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
大儒王薄壽辰,府邸張燈結綵,福祿壽氣滿堂。
很少有人會注意在這座有着儒學嚴謹、法度、禮節等標誌性的中庸式建築之後會有一間非常不符合儒門建築佈局式的精舍。精舍前是一片翠綠色的竹子,竹子枝葉都並未修建,隨意自然生長,茂密而有些許雜亂。
這棟精舍不大,甚至不少府邸僕人也不知道這棟精舍的存在,王薄很少命令人前去精舍打掃,但每位僕人都知道王薄一旦遇上什麼煩心事情都會來到消失一段時間,王薄的朋友已經親信才知道王薄那段消失的時間都來到了這棟看上去平凡甚至有幾分簡陋的精舍。
這棟精舍對於王薄來說無疑非常重要,一向雖嚴於律己但寬於待人的王薄曾因僕人擅自闖進這裏,而雷霆大怒。可見這棟精舍對於王薄的重要性。
然而這重要的精舍之內,在王薄壽辰之日,卻有人造訪。房間隱隱約約傳出一陣琴音。聲音清越而靈動,彷佛如山間之清泉,自然隨意,平易近人。但時而卻又如天上之浮雲,雖可見,但卻飄逸不可及。
「天上白玉京,五樓十二城,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一別經年,尚大家風采是否如舊??」君簫染踏着與上次輕快不同
,略帶幾分沉重的步履,一步一步,如同恪守儒門規矩的儒生一步步越過左右的竹子,往着幽靜的精舍走去。
聲音才響起,便被琴音壓下,君簫染閉上眼眸聽聞再一次挑弦走宮調,琴音再轉,此時此刻君簫染眼帘之中似乎看見一位女子挑弦撥琴弄樂之畫面,嘴角不由抿起了一絲淡淡的笑意。
「昔日已經已經是三年之前,卻不想君公子還記得妾身,相逢即時緣分,妾身就獻醜挑弦一曲請君聆聽。」幽幽如山水之聲在君簫染耳畔響起。
君簫染微微一笑,拱手道:「可以得尚姑娘一曲,君簫染榮幸之至!」隨即,君簫染便也不復他言,就地便盤膝而坐,直接坐在那青苔綠草之上,聆聽琴音。
世人皆知尚秀芳舞蹈之技藝冠絕江湖,但卻少有人知曉尚秀芳的琴音亦是獨步天下,當世無雙。
挑弦一曲,便可撥動人之心扉,令人雖琴音之轉而悲或哀或喜或怒或嘆,古琴之技藝修煉之如此境界可謂算已經得琴之一道超拔流俗之境界。
「心有情,而寄於琴,以琴而抒情!」這一直以來便是琴者追求之境界,在君簫染眼中尚秀芳的琴音已經達到悲而不哀,怨而不棄,大雅而孤僻,大俗而不獨特這種由心而發琴音的極其高深之境界。
離開大廳,原本君簫染心中那焦急的情緒也隨着此時此刻尚秀芳的琴音而平靜下來。心處天地之間,天地本在於一心,有何可傷又有何可哀呢?
思緒在琴音世界暢遊,一曲畢,君簫染再次睜開雙眼,一雙眼眸光芒內斂,眼神澄清而平靜,如超出世外之隱士。
「相對於三年前,姑娘之琴音又更上一層樓了,倘若說三年前姑娘的琴音有巧奪天工之匠心,如今姑娘的琴音已不用巧奪天工,挑弦撥弦之間便是天地自然之美。」君簫染望着清幽精舍輕聲嘆道。
「能得眼界奇廣,言語刁鑽的君公子讚譽,看來妾身這三年時間對琴道之探索也並非水中撈月,未有所獲。」聽見這句話,君簫染臉上略帶苦澀,說道:「尚大家言語還是一日既往犀利,令人難以有還擊之餘地啊。」
「君公子遣詞造句卻不同昔日之豪邁穩健,而是多了幾分江南女子的細膩。若在昔日恐怕有要說上幾句小女子牙尖嘴利,婦人己見,惟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類言語了,不知是因士別三年,因而性情大變,還是因君公子知道這精舍之中除了妾身以外還有一位亭亭玉立的佳人翹首以盼,等待郎君造訪呢??」聲音半玩味萬認真,帶着歡聲笑語說道。
君簫染尷尬一下,三年之前他與尚秀芳碰面,因不知在華山懸崖之上彈琴的人便是名震江湖的尚秀芳,遠遠一瞥,便眼了自身之見解,雖言意也正如他現在言語一眼,巧奪天工但有匠氣,但當時言語卻犀利得太多,也虧得尚秀芳為人大氣,並未於君簫染在此處計較,反而言談有禮與君簫染討論琴道見解新論,這才讓君簫染收斂那飛揚跋扈之氣焰。
只不過君簫染卻忘記了,孔夫子曾言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句話,這句話雖然不全對,但卻也不全錯。記仇可是女子之特性,這不,三年磨一劍,終成正果,這不昔日的種種可不就記起來了不?
昔日之因,今日之果,君簫染卻也不冤枉。
換着一般人或許因尚秀芳這句看上去優雅考究但又暗藏玄機的言語繼而尷尬不已,繼而不敢言語,或掩面而去!君簫染可不是那麵皮淺薄的白面書生,亦不是看似剛猛實則重視顏面的彪形大漢。對於尚秀芳那暗藏玄機的言語,君簫染輕聲一笑,道:「能得尚大家一曲仙樂已是君某之福氣,若能再得佳人之翹首期盼,君某此生即是無憾了!」
琴音戛然而止,顯然精舍之內的佳人絕沒有想到君簫染竟然會說出這番言語。
這番話語可是非常考究,聽上去似在對尚秀芳言論,表達傾心之意,但卻亦可看着借着尚秀芳的言語,在對那位『翹首以待』的女子進行表白,亦可以聽着君簫染這無意之言論。
對付女人的手段,君簫染可沒有多情公子候希白那麼高超,但卻並不代表君簫染對於女子一無所知,能夠得到沈落雁這樣的絕代巾幗之傾心,僅僅憑藉高超之武藝,出眾之才華,面冠如玉之容貌卻是遠遠不夠。若沒有情,又如何可以得人鍾情呢??
琴音微頓,而後再度響起。但這一刻響起的琴音在君簫染耳畔聽來卻不如剛剛開始那般純淨清澈,似少女芳心,流露着難以言喻的複雜心緒。
「三年不見,不知是君公子練就了一口好口才還是因君公子在花叢之中馳騁而鑄就一身好本領,實在令妾身甘拜下風!青璇姑娘就在房內,不過此時此刻卻不宜與君公子一見。」裊裊餘音傳出。
君簫染洒然一笑,止住了前行的步伐,人已經至精舍門前,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就此告辭。」
隨即,君簫染便不再留戀,隨即旋身,撤身離去。
————
精舍之中,兩位佳人相對而坐。
一位佳人手撥琴弦,挑動仙音魔樂,一身金色長裙,即是優雅,又帶着一股天然而來的貴氣,這女子坐在一場暗紅色的長椅之上,椅上放着一柄看上去並不如何顯眼的寶劍。琴、劍、美人,構就了一副絕美的圖畫。
候希白行走江湖,尋天下絕色佳人入畫中,眼前這位女子絕對是候希白最想收攬入畫的對象。
坐在這位佳人對面的女子氣質、容貌均為上上之選,絕對不遜色於那位即貴氣又優雅又靈慧的金衣女子半分。此女一身青色長裙,看上去彷佛納進江南山水之靈秀之氣,一雙眼眸彷佛略帶霧氣,彷佛若天上之明月,浩瀚之星辰,令人望之而忍不住迷失。
佳人手持玉簫,筆直坐立,微笑望着眼前正在調弦弄樂的金衣女子,面容恬靜而隨意。
「高山流水、伯牙與鍾子期,你的高山、鍾子期已經離開,你為何不言不語,不聲不響,不告訴他你並不希望他離開呢?」金衣女子調動琴弦,笑容如蜜,輕聲說道。
「高山不因流水而存,而伯牙亦不因鍾子期而活!正如尚姐姐你所言,此時此刻我已身染萬丈紅塵之中,即是如此,我若真是高山,又如何連累流水,我若真是伯牙又怎會拖鍾子期而步入泥濘之中呢?」青衣女子輕聲回道,面色平靜,無喜無悲。
天上地下恐怕沒有幾人不知道這兩位女子的大名了,無論是販夫走卒還是達官貴人抑或江湖草莽,不知道尚秀芳和石青璇的人實在太少太少了。
尚秀芳停下手中之琴音,望着寧靜如水的石青璇,即心痛又無奈,輕聲嘆道:「你這有是何苦?這君簫染已經甘心為你捲入了這件事情中來,你又何苦拒人於千里之外呢??」
「尚姐姐,你把青璇看得太高了,青璇並非拒人於千里之外,而是青璇本不願虧欠於人,因此將他排出於事情之外這本身就是我最好的選擇!」石青璇淡淡一笑,一雙明亮如星月的眼眸含笑溫柔望着尚秀芳,輕聲道:「我不願重蹈我母親當年的覆轍,此生寧願無愛,也不遠後悔終生,遺憾終生。」
尚秀芳搖了搖頭,她也不知道說什麼了,同時也知道這位看上去柔如春水的女子一旦下了決斷,那就等於不撞南牆不回頭的牛,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改變其結果。
尚秀芳清楚石青璇的心中已經打了一個死結,這個死結不解,就算是天底下最優秀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也會令之無動於衷。
何況君簫染呢??
石青璇的情緒有些複雜,尚秀芳知曉勸說亦無用,因此也不再去詢問打攪,給石青璇一個獨處的時間,隨即走出了房門。
————
屋外。
原本已經停下的綿綿細雨也不知何時又已經悄悄落下,手持寶劍出門的尚秀芳望了一眼不遠處的竹林,隨時拔出劍,劍光一閃,劍已經握在尚秀芳手中。
隨即精舍內院奏起了一場絕妙的劍舞。
劍光若飄雲飛電,似流雲長川,將略顯陰沉之天空照亮得通透而明亮。
陣陣劍氣隨着劍光四射而瀰漫精舍四周上下。
天上白玉京,五樓十二城,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尚秀芳的劍舞絕世精妙,優雅不已。
細雨綿綿不絕,然劍氣揮舞得密不透風,以至於連綿不絕急促之雨水分寸都並未沾染其衣裳。
當今武林可以做到這種地步的人不少,但決不算多。如此劍術足矣言已登堂入室。這登堂入室之劍術造詣出現在一位以音樂而聞名於江湖的女子身上,這的確是一件令人為之詫異之事。
「七種兵器,孔雀翎、離別鈎、碧玉刀、多情環、霸王槍、長生劍以及一種至今都沒有人知道其面目的武器。孔雀翎、離別鈎、碧玉刀、多情環、霸王槍這五種武器都已經有主人,唯有長生劍卻並未傳出自白玉京之後有過傳人,卻不想原來長生劍的傳人竟然是以琴、舞而聞名於天下的尚秀芳尚大家啊!」
一道陰沉的聲音響起。
對於忽然傳來的聲音,尚秀芳冷冷一笑,卻不驚訝,道:「這些時日你們已經派遣弟子在王府四周偵測,豈不早就已經肯定我手中之劍便是昔年我師傅白玉京佩戴的長生劍嗎?」
「我們起初還不敢肯定,既然尚姑娘已經承認,那就再好不過了,現在就請尚姑娘交出長生劍吧,也好勿令我等為難。」
尚秀芳並未言語,手握長生劍,橫於胸前,開口道:「長生劍只有一把,你們需要的東西也只有一件,而你們卻有幾人,你說我應當將長生劍交給你們什麼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