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統內部的權力傾軋一直都是存在的,什麼江山幫,湖南派的,在這樣一個勾心鬥角的特務組織內,人性的卑劣被展現的淋漓盡致。
這也是「軍師」對軍統敬而遠之的原因之一。
他雖然出生草莽,可還不想跟這樣一個陰暗的組織為伍。
王天恆雖然不是一個好的盟友,但比起我行我素,行事毫無顧忌的趙立軍來說要好一些。
王天恆的根基在華北。
戴雨農把他調到上海來,只怕也是目的並不單純,怕王天恆在軍統內形成尾大不掉之勢。
戴雨農只是副局長,主持軍統的工作而已,地位還沒有完全穩固呢,這人心都是難測的。
誰知道戴雨農把王天恆調過來是不是有私心呢?
很難說。
陸希言沒見過戴雨農,也不好揣測這個人的心思,不過,從很多人的觀感之中,都得到一個信息,戴雨農敏.感多疑,又心狠手辣,但是對於老蔣,卻忠心的如同一條狗,甘受驅策,毫無怨言。
這種人,真是天生的鷹犬,堪比紀綱。
試探凌之江三人並不難,軍統沒有任務的時候,都是有公開身份的,總不能過地老鼠的生活吧。
只是公開的身份是掩護,他們真正的生活來源可不是公開身份的職業帶來的。
當然,至少這個職業的收入也是能夠撐得起他的消費的,否則,一旦被人盯上的話,很容易就發現問題了。
這潛伏可是一項技術活兒,需要有很多注意的細節,稍有不慎,就會被人查出來的,尤其有身份的人。
錢佩林在日本人那裏已經暴露過,所以,他的生活就慘了一點兒,被安排偽裝成一個當鋪的掌柜。
當然,這個當鋪也是軍統的一個聯絡點。
被俘後,他在上海區內的地位直線下降,鄒淮在的時候,還算可以,待遇都不缺,就是沒過去瀟灑自由了。
但他也知道,自己被捕過一次,回來至少是要審查一段時間的,能有這優待已經算是不錯了。
等到趙立軍主持工作,他就基本上邊緣化了,依照他的級別,本來該參加的會議不讓他參加,該參加的行動不通知。
甚至連現在這個當鋪掌柜的身份,趙立軍也想收回去,當鋪也算是一個油水不錯的地方。
所以,當鄒淮找到他的時候,條件一提,馬上就答應了,拿了錢,找關係調走,到哪裏不能快活?
何必在趙立軍手下受氣?
要試探他,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情,只需派副官尹平前往就可以了。
……
愚園路,鄒淮家中。
鄒淮出事後,這處宅邸已經被趙立軍派人監視起來了,因為鄒淮還有個女人,故而,他不好動這座宅子,免得被人拿住把柄。
所以,鄒淮的部分身家才算是沒有落入趙立軍手中。
當然,他不是不想,而是不想操之過急而已。
取了東西,留下房契和一些銀錢,這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本來就沒有太多的感情,或許跟着鄒淮,沒有什麼好下場。
「走吧。」短時間內,鄒淮是回不來了。
「是,區座。」
「還叫區座,早就不是了,明天,拿着這個花瓶去找錢佩林,怎麼說,你知道吧?」出來的時候,鄒淮特意的帶了一個花瓶出來。
「明白了,長官。」尹平接過花瓶點了點頭。
……
「喂,凌兄,是我,我在三馬路的同芳里,出來見一面吧,路南口的公用電話亭等。」一家公共電話亭,鄒淮撥了一個號碼,打了一個電話。
「好,區座,我馬上過去。」電話那頭,一個激動的聲音說道。
……
「老江,這次行動計劃,我懷疑有人出賣了我。」一件小酒館內,一襲青衫的鄒淮摘下了禮帽,見到了與他前來會面的情報組長江志鈞。
「出賣,區座,你懷疑誰?」江志鈞嚇了一跳,他接到鄒淮約見的信息,也是嚇了一跳。
現在紀雲清和日本人都在暗地裏尋找鄒淮呢,他既然逃出去了,就應該運走高飛,怎麼還留在上海?
「我懷疑是凌之江,雖然他被趙立軍排擠了,可一旦趙立軍上位,行動隊長的位置還有誰比他更合適?」鄒淮道。
「老凌,不可能吧,我倒是覺得錢佩林最有可能。」江志鈞皺眉道,「他是最失意的一個,找個新主子投靠是現實的。」
鄒淮眼神灼灼的看着江志鈞。
江志鈞被盯得有些發毛:「區座,您不會是懷疑我吧,我跟您多少年了,背叛您,我有什麼好處?」
「我也覺得不可能是你,叛徒應該就是凌之江和錢佩林這二人中的一個,甚至有可能兩個人都是。」鄒淮道,「我該走了,如果你有什麼情況,去大禮拜堂……」
「好,我明白了,區座,您現在住的地方安全嗎,要不要我給您安排一個安全屋?」江志鈞道。
「不用了,我現在住的地方挺安全的,你就不用操心了。」鄒淮微微一笑,戴上禮貌飄然而去。
……
「喂,老凌,到了嗎?」
「我到了,區座,您人呢,同芳里地方這麼大,我怎麼找你?」電話里,一聲急呼吸的聲音傳來。
「望你身後看,第二個弄堂口往裏走,有個回春堂藥鋪,我在那裏等你。」鄒淮的聲音傳來。
「好!」
凌之江按照鄒淮說的,第二個弄堂口往裏走了大概有七八十米,果然看到一個布帘子招牌挑在外面。
回春堂藥鋪,字體漿白,看樣子是有年頭了。
凌之江走到門口,稍微遲疑了一下,抬腳走了進去。
……
「我用錢收買了吳四寶,他配合我演了這一齣戲,至於他老婆怎麼知道的,那我就不知道了。」鄒淮將自己脫困的經過說給凌之江聽,當然是加工過的了。
吳四寶貪財,人所共知的事情。
「可是區座,聽說吳四寶手下死了好幾個……」
「不掩飾一下,怎麼能讓紀雲清那個老鬼相信呢?」鄒淮信誓旦旦的道,除非有人私通紀雲清那邊,否則,凌之江他們只怕很難知道真相。
那天晚上的營救行動計劃周密,果斷而迅速,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唯一的意外就是,吳四寶和於秀珍兩口子當街開撕,還動了槍,驚動了滬西警署和租界巡捕,上了次日最大的花邊新聞。
「區座,那您現在打算怎麼辦?」
「我懷疑我們當中有叛徒,所以,我暫時還不能回去,趙立軍那裏只怕也不願意看到我回去。」鄒淮冷冷的道。
「趙區長這一次做到實在太過分了,您雖然被撤職了,但還沒有正式離任,他就這樣見死不救,下面的許多弟兄都寒心了,誰能保證每一次出任務都能安全的回來,您這樣的他都不救,何況我們?」
「說到底,這次劫紀雲清的煙土並不是上峰的任務,是我私下的行為,趙立軍拒不救援,也有他的理由,老凌,以後我不在了,你好好干,別讓人瞧不起咱們颶風隊。」鄒淮語重心長一聲。
「區座,您不在,我們幾個覺得幹什麼都不痛快……」
「少給我在這裏煽情,你們又不是我的私人部曲,不管上峰怎麼處置,你都不要干蠢事兒,聽明白嗎?」
「明白,區座。」
「不要再叫區座了,我已經不是了。」鄒淮嚴厲的指正道。
……
「鄒兄,剛才這一幕表演真是感人肺腑。」後面帘子一挑,譚四拍着手從裏面走了出來。
「讓譚四哥見笑了。」鄒淮摸了一下眼角道。
「這個凌之江只怕也是個戲精,這種人,擅長演戲,也擅長見風使舵,就算不是他出賣的你,我敢保證,他這一回去,馬上把你的事情報告給趙立軍,邀功請賞呢!」譚四嘿嘿一笑。
「他不說也就罷了,如果說了,只怕趙立軍未必回信。」鄒淮冷笑一聲。
三個人,江志鈞那邊直接告訴他,懷疑凌之江和錢佩林其中一個是叛徒,而給凌之江的則是他脫困的錯誤信息。
至於錢佩林哪兒,尹平帶着那隻花瓶去了當鋪。
見到尹平,錢佩林已經是嚇了一跳,再看到尹平帶來的花瓶,他就更是忍不住驚的抽了一口冷氣。
這花瓶是去年鄒淮接任上海區區長的時候,他送的古董花瓶,當時花了他三百大洋買的呢。
鄒淮讓尹平過來把他送的花瓶當了,這什麼意思?
無論錢佩林怎麼旁敲側擊,尹平都以「安全」為理由,把話都堵回去了。
最後尹平帶着五百大洋離去了。
……
「五百大洋,這錢掌柜可是夠大方的呀。」
「當初他送我這個古董花瓶,我找人打聽了一下,價值在三百大洋上下,不超過這個數兒。」鄒淮道,「這亂世黃金,盛世古董,古董的價格起碼跌了一半兒以上,這個瓶子現在的價格也就一百五十大洋左右,他給了你五百大洋,幾乎是三倍的價錢,開當鋪的都這麼幹,賠死都不冤。」
「鄒兄都淪落到典當東西的地步,兔死狐悲,錢佩林若是再壓價,落井下石,只怕這名聲就差了。」譚四嘿嘿一笑道,「再說,如果他是叛徒的話,未嘗沒有穩住你的意思,讓你不會輕易懷疑他。」
「說的也是,反正我現在啥都不用想,聽你們先生的安排,只要能狠狠報復一下紀雲清這個老鬼就行。」鄒淮哈哈一笑。
……
武漢淪陷已經不可避免了,國府的軍政機構都在轉移,軍統作為情報機構,早就開始轉移了,只是,戴雨農還暫時留在武漢,但也做好了向長沙轉移的準備了。
「老闆,死神小組的電報。」
「哦?」戴雨農眼神凝視窗外的灰暗的天空,他很快就要離開這裏了,這才不到一年,武漢又要丟了,這抗戰的前途命運真是令人擔憂呀。
「說什麼?」
「鄒淮被死神小組營救,目前安全。」毛齊五道。
「什麼,鄒淮跟死神小組在一起?」戴雨農驚訝了,這事兒出乎他的意料,鄒淮失蹤,他大體能猜出是什麼原因,後來趙立軍的報告中也說明了情況,他是罵了趙立軍,但歸根結底是鄒淮咎由自取。
而令他吃驚的是,出手救出鄒淮的人是死神小組,是那個曾經跟軍統有血仇的「軍師」。
他怎麼會出手救鄒淮?
因為趙立軍,還是其他的目的……
「老闆,電報上還說,鄒淮的行動計劃應該是紀雲清事先掌握了,所以才導致失敗被擒。」毛齊五道。
「叛徒?」戴雨農聳然一驚,這可比剛才他想的問題更嚴重。
不,如果有叛徒的話,那軍統上海區就有危險了,紀雲清可是早就暗中投靠日本人了。
戴雨農眼神微微眯了起來,一絲不易讓人察覺的寒光一閃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