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一句實話,趙顯這頓飯吃的並不是很愉快。
一來是因為跟領導吃飯,而且是跟皇帝這種級別的領導吃飯,本來言行就拘束的很,吃起飯來難免束手束腳,很不痛快。
二來是因為……飯不怎麼好吃。
倒不是說御廚不行,趙顯前世口味頗重,向來無辣不歡,偏偏穿越到了一個還沒有辣椒的年代,平日裏自己做菜都要找一些胡椒芥末之類的入味,但是————!
地處江南的南啟御廚做菜實在是……太淡了,不放辣椒還可以忍,鹽都不放也太過分了吧!
強忍着噁心的一頓飯吃完之後,趙睿仍舊是一副溫和的模樣,笑呵呵的問了問趙顯的近況,隨即說道:「老七你既然跟項丫頭起了衝突,那就不要去那個小客棧住了吧?」
趙顯點頭道:「是不能在那兒住了,不過項家人着實兇悍,在臨安城還動不動便對臣弟拔劍相向。」
這話有些議論國政的味道,趙睿輕輕皺了皺眉,笑道:「項家地處西陲,脾氣是暴烈了一些,咱們江南詩書之地,不與他計較了。」
「這次喊你回京,本想給你安排個住處,但是這幾天國事繁忙,又被朕給忘在了一旁,這樣罷,朕給宗府打個招呼,你們暫時就住進行驛去吧,那兒好歹也算是咱們趙家自己的地盤。」
所謂的行驛,就是啟國的外藩行驛,用來接待趙家進京的宗室以及齊楚兩國皇室,是啟國宗人府的下屬機構。
這其中還有一些有意思的故事,本來接待別國來使的活都是由禮部來做,齊楚兩國來使按理也該住在禮部的太和館,但是啟國開國的趙太祖,一輩子想着的就是一統中原,覺得自己的大啟才是正統,所以把齊楚兩國統統定義成了啟國的「外藩」。
意思大概就是你們只是我大啟的外藩,暫時不歸老子管而已,老子遲早把你們都打下來。
雖然這只是太祖他老人家的意淫,但是啟國還是繼承了老祖宗的遺志,把這個優良傳統繼承了下來。
這也是項櫻不願意住在行驛,自己出來找地方住的原因之一,畢竟對於西楚來說,強行被一個小國意淫,確實有些噁心。
趙顯當然沒什麼反對意見,白住的高級酒店,總比自己花錢強吧?
飯局結束之後,蕭皇后率先帶着太子告退,臨走之前還帶走了懵懵懂懂的趙靈兒,說什麼交流一下姑嫂之情。
整個偏殿只剩下了趙睿跟趙顯兄弟二人。
趙睿走下主位,自己扯了一個坐墊,跪坐在了趙顯身邊,拍了拍趙顯的肩膀。
「七弟,這三年苦了你了。」
趙顯繃緊了身子,輕聲道:「無礙的,都過去了。」
「一病三年,身子可好些了?」
「已經痊癒了,多勞皇兄掛心。」
兩個人一問一答之後,趙睿的臉色變得凝重了起來,這位大啟皇帝聲音低沉。
「老七,你當真忘了三年前的事了?」
趙顯此時背上儘是冷汗,但是他強自鎮定。
「皇兄,臣弟確實記不得了,一想起三年前的舊事,臣便頭痛欲裂。」
趙睿臉色漠然,隨即輕嘆了一聲。
「當年舊事,朕也一直在查,老七,你若是知道什麼,不妨告訴朕,這裏只有你我兄弟二人。」
「確實是不記得了……」
見趙顯少言寡語,趙睿又嘆了一口氣。
「三年前,你家裏突逢大變,朕聽聞之後,心痛欲死!恭皇叔他戰功赫赫,身子骨也是向來健壯,朕那幾個堂弟個個英武,為什麼就突然暴死?!」
趙顯心中冷笑,這幾點只怕才是父兄橫死的原因,自己的前身喜好詩文不喜武事,因而才得以倖存!
趙顯澀聲回道:「皇兄,這其中的故事,臣弟委實半點也記不得了。」
直到現在,趙顯心中仍舊懷疑是眼前這位面容和善的堂哥下手,害了自己全家。
趙睿何等聰明,他看了看一臉謹慎的趙顯,已經把趙顯的想法猜的七七八八。
他從桌子上端起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飲而盡。
「坊間傳聞,都說是朕害了恭皇叔,害了朕的六位堂弟,老七你也這麼想?」
這話如同大錘一般,錘在趙顯心裏,他心裏咯噔的跳了一下,這種話也是能說的這麼直白的?!
他的額頭直接滴下汗水,按照正常劇情,一旦大boss跟主角坦白他做的惡事,那麼只有兩個後續,一是誤會,二是大boss要動手了!
趙顯原本是跪坐在矮桌前,聞言額頭冒汗,直接跪在了趙睿面前。
「臣弟惶恐,萬萬沒有過這種大逆不道的想法,更沒有聽說過這種傳聞!」
看着誠惶誠恐的趙顯,趙睿臉上有些意興闌珊的味道,他又自斟自飲了一杯。
「老七,看你這副謹慎自保的模樣,不管你還記不記得三年前的事情,你心中多半也是懷疑過朕的。」
他喝了一杯酒之後,輕輕把趙顯扶了起來,長嘆了一口氣。
「朕不怪你,是天下人都在說。」
「說什麼南啟趙家,心胸狹窄,成康皇帝,謀害親叔!」
趙睿洒然一笑。
「這些朕聽得多了,向來也是不怎麼在乎的。」
「但是……」
趙睿拍了拍趙顯的肩膀,有心痛心疾首。
「但是你是朕的兄弟,如果你也這麼想朕,朕真的會覺得有些哀涼。」
也許是喝多了點酒,趙睿的情緒漸漸激動了起來。
「朕也是姓趙的!自皇祖以下,朕只有老七你們肅王府這一家宗親了,難道朕真的會做出滅自己滿門的禽獸行徑?」
「朕是孤家寡人不假,但是孤家寡人也不是這般孤法,這般寡法!」
他長飲了一杯酒,平復了一下心情,起身回到自己的書案上,翻出了厚厚一沓卷宗,一股腦堆在了趙顯身前。
「三年之前,恭皇叔遇害,咱們趙家總共三千名宗衛,朕派去肅州府整整半數,查訪消息,這是三年前宗衛的行出記錄,以及他們查訪到的消息。」
「老七你拿去看一看。」
趙顯連連搖頭。
笑話,這也是能看的?只要趙顯翻上一頁,就是承認了自己在懷疑趙睿殺人!
「皇兄莫說了,臣弟自始自終沒有過半分大逆不道的念頭,請皇兄放心。」
「朕叫你看!」
趙睿聲音低沉:「這其中有大量關於恭皇叔的證據,雖然三年前下手的那幫人做的極為乾淨利落,但是總算落下一些蛛絲馬跡。」
「萬幸有這些蛛絲馬跡,否則且不說老七你如何想朕,百年之後的史書之上,只怕朕也逃不脫那些腐儒的刀筆。」
「遵命。」
趙顯低着腦袋,輕輕翻開了這一沓卷宗,只見第一頁就寫着幾個小字。
「成康十二年宗人府宗衛肅州點卯。」
再一翻開,只見上面仔細列了每一日宗衛點卯的人數,成康十二年的一月到五月,肅州的趙家宗衛一直是在三十人左右。
到了五月下旬,五月二十五左右,肅州宗衛點卯人數暴漲,到了一千六七百人!
據黃伯所說,肅王府大變,是在成康十二年五月二十,自己的父親趙長恭,則是在五月二十一病逝。
這樣看來,趙睿說的半數青衣衛下肅州,只多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