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仙起了個大早,她覺得這件事有點嚴重,有必要向媽媽報備一下。
聽着林小仙複述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沈秋曼一直沒有說話,原來那晚在醫院的男孩就是凌子軒,她從心底不想林小仙參與到凌家的內鬥中。
「媽,你有什麼意見嗎?」林小仙一直看着沈秋曼。
「我如果說,不要插手凌家的事,你會袖手旁觀嗎?」沈秋曼端了一碗粥給林小仙。
「媽,我……」林小仙說不出來,她沒法不去理會凌子軒的處境,如果練習冊上的信息是真的,那麼她是凌子軒現在唯一的希望,那晚凌子軒虛脫的樣子不時浮現在她眼前,如果讓她選擇,她寧願看到凌子軒飛揚跋扈的樣子。
「不想讓凌子軒失望是不是?」沈秋曼摘下圍裙,坐在椅子上,心疼的看着女兒。
「對,是不想。」林小仙不想隱瞞自己的真實的想法。
「你滿足了他現在的願望,對他而言,可能你就有了特殊的意義,然後,他會有更多的希望,你都能一一滿足嗎?」
「這次是幫他哥。」林小仙明白媽媽的意思。
「凌家,比蘇家還要複雜,媽媽擔心你。」凌家是個商業世家,現在當家的凌老爺子縱橫商場幾十年,與政府的新老政要淵源頗深,而凌浩然和姜慕青都是精明強幹的人,這件事,擺明了凌老爺子和凌浩然在裝聾作啞,林小仙就算找來了凌老太太又能怎樣。
「媽媽,我就想去傳個話,至於事情會發展到什麼程度,也不是我能左右的,我就是,不想辜負了凌子軒的拜託。」林小仙雖然不太懂裏面亂七八糟的關係,不過她覺得只要盡力就足夠了。
「讓她去吧。」林飛揚從房間出來有一會兒了,一直聽他們母女的對話。
「飛揚,我有點擔心,那些人心機太多,不是林小仙應付得過來的。」沈秋曼真的怕了,在蘇家的那些年,有哪一天做事前不是思來想去的。
「人這一生,有時就是進退二字,退是為自保,進是不負此生,小仙不想辜負他人所託,也是成全自己的情義,如果今天讓她裝作什麼都沒發生,我想這一刻的懦弱會成為她日後不想觸及的傷痛。」身為特種部隊教官的林飛揚,執行過多次危險的任務,他是真正經歷過戰爭的人,選擇戰鬥需要勇氣,而如果選擇了退縮,要忘記這種恐懼恐怕更艱難。
「也許,你是對的。」沈秋曼嘆了一口氣,如果當初自己能聽從自己的心聲,不去努力的遷就別人,也許,她的人生將是另一番場景。
「謝謝林教官!我保證保持清醒,靈活機動,見風使舵,絕不辜負林教官的多年栽培!」林小仙向林飛揚打了個標準的敬禮。
「知道你機靈。」林飛揚哈哈大笑,他知道林小仙腳上抹油的功夫。
「那,老爸,再幫個小忙吧。」林小仙一臉諂笑。
「幹嘛?」
「給黃老師打個電話吧,就說我病了。」
「這樣不好吧,就算請假也得請事假。」沈秋曼皺眉,這孩子現在說謊眼睛都不眨。
「事假不行,她會刨根問底的,受不了,病假就沒事了,她總不能押着病人上學吧。」林小仙一臉不在乎,對着包子開動。
「你最近好像不太怕你們的班主任了。」以前一提黃老師,林小仙馬上就緊張。
「你們不知道,我們的黃老師已經不是眾人仰望的神了,而是人,一個女人。」林小仙笑得很賊。
「怎麼個意思?」林飛揚聽出點味道。
「我要是和你分享了,你不能說出去,能保證我就說。」
「我保證不說,保密是軍人的基本責任。」
「老爸,周賀陽,就你那小戰友,話說有一早和黃老師在被窩裏,被他閨女盈盈堵住了,就那樣……」林小仙眨眨眼,言外之意你懂的。
「是嗎?」林飛揚驚訝的表情讓林小仙非常滿意。
「實踐證明,不管是不是軍人出身,男人都一個樣,看到女人都走不動道。」林小仙鑑定完畢,準備找人去也。
「現在的孩子,說話比我們都敢說。」沈秋曼徹底無奈了。
林小仙按照網上地圖的指示,找到了靜雨庵,靜雨庵是一座遠近聞名的尼姑庵,坐落在城東雀山山腳,大殿修繕的談不上富麗堂皇,卻也古香古色,和山體融合在一起,很有些世外桃源的感覺。
今天不是周末,來燒香許願的善男信女不多,林小仙在大殿周圍走了一圈,終於找到一個正在打掃的女人。
「你好。」林小仙走上前。
「小姑娘有什麼事?」女人的年齡四十左右,面目很祥和。
「我想找一位凌老太太。」林小仙也不知凌子軒的奶奶叫什麼。
「凌老太太?我們這好像沒有姓凌的。」中年女人想了想。
「我其實也不知道她姓什麼,就知道是城裏有名的凌家的老奶奶,現在該快有七十了吧。」小時候,林小仙看見過凌老太太,老太太非常威嚴,印象挺深的。
「是落髮修行嗎?還是和我一樣。」
「應該沒落髮吧,我也不清楚。」
「那,難道是莫姨,今天庵里的尼姑去一個村里講經去了,莫姨也跟去了。」說是得傍晚才能回來。
「那,能聯繫上嗎?」
「她們都不帶電話。」
林小仙有點傻了,不是吧,都什麼年代了,出門講經也應該帶個電話,要是有什麼事找人都找不到,出家人,可真是隨緣吶。
「我叫靜心,你要是想在這等的話,中午我給你做點飯。」靜心看着這個女孩,心裏好喜歡,自己的孩子也是這麼大了吧。
「謝謝心姨,我可以這麼叫你吧,我也和你一起打掃吧。」林小仙放下包。
靜心沒有拒絕,拿給她一個掃把。
「這裏好美呀,我以前都沒聽過這麼多鳥叫聲。」頭頂不停有小鳥飛來飛去,林小仙恍惚進入另一個世界。
「這裏之所以叫雀山,就是這裏的小鳥特別多,山的另一側有個濕地,特別適合鳥兒繁殖生息。」
「心姨,你在這多久了。」
「好幾年了。」靜心停下打掃,低頭看着地上的落葉。
「在這裏也很好,沒有塵世的紛擾。」林小仙看到了靜心的落寞,想安慰她。
「我倒是希望有塵世的紛擾,我失憶了,記不得家人,記不起過往。」靜心無奈的嘆了一口氣,又開始打掃。
「對不起,心姨,我讓你傷心了。」林小仙覺得自己好像提及了靜心的傷心事。
「只是,我看到你很高興,我的孩子可能也像你這麼大了。」
「你記得你的孩子?」
「不記得了,感覺他應該這麼大,我只記得他的右手心有顆紅痣,這是我活下來唯一的期望。」靜心抬起頭笑了,每次她感覺生活無望時,她就想那顆紅痣。
「那你是怎麼到這裏來的,沒找政府幫忙嗎?」這天下的可憐人應該得到救助。
「我不知道什麼原因去了S市的一個縣城,半夜地震了,我頭被砸了,埋在廢墟里,我被救了出來,後來才知道那個樓只有我活下來了,沒有人能證明我的身份,有一段時間,我一直處在絕望中,後來我聽說這裏就過來了,一住就是七八年了。」眼前的女孩似乎有種魔力,看見她突然有了傾訴的欲望。
「你家裏人呢,沒有人來找你嗎?」
「也許找了,找不到吧,死得人太多了,我當時也是面目全非,就算給我治病的醫生看見來找我的照片恐怕也認不出來吧。」靜心回身去偏房裏端了盆水,灑在打掃過的地上。
「心姨,對不起,我不知道怎麼安慰你。」林小仙的心裏也很難過。
「能聽我講講過往,我就很感謝了,要是你能碰見手心有紅痣的人,幫我留意一下。」
「知道了,我會的,要不我把你照下來發到網上,也許你的家人能找到你。」
「我不想這樣,也許現在他們過的很好,我不想因為我改變什麼。」只要有緣,也許今生還能相聚。
林小仙也經歷過家庭變故,有時也會感嘆人生不公,此時此景下,突然覺得老天能讓她和媽媽相守在一起是多麼的幸運,心姨記憶都沒有了,唯獨記得孩子手心的那顆痣,只盼她的孩子過的安穩,想想這天下只有母親對孩子的愛是無私的。
靜心給林小仙做了飯,兩人終於挨到傍晚,大門打開了,從門外進來許多出家的尼姑,林小仙跟着靜心連忙跑出去。
「清音師太,莫姨回來了嗎?」知道林小仙着急,靜心忙攔住領隊的師太。
「清若在後面,她年數有點大了,說要慢慢走。」清音看着靜心身後陌生的林小仙。
「這是從城裏來的孩子,叫林小仙。」靜心把林小仙帶到清音面前。
「師太您好,您說的清若是不是城裏凌家老太太。」林小仙覺得先把身份搞清更重要。
「是的,你來是關於她的家事?」庵里除了清音,極少有人知道凌老太太的真實身份。
「確實有緊急的事。」
說話這時,一個面相威嚴的老太太走進門來,雖然穿着樸素,卻難掩富貴之氣。
「清若,有個女孩找你,你們進房間說吧。」
「跟我來。」凌老太太上下打量了林小仙一番,把她帶到自己的房間。
「慢慢說。」凌老太太惜字如金,林小仙這回知道凌子軒遺傳了誰的基因。
林小仙一五一十的向凌老太太敘述了事情的經過,又把練習冊拿來讓她看一眼。
從頭至尾,凌老太太一言不發,自從女兒投了江,她就搬來這了,凌家她是不想回也不敢回,她害怕想起是因為自己女兒尋了短見,更害怕看見凌子軒憎恨的眼神,那是她最喜歡的小孫子,四年了,她躲在這,只能從管家拿來的照片中看到已經長得高大俊美的凌子軒。
「凌奶奶,事情就是這樣了,你和我一起回城嗎?」
「我不再插手凌家的事。」凌家和塵世都一樣,凌老太太都不想再涉足,只想在這靜雨庵了卻殘生。
「那您的孫子,你不管嗎?」完了,林小仙暗叫不妙,這老太太估計已經不問紅塵了。
「我能管他們一生嗎,一切隨緣吧。」凌老太太閉上眼,「我累了,你走吧。」
林小仙跟凌子軒交手數個回合,對他這類型的已經比較了解,看樣子自己就算磨破了嘴皮也沒用,這凌老太太道行深厚,不會為她這個小丫頭的隻言片語而改變初衷的。
「知道了,我只是傳話的,天快黑了,我走了。」林小仙起身背起包,看着閉目養神的凌老太太,輕輕的說:「凌子軒哥哥自殺那晚,凌子軒很害怕,整個人發抖了好長時間。」說完輕輕的走了出去。
林小仙和靜心說了再見,急忙跑出大門,救人於水火的公交車呀,千萬不要拋棄一個花季少女呀。
房間裏的凌老太太徐徐睜開眼,翻出相冊,細細撫摸着照片裏神情落寞的凌子軒,剛才那個女孩的話還在耳邊久久不能散去,許久,她翻出了幾年未用過的手機……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