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當劍疑惑道:「是嗎?」
葉求知道:「當然,我騙你幹什麼,難道我這一身的佛家之力是假的不成?」
不當劍一想也是,他曾見葉求知與那弘致一戰,論佛力比那小和尚還要精純得多,於是不再懷疑,說道:「想不到你我的遭遇竟是差不多,都是中途折損,後受佛法的薰陶!」對他更起親近之意,大有同是天涯淪落人之感。不過他話鋒一轉,又道:「他雖對你客氣,不會為難你,但未必就會聽你的。」
葉求知也是不禁皺眉,這話倒是不假,若是再遇上那個僧人,其必定還會向他索要不當劍,若索要未果,不但謊言戳破,自己說不定還要遭殃!當下問道:「前輩與他一路東來,可有想到什麼退敵之策嗎?」
不當劍道:「我被他一路追過來,總也甩不掉他,他好似總有法兒追上我,逼我出來。惶急之際,又哪想到什麼法子!」
葉求知忖道:「這不當劍倒是個好的依仗,可在得他相助之前,卻須先幫他甩脫了那僧人不可。」於是心中盤算該怎麼設法脫身。
他與不當劍的這段對話,只在心裏交流,朱鳳欣等三人卻都聽不到。不過三女見他們一僧一俗相對無言,面上卻不時有些微變化,均心下好奇,不知這兩人到底怎麼了?後又見他們俱各凝思,似有什麼難題,當即也不打擾,只靜靜地旁觀。
葉求知心中尋思:「若是杜尊使能將那和尚纏住就好了,只要給不當劍一些時間,定能逃得遠遠的,叫那和尚再也找不到。不過道佛之爭已告一段落,他二人身份又高,我若藉助杜尊使之手,會不會又起紛爭?最好那位易公子能纏住了他,使他難以抽身來追。可他倆並無深仇,見我逃走,想必即已停手罷鬥了。」
左右苦思無策,不禁向水挼藍望去,心想她足智多謀,也許能有妙計。正要開口討教,忽然憶及她當初正是利用自己與她弟弟年齡相仿,魚目混珠,才矇騙了玄蛇島那幫人,頓時計往心來,有了主意,對不當劍道:「那僧人之所以對你緊追不放,也許是你身上的劍氣太重之故,我們何不妨到金州去,那裏練劍之人極多,或可掩蓋你身上的氣息一二?」
不當劍喜動顏色,道:「不錯,真因我身上有傷痕,總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氣息外流,而他又佛法精湛,所以才能一直咬住我不放。若能找個氣息與我相同之處,他便是鼻子再靈,恐怕也找我不到!」其實他自西而來,曾從金州路過,但因當時急急遑遑,一路奔命,並未計及到這一點,這時被葉求知一提,甚感大妙。
水挼藍在旁邊觀察他二人的面容變化,知他們在商量對策,及見不當劍喜形於色,知他們計較已定,便對葉求知說道:「你既已答應了令師叔,帶她離開,只怕易公子那邊不好交待。他雖有言在先,未向弘致等人提及令師叔,但你中途離開,失信在前,他未必就不會將此事說了出去,那時你將聲名受損,為眾人所敵視。」葉求知私自劫走寧無玉,雖不一定能說他是勾結魔人,但庇護之罪卻是逃不了的。
葉求知凝視水挼藍,道:「水師姐,你意下如何?」
水挼藍心中一酸,既覺氣苦,又感失望。葉求知此問無非有兩點,一來是問她現在該怎麼辦,二來卻是問她對此事作何感想,會否像易青崖一樣,向別人吐露了此事。他既然為了薊不虞,答應了寧無玉帶她離開,想必縱有顧慮,亦已決斷,絕不會再聽從他人的勸說,那麼他此問還是偏向於後者。
水挼藍言念及此,臉色一白,心道:「他不問朱姑娘,那定是對她信任已極,料她絕不會說出去。而他如此問我,可見在他的心目中,我與朱姑娘孰親孰疏不言而喻。」於是道:「你於我曾有恩情,又因此而累得被玄蛇島不斷地找麻煩,令師叔的事我縱是死了,也不會吐露半句。」
葉求知一愕,說道:「水師姐言重了。」他倒不是不信任水挼藍,但此女做事極是理智,懂得分寸拿捏,不似朱鳳欣,便是明知是錯,也唯他是從。此事關涉正魔之分,水挼藍縱感念他的情義,但在大是大非面前,難免不會拋卻私情,而選擇正義的一方。
水挼藍將目光移了開去,不再去瞧他,說道:「那位易公子身為太初觀的弟子,只要他一將實情說出,你恐怕此後寸步難行。」
葉求知於此後果已有料到,亦有了對策,但卻不便宣之於口,因而心中猶豫,這時聽水挼藍說來,問道:「水師姐可有好的應付之法?」
水挼藍仍淡淡地道:「只要我與朱姑娘出去對外宣稱令師叔已死,想必便沒有了這麻煩。那位易公子就算不信,但只要我倆一口咬定,諒他也沒有辦法。」
想朱水二女都可算是四靈宮的小宮主,身份雖不比易青崖,但她倆同執一詞,堅稱寧無玉已死,那想來也無人會懷疑,寧無玉一事則可煙消煙散,就此罷了。縱易青崖有所微詞疑問,但寧無玉最終之死,與他目下所知的情況並不違悖,誰說葉求知最後就不能大義滅親呢!
葉求知向水挼藍深躹一禮,道:「多謝水師姐代為遮掩,小弟感激不盡。」他之前便有此意,但卻不知水挼藍的心意如何,因而才未出口相請。
水挼藍見他只向自己行禮,卻略過了朱鳳欣,心中更是苦澀,說道:「這算什麼,只是動下嘴而已,又怎及得上你當日不辭生死,陪我北上之萬一。」
葉求知見她瞧也不瞧自己,一副疏冷的模樣,心道:「水師姐雖是一副冷麵孔,但面冷心熱,倒與寧師叔有些相似。」念及寧無玉,當即向她道:「還得委屈寧師叔在獸袋裏蟄居幾日。」
寧無玉心中恚怒,但形勢不利,也只得低頭,於是一頭鑽進獸袋中。葉求知扭頭面向朱鳳欣,對視了一會兒,說道:「你……你多保重,回去代我向成長老說,我去尋薊師弟了,望他不要擔憂。」
朱鳳欣知道臨別在即,瞬時紅了眼眶,說道:「你……你也珍重,要是……要是實在不行,你大可請門中的長輩相助,又何必親去,薊師弟不光是你的師弟,也是介贔門的弟子?」
葉求知說不出苦衷,他後來一想,自己縱是將落星谷中那條通往妖界的暗道偷偷地泄露了出去,亦難免遭受殺身之禍,那些魔頭們豈是那般好騙,說不定會先來找他驗證此事,所以他非走不可。當下緩緩搖搖頭,向不當劍道:「我們走吧。」
朱鳳欣一聽,剎時珠淚奪眶而出,知道葉求知此去,實凶多吉少。適才寧無玉便說就是介贔門的掌門來了也是不行,可見那擄人之人定非易與之輩,心中既是不舍,又甚擔憂。
葉求知硬起心腸,只當作沒有瞧見,與她們一起上到地面,揮手作別。不當劍一縱身,帶着葉求知即已消失不見。朱鳳欣瞧着他們的去向,似心中驀地缺了一塊,不由得悲從中來,怔怔地落淚。水挼藍嘆了一聲,道:「我們也走吧。」
不當劍走了一刻,說道:「小子,這兩個小丫頭貌似對你都很不錯啊?」
葉求知亦在忡悵不已,聞言說道:「我與她們各有一段際遇,都曾共歷過一番生死,所以感情自是不同。」
不當劍「哦」了一聲,道:「情最是煩惱物,我勸你還是少沾惹為妙。何況你與她們並非一類,若是深陷其中,只怕會禍及後輩子孫。」
葉求知起始尚未會意,仍處在離愁別緒之中,這時聞他說禍及後輩子孫,頓時不解道:「我與她倆好,怎麼還會禍及後人,這是什麼道理?」
不當劍道:「這世上除了人、妖、魔、鬼外尚有一類,那便是兩異類之間的後人。這些人妖不妖,人不人,為各方所鄙夷,既不見容於人,也不見容於妖。你雖已可化形為人,又是神器,非是其它的妖類可比,但畢竟與她們不同,子孫後代焉不受別人的鄙視!」
葉求知這才會及他仍把自己當作是他的同類,所以才出口相勸,心中既是感動,又是好笑。忽然想起莫孑影來,她的族人不真是受盡凌辱,不容於各方嗎!心下不由地沉痛,想他們的身世並不能自己做主,又非為非作歹之徒,難道就因出身的不同,就要受此遭遇?
忽又念及薊不虞,薊不虞亦可算是半人半妖。他在介贔門時尚受到一些同門之間的非議與白眼,以致他的性格乖戾不遜,如今流落在外,豈不備受欺凌?
葉求知想到這兒,更是又憂又急,忽聽不當劍道:「那前面不是真化門的那些人嗎?」
原來真化門地處金州嵇越,褚天章等人回去,正好與葉求知他們同路。不當劍腳程快,後發先至,在半路上遇見了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