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亭湛鼓勵的笑了笑,就攜着夜搖光轉身離開。
就在他轉身的一瞬間,天空飄揚起了雪花,少年被那雍容大氣的笑顏,清雅矜貴的舉止所震懾,就這麼愣愣的看着那一抹挺拔修長如幽竹的身影消失在漫天飛雪之中。
直到多年以後,他再見到這個風華絕代的男子時,方知他就是世人稱頌的淇奧公子,而那時的溫亭湛已經是站在大元朝最高的男人。
「搖搖,這世間自是有真善美。」溫亭湛握着夜搖光的手,漫步在雪地里,兩人身上似乎縈繞着一股無形的氣,越來越大的雪卻絲毫近不了他們的身,「就像賣饅頭的老人家,他並不是缺一兩個錢,可還是願意冰天雪地出來,是想迫於無奈在外行走的人路徑能夠暖胃。而這個少年,他卻感動於這份美好,而盡己所能,守候着默默的幫助着,就是希望能夠延續下去。」
「人世間,不缺真善美,只是缺了去發現,去堅守,去讚譽的眼睛。」夜搖光抬起頭,她水光瀲灩的目光穿過紛紛灑灑的雪花,看着越發朦朧的景色,「就像蚌精,一份純粹的真善美。」說着,她抬起頭看着溫亭湛,「其實你應該猜到了大概……」
夜搖光將事情的經過對溫亭湛說了一遍,便沉默不語。
「所以,搖搖你是想要一個善有善報的結局麼?」溫亭湛突然停下來,站在雪地里,他凝望着她。
「善不應該有善報麼?」夜搖光抬眼看着溫亭湛,雪花飄飛間,他絕美絕倫的容顏有些模糊。
「善有善報理所應當。」他漆黑幽深的眼眸定定的看着她,雙手握着夜搖光的肩膀,「可我並不想救它。」
「為何……」夜搖光有些反應過來。
「因為我與他非親非故。」溫亭湛的聲音像飄飛的雪一般冷,「它感激汪淺月對它的救命之恩,它也已經為她做得夠多,這筆恩情在它趕走汪德力那一瞬起就已經還乾淨。而後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為它對汪淺月產生了不舍之情,這是它的私事,它有做主的權利。可它卻為了這一份不舍之情,犯下了不可原諒的錯誤!」
夜搖光呆呆的看着溫亭湛:「不可原諒的錯誤……」
「不管它是被人抓住了把柄也好,威脅也罷。它可有想過它的定罪,它看似英勇的犧牲,掩蓋了真相,姜穆奇一家滿門死得多冤?而桑聚又死得多慘?今日因為它將這個幕後之人給頂替過去,這件事我勢必再無理由追查,那會不會有下一個姜穆奇,下一個桑聚?亦或者下一個它,為了它的一點私心它不顧一切後果的妨礙了司法公正,讓罪孽得不到懲治。」
「今日之事,若非涉及到你我,若非我執意來此徹查,搖搖你可有想過,我們可能因為它而受到牽連,步上姜穆奇的後塵。我知道假設不公平,未來的事情誰也不知道會如何,但這一個可能卻無法排除,我為何要去體諒一個將我置於陷阱之人的苦衷,去救它?」
張了張嘴,夜搖光的聲音如雪落無聲般消失不見,她沒有辦法去反駁溫亭湛。
誰也沒有必須拯救誰的義務,蚌精對汪淺月有多好,也不能掩蓋它做假證,替人掩蓋事實真相所造成的惡劣後果。
「我今日帶你來看這一份純善,是要搖搖知道:利己利人是真善良,就像老人家賣饅頭,他自己也可以多點銀錢,就好比少年幫助老頭兒,他不但學到了一門手藝,也開闊了心境;損己利人,那是愚蠢……損人利己那是歹毒。」溫亭湛將夜搖光攬入懷裏,溫熱帶着他獨特清冽之香的氣息在她的耳邊流轉,「搖搖,你的心太柔軟,柔軟的只要一個人有一點可取之處,你就會將他的缺點包容。你這樣,我很心疼。甚至害怕,害怕有一日你會後悔,後悔你的一時心軟。更害怕,有朝一日,有人利用你的純善。」
「阿湛,我有時候是不是總是讓你特別為難?」夜搖光輕輕的靠在溫亭湛的懷裏。
這件事是溫亭湛主審,他們來這裏並不是因為蚌精的緣故,只是不想任由幕後真兇逍遙法外,讓他們在江南時刻處於危機四伏的狀態,可是她卻感念於蚌精的故事,因為知道它不是兇手,就對它動了惻隱之情。
就像溫亭湛所說的那般,因為它的可取之處,而選擇包容它犯下的錯誤。每個人都要為每個人的選擇付出代價,明知道要死卻還是選擇了義無反顧,它用它的生命去保護它想保護的,溫亭湛和它非親非故,是真的沒有救它的義務。
「不,你從未讓我為難過,你只給了我無限的成就感和油然而生的驕傲之情。」溫亭湛的唇角微微的上揚,「這世間哪裏有十全十美之人,便是我也不是。我曾說過遺憾讓人生完整,那麼缺陷就是令人完整。沒有短缺之人不是人。若是搖搖沒有不足之處,那我便沒有了存在的意義,夫妻之間就是要互相包容、理解和填補。」
微微推開溫亭湛,她從他的懷裏仰起頭,與他四目相對:「可是阿湛,我還是想給它一個機會。這世間誰都會犯錯,其實你並不是沒有包容之心,我知道你想它遭受嚴懲,是因為那日它潛入我們的府宅,抱着與我同歸於盡的心,是想要死也要拉一個墊背,柿子挑了軟的捏,你才這麼生氣,對麼?」
溫亭湛垂眸不語。
夜搖光反而眼底瀰漫笑意:「阿湛,並不是我寬容大度,不計較它那日的行為,而是我想讓幕後的人知道,並不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我也的確感動於它對汪淺月那份純粹,儘管只是針對個人,那是因為讓我想到了你。」
「我?」
「嗯。」夜搖光專注而又濃情的看着他,「阿湛,你就是這樣對着我好,我相信有朝一日,如果有人用我威脅你,讓你顛覆天下你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