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仁的身份不低,他是吐蕃前王室的龍子鳳孫。可他出生的時候,吐蕃王庭已經沒落,就連當初太祖封上的爵位,也已經一代傳一代而不復存在。且仁整個曾經在吐蕃最尊貴姓氏的後代,出生時竟然連一口奶都喝不上。
且仁的爹娘實在是養不了他,家中又有好幾個孩子,才將他偷偷的遺棄在了直貢寺後山。
「那時候也是這樣一個春風寒洌的夜晚……」
也許是擔心遺棄在寺廟門口很快就會被發現又送回來,這樣寒冷的夜晚,還下着春雪,他的爹娘就那樣狠心的將他丟棄,若非遇上了桃黛,且仁很可能在那個寒冷的夜晚被凍死。那是桃黛第一次見識到人類的嬰孩,她好奇的不得了,就將他給抱回了家中,說是家中,樹精所住的都是以天為被以地為席,且他們都是吸納天地靈氣,日月精氣,小孩子哪裏受得住?
桃黛的爹娘就讓桃黛將且仁送到寺廟交給那時候還未圓寂的且仁的師祖,桃黛還很是不舍,她將且仁視為新玩具,但爹娘說若是不送去,他很快就會死去。最終桃黛只能強忍着心中的不舍,將他送過去。
直貢寺主持大師看到且仁第一眼,就看到了且仁的佛緣,原本是想要收在門下,可惜他知道自己圓寂之日已經不遠,這個孩子他無法教導,就讓自己看中的襲承衣缽之人,且仁的師傅收了他,並且給他取了法號。
就這樣,且仁成了直貢寺的僧人,也許是因為是自己撿到的,所以在且仁很小很小的時候,桃黛就會去弄許多好吃的給且仁,聽說這么小的孩子要喝奶,桃黛還去農戶之家弄來了許多的產奶的牛羊放到直貢寺,還險些讓直貢寺背上了偷盜牛羊的罪名,為此她被爹娘好一通教訓。
但是也阻止不了她對且仁的喜歡,就如同正常的女孩子得到了一個寵物,那樣喜愛着,精心養育着,這一養就到了且仁十歲。那一年,且仁的師祖圓寂,兩個孩子都在互相取暖,互相安慰之中明白了原來生命是會終止的道理。
且仁的師祖在且仁和桃黛的心裏都是親祖父一樣的存在,因為這種牽絆,兩顆共同懷念着一個人的心悄然拉近,但彼時他們都是純粹的不是親情更甚親情。
且仁領悟的生死的意義之後,他的修煉速度就快的下人,而且且仁過了十歲個子也猛躥了起來,反觀一百多歲的桃黛竟然還是七八歲的模樣,桃黛心中不平,好勝心讓她乖乖的閉關修煉了五年。
五年之後,她成了玲瓏少女,而他成了翩翩少年。五年,桃黛沒有忘記過且仁,她看着自己如花般美麗的容顏,期待着出現在且仁的面前,讓他驚艷和讚嘆。
但被驚艷,被讚嘆的人是她。這五年,且仁隨着師傅外出遊歷,經歷了無數的磨礪,迅速的退去了青澀,並且因為看透了生離死別,而變得越發的睿智與沉穩,當桃黛再見到且仁的時候,她的心就驀然的狂跳了起來。
那時候,她還不知道這種心跳加速的感覺,是因為她的少女心動了,她對這個可謂她一手養大的少年生了男女之情,她只知道她更喜歡纏着且仁,聽着他講些人間的故事,講些佛法道理,仿佛只要能夠聽到他的聲音,她就覺得無比的滿足,她覺得她着魔了。
直到一個女子的出現,讓她開了竅。這個女子是個官家女子,她在且仁隨着師傅遊歷的時候被且仁所救,從此就傾心了且仁,且仁一走她就莫名的犯了心病。延醫無數,但無從救治。家中無奈,只能將她送到直貢寺,打的是希望女兒得到佛家的庇護,能夠早去病根的旗號,再則又是吐蕃宣政院都帥的孫女,且仁的師傅自然是不好拒絕,只能勉強同意讓其隨母在寺中禮佛。
可是這位官家小姐卻是逮着機會就纏上且仁,這讓桃黛妒火中燒同時也明白了她對且仁的心思,她害怕過,迷茫過,逃避過,她甚至為此跑到世俗之中,她以為不再見且仁,她就能夠忘記。
但是分離帶來的不是失憶,而是入骨的相思,直到她偶然間在一所茶樓聽到了一則關於佛家弟子還俗之後故事,她的心才再次明亮了起來。且仁可以還俗啊,他們是有可能像世俗的夫妻那樣男耕女織。
她懷着激動與期待的心回了直貢寺,可那位官家姑娘雖然被主持以不能長期留女眷唯有給驅逐,但卻三天兩頭的找藉口找理由來寺廟之中祈福,就是為了纏着且仁,真是討厭極了。桃黛毫不留情的用術法弄了好幾次惡作劇,她的本意是想要讓這位官家小姐知難而退,卻不知道她的行為釀成了禍根。
桃黛將情敵驅逐之後,就立刻對且仁表明了心意,嚇得且仁為此大病了一場,病好之後且仁就有意無意的避開她,甚至就連一向疼愛她的主持大師也開始禁止她來直貢寺,更是對她越來越冷漠。她很委屈,她做錯了什麼?她只不過是喜歡上了一個和尚,難得就這樣的天怒人怨麼?
桃黛就開始用盡一切手段去見且仁,即便一次又一次的被且仁拒絕,但是她也沒有灰心,她相信她一定可以守得雲開見月明,一心撲在且仁身上的桃黛,卻不知道大禍已經來臨,在她又一次纏着且仁的時候。那位被她幾次惡作劇驅走的姑娘,尋來了修為極高之人對付她和她的爹娘。
那位姑娘不但提前將主持大師借父母之故請走,還親自上直貢寺來纏住且仁,方便她所請之人能夠對她們一家三口下手,她永遠也忘不了她的爹娘被活生生的燒死的模樣,爹娘奮力將她送出來,讓她到直貢寺求救,從那道人口中知曉是誰請他來的桃黛,在且仁的院子裏看到那官家姑娘,恨意奔涌而上,她出手就將那姑娘給打死了!
「他明明可以救的,可以救我爹娘,但他選擇了救那姑娘……」
夜色中,桃黛抬起頭仰望冷寂的寒月,兩行清淚划過她的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