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白玉京,五樓十二城。</p>
仙人撫我頂,結髮受長生。</p>
白玉京不在天上,他在酒館裏。</p>
江湖從來不會缺少酒館,沒有了酒的點綴,江湖就會變得不完整。</p>
請他喝酒的是楊慕玄,儘管他們是第一天見面。</p>
有些人見一輩子面都不能成為朋友,有些人只見一面就能在一起痛快的喝酒。</p>
楊慕玄和白玉京應該屬於後者。</p>
鎮是無名小鎮,店是無名小店,酒是鄉野劣酒。</p>
酒劣,也烈。</p>
喝上一口,咽下去,就感覺好像吞了一條燒紅的刀子。</p>
喝這種酒,在夏天,無疑是一種折磨。可現在的時機剛剛好,外面是寒冬臘月,天上還飄起了雪花。現在喝這種酒,無疑是種享受。</p>
「好酒。」白玉京一口喝乾,吐出一口氣。</p>
「好酒。」</p>
沒有多餘的言語,隨着一杯杯的酒幹下去,他們之間的友情逐漸深厚起來。男人間的友誼,有時來的就是這麼容易。 </p>
白玉京心情是舒暢的,因為今天他又多了一個朋友。</p>
他是個浪子,本喜歡流浪,朋友和美酒是他在流浪路上必不可少的兩樣。</p>
他曾結識過各式各樣的人。那其中也有叱咤關外的紅鬍子,也有馳騁在大沙漠上的鐵騎兵,有瞪眼shārén的綠林好漢,也有意氣風發的江湖俠少。</p>
在流浪中,他的馬鞍和劍鞘漸漸陳舊,鬍子也漸漸粗硬。</p>
但他的生活,卻永遠是新鮮而生動的。</p>
他從來預料不到在下一段旅途中,會發生什麼樣的事?會遇到些什麼樣的人。 </p>
而旅途正因為不可預料,才讓他總是充滿期待。</p>
楊慕玄也是高興的,交朋友無疑是一件快樂的事。但快樂怎麼也抵消不了痛苦。</p>
他的心依舊是孤寂的,眉宇間始終有一抹散不去的茫然,茫然與孤寂構建成一張厚厚的網,使得他與整個世界看上去格格不入,仿佛他本不屬於這個世界。</p>
楊慕玄確實不屬於這個世界,他是一個穿越者,但是穿越的很茫然。</p>
他不知道自己因何穿越,好在他孑然一身,前世種種,也已經無關緊要。</p>
他只記得登上泰山之巔觀賞風景之時,不知被誰從輕輕一推,就來到了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世界。</p>
楊慕玄來到這個世界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白玉京。</p>
當聽聞白玉京的名字時,楊慕玄還特意確認了他手中是不是有一把長生劍,得到確定後,他似乎明白了自己身處的是什麼世界。</p>
說是似乎,因為這個世界和他前世看過的原著有出入,並不是一個單一的世界,而是多部小說混合起來的世界。</p>
但他並沒有驚訝於明明只是書中的人物,為什麼會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p>
一個為什麼事情都大驚小怪的人,只能說明兩點,這個人年紀還小,而且經歷的不夠多。</p>
楊慕玄的年齡絕不算大,但他連穿越這種事情都經歷過了,想來世間也沒多少事值得他驚訝了。</p>
他的耳邊還縈繞着着穿越前在耳邊響起的聲音,聽不出是男是女,聽不出有情無情,只像是歷經了無盡歲月充滿了滄桑。</p>
「去休,去休!」</p>
楊慕玄低聲重複着那個聲音,「從哪裏來?又去哪裏?」</p>
他搖搖頭,繼續喝酒。</p>
他想喝醉,因為醉了就會暫時忘記所有的愁。</p>
再漫長的路也有走完的時候,再痛快的酒也有散場之時。</p>
他們兩人互相攙扶着走出酒館,白玉京幾乎已經喝醉了,但他仍保持着最後一絲清醒看着他的這位新朋友。</p>
「去哪?」</p>
簡潔的話語,很有古龍式對白的風味。</p>
「浪。」</p>
這是楊慕玄的回答。</p>
白玉京卻笑了,</p>
「好一個浪,你我都是同一種人。」</p>
「所以我們才是朋友。」楊慕玄也笑了,眉宇間舒展了許多。</p>
「是朋友你還請我喝三塊銅板一碗的酒?」白玉京故意板起臉。</p>
「哈哈,三塊銅板一碗的酒,還能喝出瓊漿玉液的意境,普天之下也只有你白玉京能做到了,這一點我是萬萬學不來的。」楊慕玄打趣道。</p>
「是啊,用三塊銅板一碗的酒來招待朋友,這一點白某也是萬萬做不到的。」白玉京當然不甘示弱,反唇相譏。</p>
「其實三塊銅板的酒我也不想請的,是朋友的話,就算只喝清水也甘之如飴。」</p>
「那下次我請你喝清水。」</p>
「現在就可以,反正我渴了。」</p>
兩人勾肩搭背,邊說邊聊。</p>
這一刻,白玉京不再屬於天上,楊慕玄也漸漸融入人間……</p>
翌日,楊慕玄在酒醉中醒來,發現自己睡在一家客棧里。</p>
揉了揉還有些暈乎乎的腦袋,梳洗一番,楊慕玄走出房間。白玉京正在客棧外的小攤喝粥,桌子上還有一碗,顯然是為他準備的。</p>
看到他走過來,白玉京道:「本來想請你喝清水的,現在請你喝粥。」想了一想又補充道「兩塊銅板一碗的粥。」他竟沒有忘記昨晚的話。</p>
楊慕玄啞然失笑,也不客氣,坐下來三下五除二將粥喝了個乾淨。一碗熱粥入肚,乾癟的腸胃得以慰藉,暖洋洋的甚是舒服。</p>
「謝謝你的粥。」</p>
「恩。」白玉京輕輕應了一聲,繼續喝粥。</p>
二人之間寂靜無聲,楊慕玄懶散的曬着太陽。白玉京忽然道:「我要走了。」</p>
「我知道。」楊慕玄一點也沒有驚訝和不舍。</p>
浪子就像沒有腳的鳥,是不可能長久的呆在一處地方。流浪是浪子的天性,追尋自由已經成了他們的本能。一個浪子若是有一天不想流浪了,不是他的心累了飛不動了。就是有人已經找到束縛他們的東西,比如愛情,比如家。</p>
白玉京心還沒有累,也沒有人束縛住他的翅膀,所以他還要繼續流浪,流浪遠方。</p>
「我也該走了。」楊慕玄道。</p>
「去哪?」白玉京問。</p>
「有人請我去看一齣戲。」楊慕玄自懷中取出一物,是一張請帖。</p>
「能請動孤心劍去看戲,主人家必定不是一般的人家。」</p>
「同樣能讓孤心劍屈尊去看的戲,必定是一場好戲。」</p>
孤心劍,一劍孤心,近年來崛起於江湖的名劍客,也是楊慕玄現在的身份,儘管他也是第一次從白玉京口中知道他還有這麼一個聽起來很厲害的稱號。</p>
他心中還想:「難道這就是哥從不在江湖,可江湖依舊留下哥的傳說?」</p>
口中回答道:「好戲自然是好戲。說不得我也要下場演上一場。」</p>
「哦!有你演的戲定然精彩,現在我也想去看看了」白玉京饒有興致道。</p>
其實不用你去看,戲就會自動找shàngmén來,而且你註定是這場戲的主角,躲都躲不掉,回憶起原著劇情,楊慕玄心道。</p>
他嘴上卻說道:「這場戲的票價可貴的很。」</p>
「好戲自然配的上好價。」</p>
「若是命都不夠呢?」</p>
「那你還去?」</p>
「自然,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楊慕玄繼續道。</p>
一入江湖,身不由己,所以白玉京沒有再勸。他只是道:「好吧,明年我會記得在你的墳頭倒碗清水。」</p>
楊慕玄道:「直到今時今日我才知道白玉京原來是一個薄情寡義外加吝嗇透底的人。」</p>
「重情重義,豪氣沖天的白玉京早就不知在江湖上死過多少次了。只有老謀深算,虛偽狠辣的白玉京才能在江湖一直活得那麼好,還能讓江湖流傳着屬於他的傳說。」白玉京冷冷一笑。</p>
這種冰冷無情的話語並沒有讓楊慕玄生氣,他的神色反而鄭重起來。他知道白玉京真當他是朋友,所以以這種方式告訴他江湖上的爾虞我詐,人心險惡。</p>
「謝謝。」這是楊慕玄唯一能做的。</p>
「不要死了。」白玉京鄭重的道。</p>
看着場面一時有些沉悶,楊慕玄回想起劇情,算算日子女主角也該登場了。所以故意使勁抽抽鼻子,「好香好香,白兄你聞到了嗎?」</p>
「聞到什麼?」</p>
「你難道沒有聞到一股桃花香嗎?」楊慕玄急切問道,表情逼真,好像此時真有一股香氣瀰漫。</p>
「有嗎?」</p>
「肯定有啊,這麼沁人心脾的清香。」楊慕玄露出陶醉的神情。</p>
「是嗎?我怎麼沒聞到?」白玉京看着楊慕玄神情不似作偽,也抬頭聞了聞卻什麼也沒聞到,「難道最近得了風寒鼻息不通嗎?」</p>
「哈哈,白兄,不用糾結這個問題,本山人掐指一算,卻是算得此桃花香乃是桃花劫的先兆,你聞不到實是命犯桃花身在劫中卻不自知。」</p>
白玉京忽然深深的注視着他,深邃的眼睛一眨不眨,看得楊慕玄有些發毛。</p>
「我竟不知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孤心劍竟然還懂得給人算命。」</p>
「怎麼也是一門手藝,多少有些涉獵,說不得哪天還能憑此混碗飯吃。」楊慕玄笑嘻嘻的答道。</p>
他接着又道:「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了。仙人問卜,童叟無欺,卦資美酒一頓,下次見面即付。本攤位本小利薄,恕不賒欠,白兄,告辭去也。」</p>
說完便飄然遠去,只留下被這一大段說辭弄懵掉的白玉京。</p>
等他回過神來前方哪裏還有楊慕玄的蹤影,「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說辭?」接着白玉京又啞然失笑:「真是個無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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