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早已黑透,武小樹進了自家院子,一牆之隔的鐵鋪還在錘鐵作響,聽着兒時熟悉的聲音,他心頭登時湧上陣陣心酸與激動。
「爹,娘,兒回來了。」武小樹站在院中高聲道。
尚未聽得人回應,卻從正房裏猛地竄出一隻大黃狗,張嘴正待狂吠,瞧見武小樹後猶疑半晌又不聲不響地坐在了地上,一雙眼睛警覺地盯着眼前之人。
「小武,外面是哪個?」一婦人的聲音自房內傳出,「你既不叫想來應當是熟人。」
「娘,是兒回來了。」武小樹一怔,又叫道。
話音剛落,房門處閃出一人,雖十載未相見武小樹仍舊一眼便認出是自己的親娘褚清雲。
「娘!是兒回家來了。」武小樹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是哪個?」院中黑暗,褚清雲瞧不真切,顫聲問道。
武小樹跪爬幾步,來至褚清雲跟前,哭道:「娘,是兒呀。」
借房內光亮,褚清雲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人。半晌淚水狂涌而出,俯下身子伸手摸着武小樹的臉,聲音輕顫問道:「你是哪個?」
「娘!兒是小武。」武小樹哭道。
諸清雲依舊不信,緩緩蹲下身去,雙目打量眼前人,喃喃道:「小武……小武……我的兒呀!」突然大叫一聲將武小樹攬進了懷裏,放聲痛哭起來。
隔牆的鐵鋪中,武大松與徒弟小二正叮叮噹噹對付一塊燒紅的鐵板,忽停手道:「小二,你聽是否有人在哭?」
小二聞言忙側耳傾聽,回道:「是有人在哭,師父,這哭聲聽來極其悽慘。」
「嗯,是女人的哭聲。」武大松道。
「師父,我聽這哭聲怎地有些耳熟?」
「嗯,我也覺得耳熟,似是與我非常親近之人。」
「是師娘。」
「是你師娘。」
二人齊聲驚呼,一同丟了手裏的傢伙,鑽出鋪子便向家裏奔來。
進得院子,武大松見老婆褚清雲在房門前正與一人抱頭痛哭,便快步走向前去。
「他娘,你咋哭起來了?這又是哪個?」武大松問道。
褚清雲聽他問便抬頭哭道:「還能是哪個?是你那離家十載的兒子回來了。」
武大松聽罷腦袋一暈,倒退兩步差些坐在了地上,幸被緊隨的小二攙扶住。
武小樹鬆了褚清雲,又跪爬至武大松腳前,哭道:「爹,是兒回來了。」
武大松望着他也不答話,片刻後推了小二的手沖褚清雲招手道:「快來。」
褚清雲起身過來,流淚道:「你仔細瞧瞧,是小武回來了,是咱兒回家來了。」
「快快快,照我臉上打兩下。」武大松道。
褚清雲倒也聽話,揚手便打了他一巴掌,問道:「痛麼?」
武大松晃晃腦袋,道:「痛……」盯着武小樹瞅了又瞅,猛地將眼前人自地上拽起,咧嘴便哭道:「原來不是在夢中,真的是我兒回家來了。」
武小樹掙脫開來,抹了下淚水再次跪倒在地哭道:「爹,是不孝兒回來了。」
武大松似是依舊不信,蹲下身去睜着淚眼再次端詳着。
「他爹,咱兒回來了,是小武回來了。」褚清雲道,蹲下去與二人抱在了一處,三人不禁放聲大哭起來。
旁邊那隻大黃狗瞅着三人,又望向站在一旁的小二,嗚嗚低叫了兩聲。
「別吠了,現如今真正的小武回來了,師娘明日定會為你改名的。」小二抹淚道。
入夜,縣衙司徒發新的臥房。
「夫人,感覺如何?」
「嗯,力量剛好。」
司徒發新邊替夫人揉肩邊問道:「對方才城城所言,夫人信幾分?」
「五分。」
「哪五分?」
「她與唐夢銀確是去了通天河邊,再有便是遭遇了狼匪被武小樹所救。」宋小娥答道。
「武小樹力殺白虎,還有那玄武之事?」
「自然是不信的。白虎真有那麼好殺麼?玄武哪個見過?」宋小娥撇嘴道。
「呵呵,我則不然。」
宋小娥整個身子都扭了過來:「老爺的意思是……玄武果有其人?」
「夫人,玄武自然是有的。」
「武小樹真殺了白虎麼?」
「只怕未必,他帶了白虎皮回來定不尋常。」
「你是說他有事瞞着未講麼?」
「我若未猜錯,這十年他絕不是去了狼頭嶺,而是待在了虎頭山上。他此刻回來定是有事要發生了。」司徒發新道。
「能有何事?」宋小娥問道。
「我也不知。但你我要小心謹慎為妙,據我所知笑舞狂歌駐進了一干戲子,且全都是生面孔,也不曉得他們是打哪兒冒出來的?」
「老爺太過多慮,戲子又會掀起多大風浪?」宋小娥道。
「可他們排演的曲目也忒過嚇人。」司徒發新道。
「是何曲目?」
「《殺破狼》。」司徒發新沉聲道。
次日一早,唐夢銀的房內。
「昨夜將如花嚇了一大跳,呵呵,俺以為八叔你死了呢。」將唐夢銀背回家之人在他房內瓮聲道。
「你是自何處冒出來的?我怎從未聽說過你。」唐夢銀初見此人,也被她的粗狂相貌所震驚。
「俺是昨日午後來的,爺爺命俺來抓牛和兔子。」
「你爺爺是何人?」
此人聽罷雙眼瞪大似銅鈴,高聲道:「你連俺爺爺是誰都不曉得麼?你曉得你娘是誰麼?」
「我自然曉得我娘是誰,可不曉得你爺爺是哪個?」唐夢銀怒道。
「八叔莫要誤會俺。你曉得你娘是誰自然該曉得俺爺爺。」
唐夢銀趴在床上嘆了口氣,道:「大哥……大姐,求你別再折磨我了,你直接說出來好不好?」
「八叔你傻了不成?你叫亂了輩份。俺可不是你大姐,以後斷不可再叫,若被十三奶聽到一生氣便要趕俺回村了。」
「誰又是你十三奶?哎……你別亂插言,我問一句你答一句,可好?」唐夢銀嘆氣道。
「哦,八叔你問吧。」此人用力點頭道。
「你爺爺是哪個?十三奶又是哪個?」
「呵呵,八叔可真蠢,俺爺爺自然是俺爺爺,十三奶自然便是十三奶嘍。」此人哈哈笑道。
「哎……我是蠢。再來,你爺爺姓氏名誰,你總該知曉吧?」
「這個自然知曉,俺爺爺乃是霸王龍。」
唐夢銀聞言愣住了,原來還真有叫作霸王龍的。如此說來那霸王牛與霸王兔並未說謊,他們村里果有這等姓氏。
「你方才所言是來捉牛與兔子的,他二人是不是霸王牛與霸王兔?」唐夢銀問道。
「對呀!那是俺二叔與四叔,昨日下午他二人便被俺尋到了,痛打一頓後被霸王梅帶回村去了。」此人答道。
「如此說來你也是霸王村之人?」
「正是。」
「你爹是哪個?」
「俺爹最厲害,排行老大的霸王鼠便是。」
「你爹是夠厲害,一隻老鼠竟能生出你這般粗壯之人。」唐夢銀翻着白眼道。
「哈哈,村里人也都這麼夸俺爹。」
「那牛和兔子提到霸王虎在村里奸淫擄掠、無惡不作,可有此事?」
「哪有此事?俺三叔乃是個好人。村里每年都要舉行比武大賽,前幾日俺三叔技拔頭籌將二叔、四叔打得滿地找牙。他二人氣不過便揚言要來縣衙告俺三叔,叫衙門抓他進牢房。本都以為是玩笑氣話,不想昨日他二人真的出了村,俺爺爺才命俺來抓他們回去的。」此人答道。
「你是男是女?如何稱呼?」唐夢銀再問道。
「俺說你蠢還不認,俺自然是女子。俺叫啥十三奶未告訴你麼?」此人嬉笑道。
唐夢銀搖了下頭,他昨夜回家便睡下了,直至方才醒來都未見過他娘馬小翠。
「俺叫霸如花,八叔可千萬記得,斷不可與十三奶叫混了。」
唐夢銀未細想便點點頭,又問道:「你為何叫我為八叔?」
「呵呵,按輩分講其實俺應該叫你一百零八叔,十三奶說太過麻煩,要俺只稱呼你八叔便可。」霸如花笑道。
唐夢銀聞聽翻着白眼又問:「我有些明白了,你口裏所稱的十三奶是我娘,對麼?」
「是呀!」霸如花點頭道。
「為何我娘從未提及她是霸王村人呢?」
「聽俺爺爺講,此事與十三爺,也就是你爹有關。」
「我娘在村里輩分很高麼?」
「高的不得了,俺爹都要管你娘叫姑呢。」
「那我娘原來在村里叫啥名字?」唐夢銀瞥了一眼房門,輕聲問道。
「十三奶昨夜特意叮囑俺不許說。」霸如花連連擺手道。
「無妨,你只說與我一人聽,我保證不對外人講便是。」
「十三奶會踹俺的。」霸如花為難道。
「我真不對外人講。」
「那也不行。」
「你真不說?」
「不能講。」
「哈哈,我明白了。原來你不曉得我娘真名實姓。」唐夢銀笑道。
「俺自然知道。」霸如花瞪眼道。
「騙哪個?鬼才信你。」
「俺十三奶名叫霸王花。」霸如花脫口道。
「啥?」唐夢銀驚叫一聲:「我娘是霸王花?」
「對呀!其實俺本打算也叫這名來着,可爺爺說霸王村霸王花只有十三奶一人。他人膽敢叫此名定要將腿打斷,為這俺才起名叫霸如花。」霸如花極其認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