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給林潤玉,再慘也不會比前世慘吧!更何況,她知道在黃塵煙死了之後不久,已經「死」了的精武將軍居然回來了,得知女兒慘死,掀起了一場腥風血雨。
嫁到林王府,黃塵煙應該能等到將軍回來,平心而論,她是很欣賞這樣的女子的。希望她能有好結果!
「精武家的女兒……」明聖帝沉着嗓子,暗暗思慮起來,一個空有其名的將軍小姐,怎麼樣也是掀不起風浪來,給林王世子配這樣一門光鮮又無助力的親事,豈不是妙哉。
「也罷,今日朕便再賜這第二門婚事!」明聖帝威嚴地扶着膝蓋,銳利的眼神在林潤玉和黃塵煙面上一掃而過,「林王世子倜儻兒郎,精武家的女兒也是英姿颯爽,你二人堪是良配!」
明聖帝話音剛落,白娉婷立馬變了臉色,她慌張地看着太后,用嘴型無聲地喊了一聲姑媽。
太后眼皮一斂,雖說她心裏十分不滿白娉婷今日在帝前的表現,但是為了白家,為了她太后的位置做得更穩,她都要助力於白娉婷。
「皇上說得甚是,這黃丫頭自然是個好的,但哀家瞧着,娉婷這孩子也是個妙人兒,不如哀家做主,把她也許給林王世子吧。」
太后給白娉婷使了一個眼色,她立刻心領神會地作羞怯狀,低頭看起了自己鞋尖上的花樣。
「這古有娥皇女英,今有娉婷塵煙,你二人一同嫁入林王府,也算是承了一回古了。」
明聖帝略略皺眉,對於太后的賜婚顯然是有些不喜。
「依哀家看,也無須分正側妃,既然都是賜婚,也沒得偏頗了誰,你二人年紀相左,便做平妻罷。」
太后微微眯着鳳眼,精細的目光在二人面前掃過,說是恩典,卻帶着不容拒絕的意味。
黃塵煙咬着唇瓣,提起裙擺便上前跪了下來,她神色堅毅,即便是在御前也絲毫不生膽怯,頗有其父之威。
「皇上太后厚恩,塵煙本當千恩萬謝,但請皇上太后恕臣女難已從命。」她朝着高台之上深深一拜,聲音卻無比堅定。
「家父是精忠報國之人,塵煙既承其血脈,自然也是隨父路行父事,兒女情長已然不是此生所求。臣女雖名為塵煙,眼裏容卻不得沙子,更不願做人平妻。塵煙願長駐沙場,為皇上保衛這一方疆土!」
黃塵煙的宣誓響徹大殿,明聖帝眼皮一動,心中已是悱惻起來,那個當年忠勇剛毅在自己面前抱拳說為他守江山的面容在眼前閃現,終是惋惜的。
「好好好,小小女兒家能有此決心,不愧是精武家的女兒!」明聖帝大掌一揮,示意黃塵煙起身,「既你不願,朕也不當這惡人,平妻之事不提也罷。」
太后被這一嗆,頓時覺得掛不住面子,冷着臉色默不出聲,扶着宮人的手卻氣得微顫。
林王從頭到尾只有陪笑的份,聖明帝本就忌憚着他,若是他出言反駁,定要讓多疑的明聖帝猜忌。
而林潤玉則沒有林王的忍功,他在聽到黃塵煙言辭鑿鑿說不為平妻的時候已經臉色難看。他堂堂一個世子,生的也是潘安之貌,今日竟然在金殿之上連被女子拒婚兩次!
他捏着拳頭,仿佛已經聽見了周遭隱隱約約的嘲笑聲,一個男人的顏面掃地也不過如此!
「皇上,容臣複議!黃小姐不願為平妻,臣也不願娶平妻,臣愚見,這短短紅塵,臣娶妻只願娶一人,與她琴瑟和諧舉案齊眉。」
林潤玉一聲銀袍,立於大殿之上抱拳,難得的說出了這樣情深似海的誓言,夏子衿竟有些看的恍惚了,隨後便覺諷刺至極,沒有人比她更了解林潤玉了,這樣假言假意的姿態,他從前就做得很好。
可黃塵煙卻沒有夏子衿洞悉他心的本事,她甚至有些驚訝,抬頭細細地看着林潤玉那深情不壽的模樣,不禁有些動容起來,世家公子之中,竟也有如此專情之人。
明聖帝哈哈大笑,被林潤玉的言語逗樂了,到底還是年輕,男兒志在宏圖,這情愛之事,又何來鍾其一生?
「既然林王世子也如此說,那朕自當成全!」明聖帝揮開明黃龍紋的衣袖,那象徵權利頂峰的五爪龍用孔雀線繡成,栩栩如生,讓多少人付諸血肉。
「黃塵煙嫁與林王世子為正妃嫡妻,白娉婷為側妃,擇日成婚!朕如此安排,可好?」
明聖帝雖用詢問的話語,卻用的是肯定的語氣,他聲線渾厚,不怒而威,掃視着眾人。
「臣女旦憑皇上做主。」黃塵煙頷首行禮,林潤玉那堅定許諾的模樣刻進了她的心裏,讓她孤獨許久的心有些撼動起來。
「臣謝主隆恩。」
一切已成定局,即使太后再面如土色,也已是不能挽回,這江山,這朝堂,做主的終究是那個穿龍袍的人。
壽康宮正殿,太后倚着簇錦團花的軟墊,闔着眼睛,手上尖利的護甲像那匕首的刀刃,在檀木扶手上滑動,發出刺啦刺啦令人豎起毛孔的聲音。
身旁的白嬤嬤跟了她幾十年,何嘗不知道太后這是氣得不輕,她用羽鶴織金扇給太后緩緩地扇着風,有些不怠道:「太后娘娘,您可彆氣壞了身子,皇上那頭想必也是敬重着您的,要怪只怪娉婷小姐不爭氣,沒能把握住太后娘娘給她的機會……」
太后冷哼一聲,睜開佈滿皺紋的雙眼,她年歲已大,情緒更是比年輕的時候還要反覆無常,常常讓貼身的下人戰戰兢兢,就連白嬤嬤這樣陪嫁起就伺候着的老人,也不得不每天打着十二分精神。
「那個不中用的丫頭,真是白費哀家的一番籌謀!我白家出色的女兒也不稀缺,她這頭滅下去,自然有新的長起來!」
白嬤嬤點頭稱是,附耳低聲道:「娉婷小姐這會子還在殿外跪着呢,說要見太后娘娘您……」
「見什麼見,宮外養的到底比不上宮裏的懂事,沒規沒矩地盡給白家丟顏面,她既屬意林王世子,那就跟着去做妾吧!」
太后的音量不小,白娉婷隔着殿門在外頭聽的一清二楚,她蒼白着臉,跪坐的身體也打顫起來,太后不插手,她便註定了是做妾的命運,她向來心高氣傲,在皇權面前,卻也不得不低頭而已。
漆黑的暗房裏,四面無窗,只一盞昏暗的油燈放在桌角,散着微弱的黃光。
夏晟卿跪在冰涼的漆石地板上,他上身赤裸着,後背前胸都爬着一道道蜈蚣一樣的疤痕,觸目驚心。
啪地一聲,三指粗細的皮鞭重重落在他挺立的背脊上,頓時滲出一道血痕,空氣里滑動着陣陣鞭聲,不斷抽打着夏晟卿的身軀。
「還記得是誰把你害成這樣的嗎!記不記得!」
那個拿着鞭子抽打的人重複着這句話,聲音清冷得刺骨。
夏晟卿悶哼一聲,背脊上的疼痛並不陌生,他吃痛地握緊拳頭,跪着的身體卻一動不動。
「是明聖帝。」
那人滿意地點頭,手上的動作卻沒有停下,任舊鞭笞着夏晟卿,劃破空氣的鞭聲直到第十八下才停止。
另一邊,宴會結束之後,夏子衿便往南殿去了。皇宮之中,東殿為尊,是皇帝妃嬪起居住所;西殿為次,為未封王的皇子和未出嫁的公主所住;北殿上朝參政,只有這南殿最為末流,乃是太監宮女等下人的居所。
夏子衿一路邁着步子,細細打量着周圍的佈景陳設,前世她從未踏進南殿的範圍,不知這金碧輝煌的宮中,竟也有這樣陳朴無光的地方。
南殿住的多是下人,自然也簡樸,鮮少有像夏子衿這樣裊裊羅裙的貴人到訪。一路走來,不禁人人側目,有知情人便與旁人耳語,只道這就是那宮宴上和太監定親的公主。
公主何其尊貴,嫁給王孫貴族才是常理,平常子弟都難以高攀,更何況是一個身下無一物的太監!
夏子衿絲毫不在乎那些嘰嘰喳喳的聲音,她蓮步輕移,只往着夏晟卿的住所而去。
夏晟卿住在南殿的中心處,周圍難得的種有許多闊葉樹,特別是屋前那片綠色勃然的荷田,更是增添了幾許生機。
「有趣。」夏子衿牽動唇角,一個太監竟也喜弄花草?
她站在房門前,食指扣動着黃梨木門,發出三聲清脆的響聲。
屋子裏並沒有傳出動靜來,夏子衿再伸手一推,那木門吱吱呀呀地就敞了開來。
沒人?夏子衿微微疑惑,宴會剛結束,難道他還在皇帝身邊侍奉嗎?
正在夏子衿悱惻之時,身後卻遠遠傳來腳步聲,她回頭側目,只見夏晟卿正朝着這邊走開。
夏晟卿看見她也是一愣,他不着痕跡地把領口往上拉了拉,遮蓋住滿身的鞭痕。
「公主怎麼到這兒來了……」
夏子衿聽他聞到,鼻尖卻在他走進之時嗅得幾分血腥味兒,令她柳眉輕蹙。
「皇宮這麼大,怎的就許你住不許我來?」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身體往前傾去,實則是更加靠近夏晟卿聞清他身上的血腥味。
她明艷的面容恍若那荷田裏開得最燦的紅蓮,讓夏晟卿也有一瞬間的愣神。
「咳咳,公主說笑了,外頭風大,您有何囑咐,還是屋子裏說罷。」夏晟卿不自然地咳嗽一聲,衝着房內做了一個請的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