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1日,周末。
早上一起來,雨就下個不停,暴雨如注。
「梅梅,這麼大的雨,今天咱們晚點兒去醫院吧?」望着屋檐下如同瀑布的雨水,陸希言有些感觸,這大自然的力量有時候真的不是人力所能抗衡的。
嘀嘀……
一輛汽車悠遠而近,陸希言靠窗仔細一看,這不是自家的車嗎?
是老六閆磊!
冒着這麼大雨過來,一定是出事兒了,陸希言心中咯噔了一下。
「快進來!」
雖然撐了一把傘,但是進來的時候,閆磊半片身子都濕透了,顯然這雨下的太大了,躲都沒辦法躲。
「陸大夫,孟經理,這是今天的報紙,黃河花園口決堤,數百萬百姓家園被沖毀,流離失所。」閆磊聲音都變了。
報紙是從懷裏掏出來的,還有些餘溫,邊角處早已被雨水浸透了。
顯目的第一版一張航拍的照片,一片汪洋之下,水面上星星點點的幾個尖尖的茅草屋頂,隨時都有可能徹底淹沒的景象。
新聞標題是:昨日的血腥大屠殺-蔣(志清)的黃河花園決堤。
這一看就是站在日軍的角度寫的媚日文章,但也不妨能從這裏面看出一些事情的真相來。
陸希言和孟繁星臉色都不好看,看到報紙上的內容,胸口好像被堵住了似的,憋的難受。
「軍統那邊得到的消息是日軍轟炸了花園口,導致黃河決堤。」閆磊把外套脫下來,擰去裏面的水說道。
「閆磊,喝口熱水。」
「謝謝孟經理。」閆磊接過水杯,喝了一大口。
「你信嗎?」陸希言微微一抬頭,花園口並非戰略要地,日軍轟炸哪兒做什麼?是航空炸彈多了沒地方扔了嗎?
閆磊尷尬一聲:「我不懂這個,不管是誰幹的,只要能擋住日軍西進,能救咱們這個國家就行。」
「梅梅,你怎麼看?」
「此時正是雨季,黃河一旦開了口子,只怕南岸的百姓會遭殃,這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招數。」孟繁星道。
「問題是如果擋不住日軍佔領鄭州,那武漢就危險了。」陸希言道,在孟繁星的影響下,他對時政和軍事方面也漸漸產生了興趣。
武漢現在是抗戰指揮中心,又是辛亥革命首義之地,軍事、經濟文化重鎮,一旦失守,那影響可就大了。
「陸大夫,四哥讓我跟你說,鄒淮昨天晚上約見他了,說軍統方面可能會派強力之人來上海坐鎮,讓你有個心理準備。」看孟繁星回房間,閆磊悄默聲的說道。
「強力之人?」陸希言微微一凝。
「具體是誰,鄒淮沒說,但是聽他語氣,估計這個人跟他關係不怎麼樣。」閆磊道。
「這是說,會影響我們的合作?」
「可能是這個意思吧。」閆磊點了點頭。
陸希言面色微微一變,軍統在上海的對日策略就是,以暗殺對暗殺,特工對特工,反正就是你打我,我就打你的遊戲。
雖然就是這麼簡單,但給日軍和那些賣身投靠漢奸們打擊是沉重的,投靠日本主子,為了不就是他們想要的金錢和權力,可這兩樣東西得建立在有命享受之上。
命都沒了,要這些有啥用?
當然,也有一些是因為怕死,被日本人稍微的一威脅,就當了漢奸的,這種人沒有一點兒骨氣,就更該死了。
「還有,川島芳子這一次還住在百老匯大廈,可能已經來滬一段時間了,行蹤詭秘,沒有人知道她這一次來滬是做什麼的。」
「密切關注就是了。」
「好的。」
「告訴四哥,接下來,我們重點關注那些日本人拉攏的政客和文化人,日本人既然對他們有興趣,那我們也不能落後。」陸希言道。
「明白。」
「安子哥,閆磊,你們在書房嘀咕什麼呢,出來吃點兒水果?」孟繁星在外面小客廳叫了一聲。
「好,來了……」
「閆磊,來,嘗嘗這甜瓜,可好吃呢。」
「謝謝孟經理。」閆磊的身份孟繁星早就知道,她也知道陸希言跟「鐵血鋤奸團」有聯繫,不過,她並不知道陸希言在「鐵血鋤奸團」中的身份和地位,只當是以「友人」的身份跟鐵血鋤奸團中人來往。
對於像「鐵血鋤奸團」這樣的民間抗日隊伍,自然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爭取的對象,保持聯繫和良好關係那是必須的。
有這樣的私心,孟繁星當然願意用閆磊,也不會去反對陸希言跟鐵血鋤奸團更深的交流了。
陸希言也知道,想要隱瞞孟繁星他跟鐵血鋤奸團的關係很難,畢竟同住一個屋檐下,有什麼異常,能看不出來?
只要最大的秘密不讓孟繁星知道,那就可以了,現在他就是想告訴孟繁星,也都不知道該如何說了。
因為,他代表「軍師」接了重慶方面的任命,那就更加不能說了。
臨近中午的時候,雨終於小了下來。
閆磊開車送孟繁星去醫院看孟浩,順路把老孟頭也帶上一起過去,陸希言就沒去,在孟繁星離開後,去了廣元茶樓。
譚四在那裏等他呢。
下雨天,茶客比較少,陸希言直接就上了三樓。
「陸大夫來了,特意給你泡了一壺雨前的龍井。」身穿長衫的譚四站起來,招呼一聲道。
「四哥跟我還如此客氣?」
「您現在可是咱們的軍師,我敬您是應該的。」譚四呵呵一笑道。
「你讓老六給我帶的話我都知道了,怎麼還有什麼事兒嗎?」陸希言問道,都讓閆磊帶話了,何必對此一舉呢。
「南京那邊的弟兄傳來一個消息,他們說在南京車站仿佛見到過淺野一郎。」譚四壓低了聲音道。
「什麼時候的事情?」
「有個把月了。」
「個把月了,你現在才告訴我?」陸希言有些不悅。
「你先別急,我也是半個月前,把淺野一郎的照片給他們發過去的,一個在車站賣煙兄弟看到了,才想起來,他在車站見過這個人,當時向他買了兩包煙,哈德門,給了他一塊法幣,當時他沒有零錢找,還是找車站的小賣部給兌換的。」譚四解釋道。
「就他一個人嗎?」
「兩個人,還有一個應該是跟班之類的,個頭不高,二十多歲,拎着一大一小兩隻皮箱子,口音有些怪。」
「什麼樣子,能描述出來嗎?」陸希言問道。
「四方臉,額頭有些窄,脖子略短了些,穿灰布長衫,皮膚有點兒黑,右手食指第二節有老繭,走路有點兒外八字,見到照片他才想起來,他見過這個人。」
「我們從工部局內部打聽的消息是說淺野一郎回日本休假了,可他怎麼出現在南京?」
「是呀,為這事兒我特意讓老五跑了一趟南京,親自去找那位兄弟確認了一下。」譚四道,「他說,他見到的就是照片上的那個人。」
「淺野一郎沒有回日本,而是去了南京,他去南京做什麼?」陸希言驚訝的道。
「還不清楚,但肯定是有重要任務。」
「四哥,你怎麼想起來,把淺野一郎的照片發到下面去的?」陸希言問道,這個他可沒有下個命令。
「這不是淺野一郎突然間不見了,說是回日本,可他一個日本人,沒有必要偷偷摸摸的回去,弄的自己好像人間蒸發了似的,所以,就留了一個心眼兒,讓手下人留意火車站,碼頭等這些地方,如果淺野一郎真的回日本就算了,如果沒有回去,去什麼地方執行什麼秘密任務的話,他一定要乘坐必要的交通工具的,所以,就把他的相片兒給附近的幾個城市的弟兄發了下去。」譚四解釋道。
「這可是大海撈針呀!」陸希言慨嘆一聲。
「其實我也沒指望能有什麼發現,嘿嘿……」譚四不禁有些小得意,無心插柳,居然讓他發現了這麼大的一個秘密。
「淺野一郎去了什麼地方,都幹了什麼,我們現在是一無所知,但如此隱秘的行動,一定對日本人了來說相當重要,四哥,知道怎麼做了吧?」
「明白,我一定命人盯住所有進入上海的車站和碼頭,一旦有發現,馬上匯報。」譚四道。
「此事要不要請軍統方面協助一下,畢竟他們人手比咱們要充足的多?」
「人多有人多的好處,既然是合作關係,請他們幫忙一下也是應該的。」陸希言想了一下,點了點頭。
「陸大夫,有個事,我必須得跟你說一下,希望你到時候有心理準備。」譚四忽然嚴肅起來道。
「什麼事兒?」陸希言訝然問道。
「軍師的一位老朋友路過上海,想要見一面。」譚四緩緩道。
「軍師的老朋友,你還讓我見,那一見之下不是穿幫了嗎?」陸希言道,「四哥,你不會找個藉口說我不在上海,比如,去鄉下休養身體了?」
「他只是提出了會面的要求,我還沒有答覆他,此人來頭不小,我擔心,如果我們跟他接觸的話,會有麻煩的。」譚四道。
「四哥,你說了半天,還沒告訴我這人是誰呢。」
「胡蘊之先生。」
「胡蘊之?」
「陸大夫沒聽說過並不稀奇,因為你那會兒還在法國留學呢,此人是重慶方面還在通緝的要犯,懸賞10萬大洋。」譚四道。
「懸賞10大洋,這人到底犯了什麼罪?」
「刺殺……」
聽了刺殺的對象之後,陸希言微微有些咂舌,怪不得被通緝了,這位也太生猛了,這要是讓他干成了,只怕現在的歷史都該改寫了。
此等牛人,他還真是有些心神嚮往之。
問題是,這位牛人一直被軍統方面追殺,而他們現在算是跟軍統達成合作協議了,一旦被軍統發現的話,那就違背了情報共享的原則了。
當然,這算是人民內部矛盾,跟抗日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