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白 第一百四十章 西陲兵戈烈

    時間來到西楚天元二十八年的八月底。

    凜冽的秋風開始在西南大地上肆意遊蕩，草木已經漸漸開始凋零，整個大地都慢慢的變得凋敝起來。

    已經是深秋了。

    這時，在西楚辰州與陳國的邊界處，一排一眼望不到邊的營帳，綿延幾十里地，營帳旗門之處，一杆繡着「屈」字的金邊大旗，迎風飛舞。

    郢都屈氏，乃是西楚第一將門，而能在屈字旗上繡上金邊的，只能，也只會是西楚當朝大司馬，屈辛。

    在屈字大旗旁邊，還有一杆稍稍矮上一些的旗幟，用古篆繡了一個「韓」字。

    年過花甲，長須飄飄的屈辛，正負手站在帥帳之中，望着桌子上西陲一帶的地圖，緊皺眉頭。

    在屈辛的身側，一個相貌英武，皮膚黑的中年大將，垂手站在這位郢都大司馬的身後，持弟子禮。

    這位大將，正是天元皇帝的妹婿，西楚當代最為著名的大將，大將軍韓當！

    去年趙顯跟項櫻被困郢都的時候，負責看守他們倆的那個被稱為少將軍的千夫長韓烈，就是韓當的兒子！

    韓當雖然不是西楚軍方的第一號人物，但絕對是最得天元帝項雲都信任的人物，這麼多年來韓當鎮守西楚的西邊，常年與吐蕃人作戰，並且連戰連勝，取得了赫赫戰功。

    韓當是今天才從楚國的西疆趕到辰州前線的，大司馬屈辛是他授業恩師，因此他規規矩矩的站在自己老師身後，神色恭謹。

    屈辛又看了幾眼地圖，眉頭皺的更深。

    過了許久，這位老將軍才悶聲悶氣的開口：「無敵大將軍，根據探子來報，南人的援軍已經在路上了，陛下又要求我們速戰速決，留給我們的時間不多，你來說說，這仗該怎麼打？」

    由於韓當這些年在楚國西邊屢戰屢勝，因此朝野之中給他取了一個「韓無敵」的綽號，這名字旁人喊出來往往是恭維他韓當，但是身為大司馬的屈辛喊出來，那就是調笑的成分居多了。

    韓當拱手道：「恩師取笑弟子了。」

    韓當這個人的經歷很是勵志，早年他出身寒門，後來參軍之後，因為表現優異，被選入講武堂與項家宗室一同學文習武，當時與韓當鄰桌的那位皇子，便是當今的天元皇帝項雲都。

    更為巧合的是，當時任講武堂兵法教習的，就是如今的大司馬屈辛。

    之後韓當正式拜入屈辛門下，潛心學習兵法，再後來更是迎娶了天元帝的胞妹為妻，一舉從一個一文不名的窮小子，成為郢都數一數二的將門。

    可以說，韓當就是郢都乃至西楚所有年輕人奮鬥的模板。

    「叫你說你就說，陛下不遠千里把你從西邊調回來，不就是不放心我這個老頭子麼？」

    說到這裏，老將軍不輕不重的瞪了一眼韓當，訓斥道：「你現在年紀越大，越沒有當初的靈性了，變得如同那些朝堂上的文官一般迂腐。」

    韓大將軍無緣無故挨了一頓罵，又不敢還口，只能苦笑着搖了搖頭，低聲說道：「弟子剛到，對於辰州的兵力還不太清楚……」

    大司馬閉目道：「你問。」

    韓當向前走了兩步，盯着地圖看了半晌，皺眉道：「咱們現在有多少人？」

    「目前在辰州大營的，不到七萬人，不過從涼州調過來的兵馬，先頭騎軍部隊已經到了辰州境內，也就是這一兩天的功夫，辰州的兵力就可以到十萬人。」

    韓當沉思了片刻，指了指地圖上的陳王都，開口問道：「那陳賊有多少人？」

    屈辛搖頭：「不太清楚，項雲深以前就養了五萬戰力彪悍的玄甲軍，如今他自立為王，又有南人的財貨支撐，想來玄甲軍人數翻倍也不是什麼問題。」

    說到這裏，大司馬補充道：「在夔州城那一邊，還有林青的五萬南啟兵馬，，趙宗顯帶着五萬臨安禁軍，也在趕赴的路上，如果咱們不能立刻拿下陳都，只需要兩三天的工夫，陳都的兵力就不遜於我等了。」

    韓當眉頭皺的更深，過了片刻之後，他才苦笑道：「這還怎麼打？」

    「韓無敵也沒有招了？」

    韓當苦着臉說道：「按照恩師所說，這陳賊本身就能動用近十萬人的大兵團，咱們這邊的涼州步卒主力還沒有到，目前的兵力也就跟陳賊旗鼓相當而已，玄甲軍向來精銳，同兵力之下，咱們能跟玄甲軍打個平手就已經難能可貴，至於陛下說的速戰速決，根本不可能實現。」

    屈辛有些欣慰的點了點頭。

    「韓當，為師這麼多年教了不少學生，你是最聰明的一個，也是際遇最好的一個，如今無論是看待戰局的眼光，還是兵法上的造詣，你都已經比為師有過之而無不及了。」

    韓當連忙拱手：「老師過獎了。」

    屈辛擺了擺手。

    「如今在戰局跟兵法上，為師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你的了，但是眼下這大好機會，為師再教你最後一課。」

    老將軍副手走到西陲地圖旁邊，輕輕敲了敲。

    「這張地圖就是如今的戰局，你已經看透了七七八八，為師沒有辦法在這個上面再教你什麼了，現在為師要教你的是，把目光從這張地圖上跳脫出去。」

    這位老將軍眯着眼睛，不去看這張地圖，而是看向了郢都方向。

    「韓當，咱們的陛下當年跟你乃是同窗，也算是精通兵法，他應該不會看不出來，咱們幾乎不可能拿下項雲深父子，那他為什麼還要執意發動此戰呢？」

    韓當搖了搖頭。

    「為了一個態度！」

    屈辛冷聲說道：「大楚立國百餘年，從未有一個藩王能夠從大楚割裂疆土出去，項雲深父子犯了天大的忌諱，陛下不可能放過他們。」

    「陳王父子大逆不道，如果陛下放過了陳王父子，那麼我大楚後世的史書之上，就絕不會放過當今陛下！」

    「因此，儘管陛下他深知大楚已經無力再戰，儘管成相國苦苦哀求，他還是毅然決然的發動了這場戰爭。」

    「他是想用這場仗告訴世人跟天下人，我大楚與陳國，不死不休！」

    「因此，不管這場仗我們能不能打，或者說能不能打贏，咱們都必須要打，打的越狠越好！」

    韓當閉目消化了一番屈辛的言論，隨即拍手稱讚道：「老師不愧是老師，能把陛下的心思猜的如此通透。」

    「少拍馬屁。」

    屈辛沒好氣的說道：「這是成愈那個老小子告訴為師的。」

    韓當彎腰拱手道：「現在我們當如何做？請恩師教我。」

    「陛下調你來辰州的意思已經很明朗了，表面上是讓你來給為師做個副將，但是從你到辰州大營開始，這裏的主將就不再是為師了。」

    屈辛從主帥的位置上起身，對着自己的得意弟子呵呵笑道：「如今這辰州的主帥是你韓無敵，具體該怎麼打，什麼時候打，自然都由你自己拿主意。」

    說到這裏，這位大司馬拍了拍韓當的肩膀。

    「以後，你遲早會做到為師這個位置上，需要你拿主意的事情太多太多了。」

    韓當點了點頭，目光凌厲。

    次日，辰州大營旌旗招展，尚不滿十萬的楚軍浩浩蕩蕩的開動，直逼陳都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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