近些天來,皇上只覺自己的身子骨越發不好。太醫院那些個人,倒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只勸他不要過於勞累。隨着沈霍入殿,皇上將手中的硃筆擱置,抬眼望向了沈霍,望着他規規矩矩行禮,心中不由得生出了些許欣慰來。
「兒臣給父皇請安,父皇聖安。」
自己的這個兒子,其實各方面看來也都不錯。先前因着顧之衡與秦妃,倒是忽略了沈霍,他的這些好,自然也沒有看在眼裏。想着這些,面容上的神色稍微緩和了一些,微微一抬手道:「起來吧。」
沈霍聞聲,緩緩站起了身子,這才抬眸稍稍瞥了一眼皇上。見他面容有些嚴肅,便知道此次並非什麼好的事情。心中頓時有了些忐忑不安,半晌,才開口道:「父皇宣兒臣過來,可是有什麼要緊事?」
皇上聽着沈霍的聲音,開了開口,剛想說些什麼,卻覺得胸中氣短,咳嗽了一聲。稍稍順了順氣,這才又望向沈霍,緩緩的開口說道:「西南戰事不斷,先前派你軍中的何辰微,何相之子,雖說捷報連連,但戰事始終未能平息,於我朝而言,自然沒有什麼好處。」
語罷,皇上兀自端起了桌上的茶盞,微微撥了撥茶蓋,淺啜了一口茶水。神卻不是那般輕鬆愜意,反而有些許凝重在裏面。
沈霍聽說皇上這一番話,自然明白他話中之意。仔細想來,也的確如此,自古戰爭便是災難,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更何況這仗也不能永遠打下去。先前西南戰事,他也是研究過的,其實只不過是兩國之間,都沒有一個先停戰,或派使者講和,故而才延續了這麼久。
想到這裏,沈霍輕舒了一口氣,抬眸望向了皇上,眸中閃着光芒,道:「父皇,兒臣認為,兩國之間的戰事早該結束,只不過西南邊陲的情況,我們現在還不得而知,究竟是否該派使者講和,也須得先了解情況再言。」
皇上細細的聽着沈霍這一番言論,自然覺得十分有道理,望向沈霍的目光當中含了幾分讚許。將手中的茶盞輕輕的擱置於桌上,淡淡道:「你說的倒有道理,那便修書一封,或派人前往西南,探探究竟再論。」
沈霍自然是贊同的點了點頭,眼下也沒有什麼別的事要談,腦海中不由自主的又浮現出了何所依的身影,自然是格外的迫不及待。方才本已經快要出宮,卻被皇上宣來討論政事。
眼下也已經討論出了解決的法子,沈霍自是不願再在此多呆,遂朝着皇上道:「若無事,兒臣先行告退。」一邊說着,一邊抬眸望向了座上的皇上。
見皇上頷首,這才緩緩直起了身子,轉過身便加快了腳步,朝着殿外走去。
出了御書房,見夜幕漸垂,天色已晚,沈霍心中頓時便是一沉。本以為自己在御書房當中並未留些許時候,卻沒想到,此時已經到了晚間。自己在御書房當中,已然有了一個時辰左右。
已經這個時候,想來何所依等不到自己,早已回了何府。思及此,沈霍的心情也是極為複雜,生怕何所依因此同自己生氣。猶豫躊躇了許久終是輕嘆了一口氣,抬腳便朝着東宮的方向走去。
一旁的小太監見着沈霍朝前走去,連忙快步跟了上去,走在了沈霍的身側。看着沈霍似乎是要往東宮的方向去,頓時心中便有些疑惑了起來。方才自己是在皇宮門口攔住沈霍的,想來他定然是要出宮去,怎得這會子又要回東宮?
按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小太監望着沈霍的側臉,終是開口問道:「太子殿下……不出宮嗎?」
沈霍聽着小太監的問話,腳步略略一頓眸光閃爍,卻好似聊無希望一般,微微搖了搖頭,沉聲說道:「此時天色已晚,還出宮做什麼?」語罷,也不再理會身側的小太監,抬腳只往着東宮的方向走去。
小太監見狀,知道似乎是自己說錯了話,怔了片刻過後,連忙小跑着跟了上去,再不言語。
彼時,城西一處亭子。兩抹倩影正立於亭內,自是何所依和浮萍。此時的城西自是沒有多少人,如此一來,眼前的情景便顯得有些蕭索和荒涼了。
而浮萍的面上,卻顯現出了極大的無奈,眼中的神情亦是無比的複雜。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麼,但在看到何所依側臉時,終究是將到了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自家小姐從午膳過後,便一直同自己候在這裏。昨日何所依寫給沈霍的那封信,她自然是看到了的,也知道何所依這會子是在等沈霍來。
浮萍不由自主的抬眸望了一眼天色,此時夜幕降臨,西北角已經浮了幾顆若有若無的星。沈霍此時卻還未來,想是定然不會來了。思及此,望向何所依的目光當中含了幾分心疼與無奈。
雖說是夏季,到了夜間這風卻還是有些涼的。何所依不由得抬手輕輕的緊了緊披風,目光卻是定定的望着正前方,雙眼當中有些空洞。
浮萍望着眼前何所依這般模樣,自然是無比心疼,卻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微微抿了抿唇,終於是按耐不住心中的情緒,緩緩上前一步,輕聲說道:「小姐,您在這裏候了兩個時辰了,此刻天色已晚,太子殿下還未至,想必是不會來了。」
此話一出,浮萍十分明顯的觀察到,何所依的羽睫微微一顫,似乎是心中受到了什麼打擊一般。浮萍既無奈,又心疼,遂上前重新為何所依系了系披風的帶子,柔聲說道:「小姐,我們還是先回府吧,太子殿下許是有什麼事情耽誤了。」
何所依靜靜的聽着浮萍的話,自然知道她不過是在安慰自己,隨即微微勾了勾唇角,眼底卻是並無半點笑意,「好。」說着,仍然是目不斜視,神情略微有些恍惚和失神。
浮萍見何所依答應,忙上前小心翼翼的攙扶了何所依,出了亭外。
一路款款走着,何所依心中卻始終平靜不下來,早已是亂作一團麻,煩惱不已。眉頭亦是緊蹙了起來,腦海中思索許多。
一側的浮萍望着何所依的面龐,看着她清澈如水的眸子,眉心微低,安慰道:「小姐不必多心,太子殿下心中始終是有小姐您的,任是皇上命他納妃,太子殿下不是也推脫延緩了嗎?」
浮萍所說這些,她又何嘗不知。只不過知道,終究只是知道而已,人心自古多變,先前沈霍並不得皇上看重與寵愛,可今時不同往日,若是沈霍因着皇上信任看重,將自己拋之腦後,倒也說得過去。
想着這些,何所依眼中便含了幾分悲戚,格外的憂傷。「罷了,若真如此,我權當看錯了人。」說着,腳下的步伐也是加快了不少,似是在宣告着些自己的決心已定。
浮萍見狀,頓時眼中有了些許落寞,輕嘆了一口氣。雖不知事實到底如何,但最起碼在她看來,沈霍是個值得何所依託付一生的人,更不會同何所依所猜想那般忘恩負義。
次日,方下了早朝。皇上朝着身後的太監吩咐了幾句,便回了內殿。
一太監得了吩咐,轉身又折返了朝堂上,匆匆忙忙地追出了殿外,遠遠地望見了沈霍的身影,這才快步上前,喚道:「太子殿下!」
沈霍聽見熟悉的聲音,轉過身見是皇上身邊的總管太監,遂面上勾起了一絲笑意,問道:「公公,怎麼了?」一邊問着,一邊有些疑惑的望向眼前的總管太監,想必是皇上有什麼事情。
太監見着沈霍對自己極為客氣,不由自主的便連想起來了以前的顧之衡,顧之衡對待自己的態度,可是極為傲慢和無禮的,哪似沈霍這般客氣。
思至此,面上亦是掛起了笑意,對上了沈霍有些疑惑的目光,說道:「回太子殿下,皇上方才吩咐了,讓奴才來喚殿下您過去。」頓了頓,聲音稍稍小了一些,隨即又繼續說道:「皇上有事要與殿下談。」
沈霍聞言,微微頷首,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地面,輕笑着說道:「好。」一邊說着,見太監朝自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隨即便跟着太監,朝着另一側走去了。
沒走幾步路,便已經隨着太監走到了殿外。方頓住了腳步,便見着太監轉過了身子,望向自己,「皇上方才吩咐了,讓殿下直接進去便是,不必通傳。」
沈霍聽着太監這句話,略微是有些許驚訝,隨即抬眸朝着殿內望了一眼,點了點頭,邁入了殿內。
方一入殿,龍涎香的香氣便已經將他包圍,香氣倒是格外的宜人,沈霍只覺得身心也輕鬆了不少。方才在殿外候着,本來想着通報,未曾料到皇上這次竟然免了通報,想來心情定是不錯。
思及此,抬腳又朝着內室走了幾步,這才望見了皇上,依舊是依着規矩,恭恭敬敬地行禮,「兒臣給父皇請安。」一邊行着禮,一邊目光盯盯地望着腳下的大理石地面,候着皇上的回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