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我開發的小區全部竣工了,正趕上海南房地產市場火爆,房子賣的特別好,我賺到了很多錢。
孔梅和趙敏一再勸我不要再拼了,抽出時間陪陪老人和孩子,我接受了她們的建議,除了經營酒店之外不再拓展實體項目,只做一些金融投資。
我已經過了不惑之年,生活突然安逸下來反倒不適應,酒店生意有人打理,我每天陪父母聊天,陪孩子學習,陪孔梅和趙敏遊玩,由家庭主角轉變為配角。
兒子陳晨學習成績非常好,馬上就要考大學了,他一直夢想出國留學,孔梅堅決反對,我曾多次勸說她支持兒子的想法,都被她激烈地頂回來。我知道發生在兒子身上的任何事她都不會妥協的。
兒子已經有了自己的主見,高考之後背着我們申報了美國和加拿大的幾所大學,時間不長接連收到幾個錄取通知書,國內錄取的是名校,國外的大學更好,我的心裏特別高興,孔梅卻懵了。
一天吃過晚飯,孔梅又拉着我去陳晨的房間商量這件事。
兒子已經十八歲了,個頭比我還要高,孔梅特別喜歡仰起臉看他,一起出去的時候兒子時常擁着她的肩膀,親熱的讓我嫉妒。
孔梅一進屋,兒子立刻擁着她坐在椅子上,臉貼在媽媽的臉上。孔梅拉住兒子的手,「大寶,你馬上就上大學了,過兩年還會有女朋友,不能和媽媽這樣親近了,讓外人看到會笑話的。」
「現在不是沒有外人嗎?」兒子摟的更緊了,在孔梅的臉上親了一下。
「越說越來勁了是不是?」說着在兒子手背上打了幾下,「媽問你,到底選哪所大學了?」
兒子臉一紅,「ubc大學。」
孔梅立刻不高興了,「這些天的話全都白說了,這麼大個中國還裝不下你了?」
「媽,你說話真難聽,怎麼就不理解我呢?」兒子氣的直跺腳。
「別那麼說孩子啊!」我在一旁附和道。
「少在這兒裝好人!都是你教的,好高騖遠。」孔梅立刻將矛頭指向我。
「怎麼能說好高騖遠呢?ubc大學是世界名校,比國內任何大學都好,多少學生和家長夢寐以求呢!」
兒子聽了我的話更來勁了,「媽,還是我爸明白,你不懂!」
「我什麼不懂?國內的大學也不差呀?你出國一個人怎麼生活?」
「那麼多留學生都能生活,我憑啥不能?」兒子一臉不服氣。
孔梅一時語塞,瞪了兒子一眼,「光考慮你自己,就沒有想想你媽呀?你走那麼遠我老了怎麼辦?」
「你可真逗!兒子是去讀書,又不是移民,畢業以後就回國唄!」我忍不住笑起來。
「別以為我什麼都不懂,出國的孩子有幾個回來的?本來還想後半生指望你呢,說走就走,白眼狼!」
兒子還從來沒跟孔梅這樣生氣過,滿臉通紅,「我才不是白眼狼呢!就是你自私,只考慮你自己不考慮我的理想。」
一句話惹怒了孔梅,她從椅子上霍然站起,二目圓睜,美麗的臉因為憤怒而扭曲,兒子頓時害怕了,嚇得直往後躲,孔梅跟上去揚起了手,比劃幾下沒有落在兒子的臉上,在肩膀上打了幾下。
「你說我自私?小的時候我捨命救你,是自私嗎?讓你留在國內是考慮以後工作、成家、生孩子我能幫你,是自私嗎?你爸爸有那麼多女人我都能忍,為什麼?還不是為了你嗎?竟然說我自私?」轉身坐在椅子上嗚嗚哭起來。
兒子扭過頭看看我,撲到孔梅身邊抱住她,眼淚滴滴答答掉下來,「媽,你別哭!你哭我心裏難受,我不出國留學了,永遠陪在你身邊,我也不想成家,把全部的愛都給你……」
孔梅突然止住了哭聲,捧起兒子的臉端詳着,「大寶是男子漢,不能哭!怎麼能不成家呢?讓媽想想、想想……」
晚上孔梅睡不着了,翻來覆去地折騰,我也沒有入睡,拍拍她的肩膀問道:「怎麼了?」
孔梅轉過身面對我,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臉,但是能感覺到她的呼吸很急促。
「老公,我真的自私嗎?」
我沒有馬上回答,反問道:「你自己覺得自私嗎?」
孔梅遲疑了一下,「我以前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今天兒子說我自私實在接受不了,冷靜下來一想有點兒害怕了,突然覺得兒子說的好像也有道理。」
她終於開始反醒了,我心裏很高興,抓住機會說服她。
「親愛的,我先不回答你是不是自私,給你講個故事聽聽。」
孔梅溫順地鑽進我的懷裏,靜靜地聽着。
「在海邊的懸崖上有一個老鷹的巢穴,裏面住着一隻老鷹和一兩隻小鷹,兩隻小鷹一大一小,哥哥出生早幾天身體強壯,弟弟瘦弱一些。老鷹每天辛苦工作,兩隻小鷹一天天長大,哥哥很淘氣,有一天爬出巢穴失蹤了,老鷹回來發現少了一隻小鷹非常傷心,於是全心全意餵養剩下的那隻小鷹。沒有了哥哥的爭搶,弟弟每天吃飽就睡,生活十分安逸。老鷹覺得弟弟已經長大了,就把他推出巢穴練習飛翔,結果他掉下懸崖被猛獸吃掉了。正當老鷹傷心難過的時候,失蹤的哥哥飛回來了,他已經能夠獨立生存了。」
我把故事講完,孔梅哭了,「老公,我明白了。」
「你不是自私,是不懂得放手。」我拍拍她的肩膀,繼續說道:「拐棍永遠不能取代雙腿。只有搏擊風雨的翅膀才能堅強有力,只有不懼風雨的幼苗才會茁壯成長。」
孔梅點點頭,「我懂了,該到放手的時候了,明天就告訴兒子我同意他出國留學。」
從第二天開始,孔梅忙碌起來,幫兒子買東西,收拾行李,辦簽證,我建議把我們倆的簽證同時辦好,孔梅立刻同意了。
隨着兒子開學日期臨近,孔梅變得煩躁起來,經常失眠,無緣無故發脾氣,人也憔悴了很多,兒子非常擔心她。趙敏也幾次背地裏向我談起對孔梅的擔心,她怕陳晨如果真的走了孔梅會抑鬱。其實我心裏早就有這種擔心,因此決定試探一下孔梅。
為了強化兒子的英語口語,同時也是為了鍛煉獨立生活能力,我瞞着孔梅找到一家封閉培訓學校,為期半個月急訓。趙敏配合我實施計劃,拉着孔梅出去玩,我趁機偷偷送走了兒子。
孔梅回來以後發現兒子沒在家,隨口問了一句:「怎麼沒見陳晨呢?」
「上學走了,他和我商量打算提前去國外適應一下生活,同時也能鍛煉口語,怕你分別的時候難過,所以一直背着你辦的。」我說着走過去摟住她的雙肩。
孔梅撇了撇嘴,「騙我!機票都買好了還能改時間嗎?肯定又去奶奶家了。」
「我說的是真的,機票重新買的,行李都帶走了。」
趙敏也在一旁附和道:「姐,是真的,我今天是故意帶你出去玩的。」
孔梅愣愣地看着我,雙手猛地將我推開,轉身跑去兒子的房間,看到行李不見了,她遲愣了一會兒,拿起手機給母親打電話。
得到母親證實以後,她慢慢轉過身盯着我,眼睛瞪圓了,本來就上挑的眉梢幾乎立起來,嘴唇禁閉,一步一步走向我。
「你幹嘛?」我邊說邊後退。
孔梅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說道:「當初是蔣麗把陳晨託付給我的,從那時起他就是我的一切,我們母子十五年未曾分開,如今長大成人了你把他奪走,連見面都不讓,你為什麼總是這樣折磨我?」掄起巴掌向我披面打來。
我一邊後退一邊左躲右閃,趙敏急忙上前幫我解圍。孔梅用力推開她,冷冷地說道:「你們合起伙來騙我,現在陳晨走了,我也走,這下你滿意了吧?」
趙敏被突如其來的指責弄蒙了,愣愣地看着孔梅,眼淚滴滴答答掉下來。
看到趙敏受到委屈我忍不住了,一把拽過孔梅,「你瘋了,小敏好心幫你,你卻說這樣的混賬話,太過分了!」
孔梅自覺理虧,坐在地上放聲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