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大地上,薊州城外一處田野之中。
幾個穿着皮甲的斥候正伏在地上,每個人手裏都掰着一塊乾麵餅,互相交談。
現在是炎夏六月天,他們仍舊穿着一身厚實的皮甲,不止是汗水從額頭上流淌下來,皮甲裏面的裏衣已經盡數被汗水浸濕,一股汗臭有些難聞。
這一個小隊斥候總共八人,伍長是一個三十多歲的老兵,名字已經沒人記得,大家都叫他張頭。
這一隊八個人,七個人都在吃着乾糧,唯有這個「張頭」並不着急吃,而是抬着頭,始終警惕着遠方。
「奇怪,整個江北竟然空無一人,只有一些零星北遷的百姓,見不到任何一個齊軍。」
另一個斥候啃了一口麵餅,嗚咽道:「誰說不是呢,這些淮軍從前囂張的很,哪知道一下子就沒了蹤影,真是奇怪。」
「大將軍命我等再向北查探,再往前去便是那些大城了。」
「呵呵,如果廬州薊州這些大城的百姓也在北遷,那麼就代表北齊已經整個撤出了江北,咱們就可以大舉過江了。」
「但願如此吧,兩年前齊人渡江進攻江寧,江寧軍都被打散一半,最後還是陳相出面說退了齊軍,誰能想到短短兩年,咱們便要打回來了?」
張頭一言不發,靜靜的聽完手下幾個兄弟說話之後,皺了皺眉頭:「趕緊吃吧,校尉已經帶着營中兄弟向前面摸過去了,咱們也要抓緊跟上。」
「是。」
張頭見他們吃的差不多了,這才停止眺望,他剛往嘴裏塞了一塊麵餅,突然聽到「哧通」一聲,一支鐵箭正插在眼前,箭羽還在晃蕩不休,發出「嗡嗡」聲。
他抬頭望過去,只見正前方數百步,疾馳來一個小隊騎兵,大約二三十人,這個小隊全身帶甲,穿的是淮軍的衣服,但是騎術精湛,駿馬猛烈踩踏大地,轟如雷鳴。
「騎兵!」
張頭目光呆滯,喃喃自語道:「淮軍哪來的騎兵!?」
只在一瞬間,張頭兒便反應了快來,對着已經愣在原地的幾個年輕斥候厲聲道:「騎兵,準備弓弩!」
斥候原本都是配馬的,但他們是渡江而來,五百人過江之後幾乎沒有什麼馬匹,因此張頭兒一見到這些騎兵,瞳孔立刻放大,對着手下了幾個新兵厲喝。
這支小隊尚算幸運,隊裏分到了為數不多的一匹馬,張頭隨手把隊裏一個年紀最小的半大孩子扔在馬上,腰間的短劍出鞘,狠狠扎在這匹馬的後臀上。
馬兒吃痛,仰天嘶鳴一聲,立刻跑遠。
張頭兒聲音凌厲:「小狗兒,把這裏的消息傳回江南,告訴林將軍,江北有騎兵!」
雖然這些騎兵身穿淮軍的服色,但是淮軍並無騎兵,所以張頭兒並沒有說江北有淮軍,而是強調了「騎兵」。
那個名叫小狗兒的斥候被扔在馬上,緊咬牙關,不發一言,他比誰都清楚,此時如果跳下馬,不過是無謂的送死。
要死也要把消息帶回去再死!
這一隊身穿淮軍服色的騎士面色冷峻,他們縱馬飛奔的同時手中弓箭不停,冰冷的羽箭在盛夏天裏帶來一股股涼意,二三十人一輪齊射,就穿透了這一個斥候小隊所有人的脖頸。
為首的騎士縱馬來到幾個人的屍體面前,面不改色的從自己的甲冑的縫隙之中抽出一個弩箭,帶起一抹血色。
「瞧不出,這幫子南人還有些骨氣,將死之時還敢反手。」
剛才張頭等人臨死之前,都毫不猶豫的掏出弩箭射擊,無奈這些北齊騎士都在馬上,高速移動,這些斥候的短弓對以及弩箭基本無法致命。
「追,皇子殿下說了,一個漏網之魚都不要有。」
這些北齊騎士每一個都面色冷峻,即便是受了輕傷也都面無表情的拔出刺在身上的弩箭,一看就是在戰場上百戰餘生的精銳。
「頭兒放心,除了我們追擊,殿下還派了五千輕騎快馬攔在長江邊上,這些敢過江的南人,一個都走不脫。」
「嗯。」
後面的騎士嗬嗬冷笑。
「派幾個人去追一追這個小子,把他趕進網裏去。」
「是。」
幾匹幽雲駿馬如同利箭一般,載着幾個北齊騎士,向着小狗兒追去。
小狗兒嘴唇都已經咬出鮮血,他一心只想趕緊跑到長江邊上,江邊有江寧軍給斥候的渡船,只要過了江,齊軍就拿他毫無辦法!
短短几十里的路程,如同寒夜一般漫長,直到夕陽西沉,小狗兒才勉強看到了那道洶湧澎湃的大江。
與此同時。他還看到了整整齊齊排在江邊的北齊士兵,如同一個口袋,正等着他一頭扎進來。
小狗兒慘笑一聲,從自己身後掏出短弓,用盡最後的力氣朝着身後追來的幾個騎兵射了一箭,隨即就被漫天飛來的羽箭吞沒。
北齊八皇子姜無忌臉色冷漠,就站在距離長江江畔兩里處,他看了看小狗兒的屍體,冷冷說道:「怎麼能給他跑到江邊上?邊關悍卒就這樣?」
帶領着北齊邊關五萬人馬而來的將軍程棘站在姜無忌身後,臉色不快。
「殿下,此人明明是被刻意趕來此處的,末將認為,我邊軍並沒有哪裏有錯。」
姜無忌面帶凶色,怒視了一眼程棘,程棘毫無懼色。
「程將軍,孤懶得跟你置氣,眼下局勢你也該明白,南人派過來的斥候,一個也不能放回江南去!如此關鍵的時刻,你這幫屬下,居然還有戲耍之心!」
程棘抱拳道:「殿下,可有一人過江?」
「怕的是那個萬一!」
「我邊軍出手,沒有萬一。」
「哼!」
姜無忌拿他毫無辦法,怒哼了一聲,轉頭向着禁軍統領姜楷問道:「姜統領,禁軍來齊了麼?」
「回殿下,都到齊了。」
姜無忌點了點頭,轉身看向廬州冀州太守,問道:「讓你們徵集的漁船,商船,徵集了多少?」
廬州太守臉色尷尬:「回殿下,事出倉促,只徵集到了不到一百艘漁船,商船十幾艘。」
姜無忌臉色陰鬱。
一旁的韓大伴輕聲說道:「殿下,咱們後半夜開始渡江,等到了天亮,這些船就足以送一萬多士兵過去了。」
「江寧軍眼下駐紮在城外,這一萬多人不用擊潰江寧軍,只要拖住他們,等到正午時分,五萬邊軍就可以過江,到時候江寧軍必敗。」
「好。」
姜無忌揮手下令:「眾將士聽令,目前遠離江畔,莫要讓南人發現蹤影,伐江畔之木,天黑之前能造一艘船,就造一艘船!」
這個年僅十五歲的北齊皇子殺氣騰騰。
「趙宗顯,孤要讓你此生都不敢再提刀兵!」
「你不可能是趙長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