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展翔又出事了。
那天吃完早飯,俞展翔跟着羅小星出來,一老一少兩人一騎上馬,不緊不慢的穿巷出城,說是被劫持,倒不如說是孫子陪着奶奶遊山玩水。
這俞展翔也看出來羅小星暫時不會把自己怎麼樣,不禁有點洋洋得意,反而倒不想逃了,變得越來越肆無忌憚了,兩人並肩走着,走着走着,孩子的玩興又出來了。
「哎,我說老……」俞展翔還未說完,那隻手又飛過來了。俞展翔吃了很多次虧,這次雙手一架,頭一低,倒是躲過一個耳光,但差點從馬上摔下來。
「哎,你別老是打呀,好!好!我不再叫你老妖婆了,」「啪!」的一聲,又挨了一記耳光,都沒來得及躲,俞展翔這個耳光挨的有點冤,也有點窩火,大聲道:「那你到底讓我叫你是麼呀!?粉面毒仙?羅小星?」
「都不行,憑我做你老祖宗都夠了!」這回她倒沒有再出手。
「好!好!那我叫你老祖宗行了吧!」展翔心想,先別挨耳光就好,後面再好好想想怎麼捉弄她。羅小星哼了一聲,也算是默許了。
小孩子生了一會氣,還是他先忍不住了:「哎,我說老…老祖宗,」他看了一眼羅小星,她只是瞥了他一眼,這回真沒動手,才繼續到:「人家客棧了里的人又沒有惹你,你幹嗎下毒害人家?」
「哦?這你看得出?」羅小星道。
「這有什麼呀,不就是『聞風喪膽』嗎,名字挺凶,也就是肚子疼疼,送不了命的,哈哈。」他挺得意。
「那你能解?」羅小星道。
「不就是聞聞香嗎,我這裏也有,我也學過用毒解毒,」他忽然好像明白了什麼:「你知道我娘會跟上來,你在嚇唬我娘?」
「不是嚇唬,是警告!」羅小星道。
「為什麼呀?你是想讓我娘追上來?」俞展翔道。
「哼哼!你說呢?」羅小星陰陰的一笑。
她這一笑,俞展翔心裏倒沒底了,爹娘知道自己被抓走,一定會趕來救他,羅小星故意讓爹娘知道行蹤,是不是會有什麼圈套,對爹娘不利。這樣想着,他又改變了主意:我得離開這老妖婆!
「駕!」他腳一點蹬,一揚馬鞭,也不顧羅小星的反應,自顧自的策馬飛奔起來。他心裏想,我打不過你,得想其他法子擺脫你。
羅小星冷哼一聲,一抖韁繩,腳點馬腹,馬吃不住疼,一聲嘶鳴,也跟着狂奔起來。等到後面的馬跟上來,俞展翔馬上一個側身,隨手一楊,一種淡粉色的煙霧夾雜着點點黃星襲向羅小星的面門。兩個人快馬馳騁,俞展翔撒出的藥粉極易飄散,必須要用內力推動,準確施為方能有效。羅小星一聲怒喝「找死」,在她快速策馬趕上的同時,黑色的大袖一卷,一團煙霧被他全部捲入袖管,隨手推向俞展翔,強勁的內力所產生的罡氣壓得展翔呼不出氣,倒有大半煙霧被他自己吸入。
俞展翔這才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敢在粉面毒仙羅小星身上用毒,這在江湖上恐怕真的不多。俞展翔一陣眩目,心說不好,趕緊勒住馬,從藥囊里拿出一粒暗紅色的藥丸自己吃下,在馬上閉目運氣,用內力催動藥力散開,半袋煙工夫,眩暈感才略有減輕。羅小星在旁邊一直默默地站着,既不阻止,也不幫忙,看着他自己慢慢解毒。
俞展翔睜開眼長長的舒口氣,看着羅小星看着自己,剛想開口就聽羅小星厲聲道:「閉嘴,運氣!再運氣一個時辰!你要想變得連你娘老子都不認識,你就說話,不自量力!」
俞展翔明白她的話不假,索性下馬,在路邊樹下的一塊石頭上坐下來,靜心運氣催動藥力的發揮。羅小星也下馬坐在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休息。
俞展翔越來越感覺到,羅小星和娘之間一定有某種密切的關係,看年齡可以是師徒,但她們好像有不共戴天之仇,娘也從來沒有提到過她有一個師父,這師父和徒弟能有什麼仇呢。如果是仇人,她們也太了解了,大哥一受傷,娘就知道是誰打的,她施的毒藥娘能化解,娘的毒藥她也一看便知。他剛才施向羅小星而最後自己中的這種毒是他娘煉製的,此毒叫「曼陀金蟬散」,由曼陀羅和一種開着金黃色小花的植物黃蟬煉製而成,如果解毒不及時或者解毒不徹底,真的什麼都會忘掉,變成一個傻子。他開始有點懊惱,打是打不過,用毒更是班門弄斧,這到底該怎麼辦?
一個時辰過去了,羅小星站起身來:「小子,該上路了。」
俞展翔動也沒動,就像沒有聽見,這小子開始耍賴了。
「該走了,別磨蹭了,聽見沒有?」羅小星催促道。
俞展翔還是坐着不動。
羅小星有點火了,走過來一馬鞭抽過來:「你給我耍賴是不是!」
「反正我打不過你,也毒不死你,也逃不掉,你想怎樣就怎樣了。」這傢伙開始嬉皮笑臉。
「你不要以為我沒有辦法,點了你的穴道,綁在馬背上讓馬馱着走總可以吧,哼,跟我玩心眼,你還嫩了點!」羅小星根本不吃這一套。
看來被人綁在馬背上的滋味一定不好受,所以俞展翔還是很不情願地站起來,舒口氣,上馬揚鞭,飛馳而去。羅小星也不理他,也策馬跟在後面。
俞展翔這回倒也不慢,一口氣跑了兩個多時辰,天快黑了,人也累了,馬也乏了,也不知到了那裏,看見前面有個小村鎮,路邊一家小客棧,直接進去:「小二,把小爺的馬餵了,來兩冷兩熱四個菜,湯壺好酒,再來碗麵條。」徑直到大廳找張桌子大大咧咧的坐了下來,也不理羅小星。
羅小星也不理他,交代好馬匹,直接坐在了俞展翔的對面,點了兩個素菜,一碗湯麵,自己吃了起來。
山里沒有啥好東西吃,只是在官道旁邊,也還算乾淨、可口。這一老一少看起來是一起的,可各吃各的,誰也不理誰,小二也不敢多問。
酒足飯飽,看着已經放下筷子的羅小星,俞展翔故作神秘地問道:「老祖宗,你是不是又要給這裏的人下毒啊?嘿嘿!」
「我不給他們下毒,我給你下毒,哼哼!」羅小星也陰笑着回他。
「我也會用毒,你下給我沒用。」俞展翔道。
「就你那點毫末功夫,動不動就抓把毒藥往人臉上撒,這也叫用毒?看來你這點把戲不是你娘教的,是你自己偷學的吧。」羅小星撇嘴嘲笑道。
俞展翔這一驚非同小可,他爹爹不喜歡用毒,他娘也從不教他煉毒用毒的方法,只是偶爾給她講講江湖裏的各種用毒手段,毒性,和解毒方法,只是想讓他能保護自己,自己的這點東西還真是東拼西湊來的。雖被人看穿,但嘴卻不軟:「哪有什麼,你也是自己學的呀,不信你就試試。」
「那你自己就運氣試試。」羅小星微微一笑。
俞展翔悄悄一運氣,他的心徹底涼了,體內的真氣一點都提不起來,他一用力,勉強站了起來,但渾身無力,幾乎連拿劍的力氣都沒有。
「你,你給我用什麼毒了?」俞展翔道。
「你不是自己會用毒解毒嗎,那就自己解解看?」羅小星道。
「那我就自己解解看!」俞展翔說着就賭氣地打開包裹,拿出藥囊,在裏面尋找解藥。
羅小星看了一眼:「解毒要先了解毒性,因毒下藥。解藥也是毒藥,如果不了解中什麼毒就胡亂吃藥,那就等着閻王召見吧。」
山里小鎮路邊的客棧里本身沒幾個人,被這一老一少什麼毒不毒的給嚇住了,連個大氣也不敢喘,悄悄吃完飯就回房躲着去了。
俞展翔還真不敢亂吃藥了,他根本不知道羅小星怎麼下的毒,況且也沒看見什麼顏色,也沒聞到什麼味道,身體也沒有什麼痛苦,只是渾身無力,提不起氣來,還有,客棧里的其他人都沒什麼異樣,看來真是只有自己中招了。
「我累了,睡覺去了,愛咋咋吧。小二,把小爺的行李拿到房間去。」俞展翔招呼一聲,小二連忙答應。
「怎麼,沒招了吧?」羅小星在旁邊饒有興致地看着這個有點氣急敗壞的俞展翔,心想要好好治治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傢伙。
「大不了一死,有什麼呀!」俞展翔似乎毫不在乎。
「就知道死,一點志氣都沒有!」羅小星說完,輕輕一揮衣袖,周圍立刻瀰漫着一種淡淡的香味,就像女人的香粉味道,很好聞。俞展翔深吸一口,精神為之一爽,頓時感覺身上有了力氣,只是真氣還提不起來。
「怎麼,這就解啦!」俞展翔一看沒事了,頓時來了興趣,立刻又活靈活現起來。
「解?你想得美!這只是個緩解,離解毒早着呢。我身上的這種味道只能傳出幾十步,能聞得見它你就沒事,如果你要跑,暴屍荒野別說我沒提醒過你。」儘管這樣說,但羅小星臉上已沒有了那種陰森與戾氣。
「我還就不信了!」年青人看來什麼都要去嘗試一下的,拿起包裹就往外走,羅小星也沒有理他,坐在那裏一動沒動,任他離開客棧,消失在黑夜裏,臉上掛着一絲冷笑。
也就兩刻不到的時間,客棧院子裏傳來「踢踏、踢踏」的聲音,俞展翔渾身無力的搖晃着走了進來,趕緊深深地吸了兩口氣,才緩過勁來,顯得灰心喪氣:「看來我還是去睡覺吧。」說完自顧自跟着小二去客房休息。
羅小星似乎早就料到這樣的結果,也不再與俞展翔計較,吩咐小二收拾好俞展翔隔壁的房間給她,她也不想這傢伙聞不到香味而出什麼差子。來到房間洗漱完畢,羅小星坐在床上打坐調息,等她聽到俞展翔傳來微微的鼾聲才和衣躺下,那把柳葉刀就放在手邊。
山裏的晚上非常的靜,也有點涼,除了屋外淡淡的月光,一切都是黑漆漆的。大概子時剛過,正是人一天睡得最香的時候,羅小星被一絲涼風驚醒,她沒有動,感覺有個黑影悄悄地推開門,輕手輕腳走到她床邊的桌子跟前,伸手去摸她的包裹,她連身都沒翻,眼也沒睜,一伸手臂,柳葉刀的刀鞘就搭在黑影的肩上:「回去睡覺!」輕輕的含含糊糊的一句話,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說夢話。黑影一跺腳,踩着重重的腳步出門而去,將房門狠狠的關上。羅小星動也沒動,黑暗中臉上閃過一絲冷笑。
天剛亮,羅小星早早起來,想早點上路,出門想叫俞展翔起來,她一下子愣住了:房門大開,房內根本沒有俞展翔的身影,也不見了他的包裹行李。
「店家!」已經起床的店主聽到這一聲厲喝,放下收了的活計趕緊過來,「客官,您吩咐。」
「這屋裏住的小伙子呢?」羅小星厲聲道。
「這個,我還真沒看到,我以為他還沒起來呢。」店家被她的嚴厲嚇住了,哆哆嗦嗦的道。
「廢物!」一記耳光扇得店主飛出去丈余,臉上黑影驟顯,立時便沒了氣息。
羅小星拿上行李出門上馬,看了一眼還留在馬棚的另一匹馬,一甩馬鞭,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