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和無奈本來是兩種截然不同的詞彙,這兩個詞通常不會有什麼聯繫。就像提起失敗,人們更多的會和不甘聯繫到一塊。
楊慕玄並沒有感到不甘,他只是為他的失敗感到無奈。
這一戰打得很鬱悶,就像明明覺得自己還能搏一搏,可惜還沒出手就胎死腹中。偏偏自己還認為失敗的理所當然。
其實楊慕玄也不能形容出如今他的感受,如果非要用一個詞來形容,那就是矛盾。
不同的人陷入了矛盾後會有不同的排解方法,楊慕玄的方法就是喝酒。不光他自己要喝酒,他還喜歡拉着別人一起喝酒。有時他也在想,他來到這個世界後,其實只學到了兩件事,一件是喝酒,一件是嘆氣。這兩件事也可以看成一件事,就是喝着酒嘆着氣。想到這裏,他忍不住笑了。
他現在就想喝酒了,而在這裏除了燕十三哪裏還有別人,所以他拉着燕十三一起喝酒。
楊慕玄也沒有問燕十三為何沒有殺他。他只是道:「我想喝酒了,你要不要去?」
燕十三已經收起了劍,聞言道:「是你請?」
楊慕玄點了點頭。
這個世界喝酒的人不少,能喝到免費的酒的卻不多,燕十三喝酒卻想喝免費的酒,所以楊慕玄的邀請他沒有拒絕。沒有拒絕就是答應了。兩個人的速度很快,下一刻,他們又回到了之前的那個酒館。
楊慕玄進入酒館,一種別樣的感覺油然而生,他沒想到能和燕十三打了一場後,還可以和他一起喝酒。雖然酒是他請,但他知道只要燕十三招呼一聲,天下間想請他喝酒的能從今年排到後年。
「上些酒水。」酒和水之間着重停頓一下,然後楊慕玄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遞給掌柜的。
掌柜的原本不明白,只是當他接過那錠沉甸甸的銀子後,他突然領會了楊慕玄話語的含義,附上一個心領神會的笑容,掌柜的便大聲招呼起小二來。
「小二,小二,快,趕緊給兩位大爺收拾乾淨桌子板凳,再沏壺茶來,要上好的茶。」然後他也開始忙活起來。
楊慕玄看着忙碌的掌柜不由笑笑,燕十三來到一張已經收拾妥當的桌子旁坐了下來,問道:「你笑什麼?」
楊慕玄又拿出一錠銀子放在手中細細觀賞一下道:「錢果然是好東西,有句話叫錢可通神,錢能不能通神我不知道,只是有了錢就能讓別人很快通曉你的想法倒是真的,哪怕那個人是個蠢人。」
燕十三道:「那個掌柜的可不是什麼蠢人。」
楊慕玄不置可否:「是及。」
說話間,掌柜的已經親自將一個托盤端了上來,道:「客官,這是您的酒水。」
楊慕玄嗯了一聲,隨手將一塊銀子拋入托盤,「再用心整治幾樣精緻小菜,剩下的銀子就當是打賞了。」
掌柜的樂得眉開眼笑,連聲道謝,楊慕玄擺擺手,掌柜便知趣退下。
桌子上擺放了兩個酒罈,楊慕玄拿起靠他最近的酒罈滿斟一碗,就見其色如琥珀,酒香四溢。楊慕玄聳聳鼻子忍不住贊道「好酒,銀子果然沒有白花。」
他又拿起另一壇打開瓶封,一邊倒一邊笑,「略備酒水一壇,聊表心意。」酒倒入碗中,卻未聞酒香,只有凜冽的水汽,燕十三道:「謝謝你的酒水。」他話語中水字着重道了一聲,原來燕十三面前只是一壇清水。
他又道:「酒水酒水,掌柜的果然不笨,只是聰明人難得長久,惹了我,不怕我將他的店砸了嗎?」
楊慕玄將碗中酒一飲而盡,酒入口綿柔,並不辛辣,反而有淡淡的甘甜,待入喉流入腸胃,一股烈勁方顯,卻不是辛辣刺激,反而暖洋洋的氤氳着腸胃很是舒服。
「好酒。」楊慕玄意猶未盡,又連干三碗,這才將酒碗放下。好在這酒後勁不大,不然如他這般空腹飲法,再大的酒量恐怕早就醉了。
這時他仿佛才看到燕十三一般,「請啊!」楊慕玄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指了指燕十三面前的酒碗。
「這是清水。」燕十三的語氣聽不出喜怒,仿佛只是單純地在敘述一個事實。
「都說了上的是酒水嗎,當然是一酒一水。酒後是水,水在酒後,我喝的是酒,你喝的自然是水。」楊慕玄理所應當的道。
燕十三細細打量楊慕玄,好像要從楊慕玄的表情洞察他的內心。打量良久,燕十三收回目光,「你就不怕我砸了這家店嗎?」
楊慕玄把玩着竹筷,「當然不擔心,如果你真的因為這件事砸了這家店我才要擔心。」
「擔心什麼?」
楊慕玄道:「當然是擔心你還是不是燕十三。」
燕十三玩味道:「燕十三便不能砸了這家店嗎?」
楊慕玄搖頭,「燕十三當然能砸了這家店。」這時他眼角掃到一處,忽然撲哧一聲笑出來,「咱們為何糾結於要不要砸了這家店,這讓掌柜的情何以堪!」他手指向站在角落畏縮不前的掌柜和小二。掌柜見兩人的目光看過來,僵硬的臉上硬擠出一絲笑容,顫聲連連:「二位…二位大爺,可是小店…小店有招待不周之處?小的先在這裏賠罪了,我這一家老小就指望着這小小的酒館混着嚼穀,二位大爺千萬高抬貴手,不要砸了我這小店。」楊慕玄見狀連連抱拳道:「掌柜的,這只是我和朋友開得玩笑,不要當真。」
掌柜的自然識得他們是江湖中人,哪裏敢說什麼,連道不妨事。看到小心翼翼迎合的掌柜,楊慕玄有些過意不去,他沒想到在他看來一個小小的玩笑竟對掌柜造成這麼大的困擾。他這才想到如今不是他所生活的現代社會,而是一個秩序更為混亂的江湖時代。俠以武犯禁,在這個世界法律約束不了強者,反而只能成為強者壓迫弱者的工具。這樣一個武力至上的時代,普通人不能說朝不保夕,也時刻擔心禍從天降,殃及池魚。
想到這裏,他又溫言安慰了酒館掌柜,待掌柜安定心思,便吩咐撤換了燕十三面前的清水,又重新取來一壇美酒,佈置好了酒菜,他端起酒碗,又輕輕放下。正色道:「剛剛只是玩笑。」
燕十三默默打開瓶封,也不用杯碗,仰天灌了一口酒,美酒入肚,他閉上眼睛細細品味。
「今天我若是真砸了這家店,你待如何?」燕十三突然問道。
楊慕玄不假思索,「賠禮道歉,付錢賠償。
燕十三嘖嘖有聲,「你這做派可真不像一個江湖中人。」
楊慕玄哂笑一聲:「如果江湖中人的威風要在普通人身上才能展現,那和強盜土匪有什麼不同。」
燕十三語帶讚賞之意,「看來你還沒有忘記武者的真正含義。」
楊慕玄道:「我自認為不是純粹的好人,卻也見不得惡人作惡。若是我碰上那些以欺壓普通百姓為樂的江湖敗類,定斬不饒。」
燕十三道:「江湖那麼大,敗類總有不少。只是天下之大,不平之事無數,你怎麼管?」
楊慕玄道:「我不是聖人,還管不了天下事。看得見就管了,看不見的,眼不見心不煩,就當沒發生嘍。」
燕十三不置可否,反而楊慕玄反問道:「怎麼?難道你這個老江湖還有一顆行俠仗義的心嗎?」
燕十三又灌了一大口就,洒然道:「怎麼,不行嗎?」
楊慕玄道:「自然可以,只是如今你給我的印象越發不像一個純粹的劍客了。」
說完,他也自行幹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