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再次變亮,又有人進來了。因為光線從門後照來,她先看到的是先進來的一個男子輪廓,也許是仰望,覺得很高大,還有點眼熟,「爸爸。」她試探性地喚了一聲。
「嗤。」男子一聲不屑的笑。她這會看清了,男子身高超過1米8,身形略瘦,眉目斯文中帶着點陰鬱,面無表情地看着她。身旁蘇醫生一起進來了。「看起來不錯,想起你父親了?」
她有點困惑,男子的嗤笑似乎是否認,自己認錯人了;但蘇醫生的話,又似乎自己沒認錯。她看向男子,男子目光與她一觸,隨即不耐地偏頭。蘇醫生微笑着,但對她疑惑的目光視而不見。男子靜默片刻,「寧知白,我來接你出院。」冷淡的聲音里聽不出喜怒。
「……寧知白是我?」
「嗯。」
「……那您是?」
「寧知墨。」
「您是我的……我腦子受傷,記不起來了。」寧知白暗暗揣測,這不是自己老爸,和自己同姓,難道是什麼哥哥,還是堂兄弟?來接自己回家,肯定是比較親的人,可惜自己一點記不起來。
「我不是你的什麼人。」寧知墨迅疾地回了一句,這裏面的不屑寧知白可是聽得清楚。
「我想等我爸爸。謝謝你。」不是我的什麼人,我幹嘛要跟你走?寧知白想,不過至少他告訴了自己名字。
「……老頭子不在。」
「……我爸爸不在?他去哪了?」寧知白想,老頭子是說爸爸吧。爸爸很老嗎?能去哪裏?居然不來接我。寧知墨用看**一樣的眼光看着寧知白,問蘇醫生:「你什麼都沒告訴她?她都記得些什麼?」
「我只是個醫生。」蘇醫生毫無愧色的說。「她記得自己有父親。目前為止只想到這點。對了,還記得她父親像你。」說着他臉上露出了玩味的笑。寧知墨瞥了他一眼,看向寧知白,「聽着,今天是2068年1月9日。」
「哦,」知白想,今天是個什麼特殊的日子嗎?
看着她有點茫然卻依然平靜的表情,寧知墨斟酌了一下說辭:「你昏迷了很久,今天該出院了!」寧知白沉默,默默地抗拒。
蘇醫生看着寧知墨,躊躇了一下,「醫助,」機械人滑行而來,「病人是不是該進餐了?」
「距025號進餐時間還有三分鐘。」
「你讓她準備進餐吧。」
「好的。」知墨默默退出,蘇醫生也閃身跟出去,機械人滑向寧知白。「025號,準備進餐。」
寧知白接過機器臂遞過來的試管,默默咽下管中液體。
蘇醫生的辦公室。
寧知墨對着蘇醫生,「024號昨晚不見了,是怎麼回事?」
「是我們疏忽了。024號三個月前甦醒,身體已經康復了。但他一直沒有恢復記憶,現在看來可能是隱瞞了我們。今天早晨醫助發現024號人不在了。因為我們的安全設施主要是監控外部人進入,所以對於024號出去未能預警。他應該是藏入昨天的補給車中離開了。」
「024號外面有沒有接應人?」寧知墨問。
「我已經查詢了所有通訊記錄,可以確定024號沒有和外部聯繫。」蘇醫生回答。
「那就是隨機出逃了。我會再順着補給車司機這條線排查。無論如何,這裏已經不再安全了,必須離開這裏。」寧知墨決定。
「其實也不一定泄露,畢竟024號可能什麼也不記得。而且寧小姐還需要康復訓練和記憶恢復。」蘇醫生提出了不同意見。
「以防萬一。」寧知墨不為所動,「康復訓練換個地方進行,有你和6號足夠了。」
病房門口,寧知墨看她吃完早餐,沉聲說「該回家了。」寧知白靜默片刻,「回家?」
「我姓寧,老頭子也是我父親。」寧知墨不耐地說。
「那你是我……」哥哥還是弟弟?一點也記不起來啊,寧知白暗思忖。
「監護人。」寧知墨沒好氣的說。要不承認相互間這點聯繫,估計她都不願意跟他走。
「哦……」不知道怎麼稱呼,看對方也不樂意與她親近,估計平時和自己關係就很不好。啊,怎麼會和自己的兄弟處成這樣,到底性相有多不合,難道是同父異母?知白看看知墨的年級,再看看自己,似乎比自己大。難道自己母親是插足爸爸家庭,導致寧知墨父母離異,所以寧知墨不喜歡自己?不,爸爸絕對不是這樣的人,沒有理由,知白就是直覺爸爸是不會這樣做的人。難道是寧知墨母親去世,自己母親取代了他母親的位置,所以他討厭自己?
「走吧。」寧知墨上前,將發愣的知白用來蓋身體的被單在她身上一裹,從兩端抓起,就像拎貨物一般拎着寧知白走出病室。蘇醫生搖頭,「可真是不溫柔啊。」被拎着穿過走廊,大廳,來到室外,寧知白不甚舒服,但還是看了一眼外面,是一個樹木掩映的峽谷中低部,外面並沒有路,周圍也沒有其他建築,自己出來的建築仿佛一棟遺世的別墅,在冬天樹葉落盡、只剩紙條縱橫的林木中若隱若現。
院外的空地上停着幾輛汽車大小的東西,寧知墨走向其中一輛黑色的,不見他做什麼,機器門自動打開,他拎着她走進去。內部空間很大,有兩個座位,她被放到其中一個上。知白幾乎是被捆在座位上,她渾身乏力,一被放在座位上就開始往下溜。寧知墨按鍵,類似安全帶的裝置將寧知白固定住。似乎是發現她這樣不太舒服,寧知墨放低了靠背。寧知墨說了一聲「回家」。機器起飛,非常平穩地前行,知白這才放鬆下來。只見幾處燈光閃爍,機器在峽谷中飛行起來。
這本來是令寧知白耳目一新的東西,不過現在她心情低落,也沒有什麼心情關注,只懨懨地躺在椅子上出神。窗外漸漸看到飛艇多起來,空間似乎依據高度分成了若干軌道,大家在不同高度的軌道上各自前行。
突然,飛艇猛地加速,如果不是有安全裝置,知白覺得自己這下要飛起來了。機械音響起,「有飛行器靠近。」寧知墨淡漠的指示,「繼續。」飛艇繼續飛行,但速度沒減。幾分鐘後,機械音再度響起,「有飛行器正在靠近,即將突破安全間隔。」寧知墨操縱飛行器急速上爬,換了上層軌道。這一刻知白感到自己腳上頭下,大腦瞬間充血。好在換道時間很短,她很快回復躺姿。來不及鬆口氣,機械音繼續,「有飛行器即將突破安全間隔」。在機械音持續之際,他們的飛行器又一個俯衝,不知連續換了幾個軌道,知白感到自己全部重量都壓在了安全裝置上。幸好這不是一根帶子,否則知白懷疑自己的內臟會被勒出血。「偽裝隱匿」,寧知墨的聲音依然淡定,聽在知白耳中卻是一片茫然,她胃中翻騰,頭痛欲裂腦海里掠過一些光怪陸離的畫面。寧知墨一邊看着顯示器,一邊掌控着操作台。機械音響起,「外體已經變換為藍色。」「已打開隔離屏閉裝置。」
寧知墨看着顯示器上代表追蹤飛行器的點,和本飛行器的距離逐漸拉大,還在頻繁變換軌道,在追蹤他們。飛行器轉入地下,地下軌道仿佛地鐵軌道,空間不大,交通工具也很少。看來已經暴露了,寧知墨默默地將目的地設置改變為2號。不知飛了多久,飛行器降落在一處公寓大樓後門,寧知墨利用飛行器上的監測設備掃描了周圍,沒有異樣,他一手將寧知白攔腰抱起,大步踏入電梯。
電梯門尚未合上,一個高個子白人男性走了過來,寧知墨掃了一眼,幾乎同時立即迅速按了閉合鍵,電梯迅速關閉上升,他將四到十樓的按鍵全部按亮,然後在五樓下電梯,抱着寧知白迅速坐上下樓的電梯,在二樓下電梯,在步梯窗口,打開窗戶,抱着寧知白一躍而下。寧知白不知發生了什麼事情,但顯然現在不是詢問的好時機,她咬緊牙關一聲不吭,只緊緊抱住寧知墨的腰,避免被掉下。寧知墨一落地,就迅速地奔向飛行器,就在知白以為他們要上飛行器時,飛行器突然起飛,她驚訝的「啊」了一聲,立刻抿緊了嘴,幸好飛行器的動靜掩蓋了她的低呼。她感到寧知墨攬着她的腰的手緊了緊,腳步毫不停頓,已經借着飛行器起飛的掩護竄進了隔壁單元的門洞。但是單元門緊緊閉着,門洞又淺,根本無處躲藏。再看飛行器已經飛出了幾十米,知白暗暗焦急,就見寧知墨手腕對着門禁輕輕一揮,門無聲地開了。他抱着她閃身進了樓,迅速爬到二樓樓梯口,隱在牆角俯視樓下。
先前的白人男子已經衝出樓棟,注視着飛行器飛離的方向,臉色陰沉。一個小個子男人跑過來,氣喘吁吁地,「媽的,讓他給跑了?」白人男子掃視了周圍一圈,目光觸及知白所在門洞時略一停留。知白不禁屏住呼吸。這時樓道里又出來一個男子,看着小個子男人,「你看見他上車了?」白人男子也看着小個子男人,小個子男人抹一抹額頭不知有沒有的汗,有點氣急敗壞的說,「比猴還精,我看着他跑過來飛走了。」白人男子一揮手,「追!」幾人上了飛行器。知白長呼了一口氣。寧知墨對着手腕上的一個儀器吩咐,
「沈濟,你跟一下我的車,有尾巴。看情況清理掉。」說着告訴了車號。
「老大」,對面的人略有愣怔,「你沒事吧?」
寧知墨語氣輕鬆,「我沒事,就是沒空去料理」
「行,我帶人去料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