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復古竹簾遮擋窗外陽光,素雅圍棋室內,林琴正在和阿爾法下棋。
林琴執黑,每次落子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她執黑子並非是為了先手,僅僅是跟自己身上的黑色連衣裙同步而已。
與之相對的,阿爾法穿着白色連衣裙並且執白子,她的扮相離遠看像是林憐,但離近了看,更像是穿了一身白的林琴,儘管林琴極少穿純白的衣服。
「小姐,圍棋好難,你想找對手的話,我可以保護你去九三棋社……」
不通棋理的阿爾法被林琴殺得焦頭爛額,哪怕林琴有意相讓也沒用。
「不是我要找對手下棋,是我要教會你下棋。」林琴糾正道,「作為我的替身卻不會下棋的話,豈不是太奇怪了嗎?」
阿爾法手捏一顆白子面露難色,「可是我不管怎麼努力,也不可能達到小姐那樣的天才水平的,我只能在偽裝時儘量避免下棋。」
林琴輕輕落子並取走被吃掉的白子,道:「並不需要你達到很高的水準,只要你能從中感受到樂趣我的目的就達到了。」
「抱歉,」阿爾法眉頭高皺,「我實在是感受不到什麼樂趣,我還在想陸瑟剛剛打來電話的事。」
「哦?就是通過小佳,了解昨天晚上我把何希范跟派大星抓現行的事情嗎?」
「是崔大星,」阿爾法汗顏道,「教導主任叫崔大星不是派大星。」
「怎樣都好啦,」林琴在單人沙發椅上抻了個懶腰,「陸瑟從小佳那裏打探出來一些情報很正常,他打電話過來向我耀武揚威,我不生氣不就得了?」
「可是……」阿爾法把棋子攥得很緊仿佛那是武器一般,「小姐明明可以不把事實說給小佳聽的,那樣陸瑟不就什麼都問不出來了?」
「但是小佳很好奇啊。」林琴說,「小佳想知道陸瑟為什麼會因為一個『走私文物判多少年』問題而突然暴走,我作為她的姐姐大人,有義務解除她的疑惑,不然她苦思不得其解我會傷心的。」
「但是我在間諜這個行當學習到的是,」阿爾法勉勉強強下了一子,「切忌對敵情報透明,能夠隱瞞的就一定要隱瞞。」
「苦戰才得勝不是我的風格,」林琴搖了搖頭,隨後用食指指向太陽穴,「我更傾向於輕輕鬆鬆地贏,跟着自己的直覺快快樂樂地抵達終點——另外,如果我完全不考慮小佳的煩惱,只是單純地利用她,那麼她會一直對我忠心耿耿嗎?換句話說,阿爾法,如果我完全不考慮你的感覺,隱瞞關於你親生父親的事,那麼你早就不再把我當做值得效忠的對象了,是不是?」
阿爾法默然不語,儘管她非常尊敬林琴,但如果自己的親生父親是林光政的事,林琴明知道卻不告訴她,絕對會對她造成傷害。
接下來林琴開始在棋盤上隨意落子,與其說是在下棋,不如說是配合阿爾法的棋力,用清脆的噼啪聲成為交談的背景音。
「阿爾法,你跟了我這麼多年,應該見過不少一聽說林氏集團的大名,立即就用匍匐於地的態度來對待我們的人。我並不喜歡那樣,那樣的人實際上是在和林氏集團相處而不是跟我。小佳卻很有趣,她在南極長大,心中連國界的概念都很模糊,更不要說貧富貴賤……她喜歡我僅僅是因為我關心她,跟我的身份無關,我不會讓這樣的小可愛傷心的。」
「那……那陸瑟呢?」阿爾法問,「不把陸瑟徹底打敗的話,他肯定會利用小佳來對付小姐你的!以小姐的智力,再調動所有資源的話……」
「別小看禿頭啊,」林琴笑道,「他早已擺下了同歸於盡的陣勢,為的就是讓林氏集團不能輕舉妄動。其實何止是我未用全力,陸瑟也沒用全力啊……」
「什麼?」阿爾法一臉不可置信的表情,「他沒用全力就能掀起這麼大的風浪?他到底是有多少自信,居然在對抗跨國公司林氏集團的時候不用全力?」
林琴把左手的食指點在太陽穴上。
「人的大腦計算力是有限的,我全心下棋的時候會屏蔽外界環境。同樣的,如果一心打敗陸瑟不作他想,在這個任務完成前,會有無數美麗景色被我忽略,拋棄一切來跟陸瑟下這盤棋,並不值得。」
「陸瑟那邊也是一樣,如果要真正不擇一切手段進行復仇,他恐怕不需要離開南極就能達到那樣的目標,但是為什麼要捨近求遠,把自己弄到敵人的眼皮底下再展開復仇呢?」
「因為他變態?想要近距離欣賞傷害我們的樂趣?」阿爾法提出她的見解。
林琴抿嘴一笑,「有些道理,但不是全部。我認為他真正的問題是猶豫,除了林氏集團以外,他想要消滅的另一樣東西是企鵝,但聽小佳說,那麼多年裏陸瑟恐怕連一隻企鵝都沒有成功弄死過,這其中有陸瑟媽媽的阻止是一方面,另一方,難道不是因為父母都愛企鵝愛得要死,如果真的弄死了企鵝會讓父母傷心嗎?」
「可……可企鵝是企鵝,林氏集團是林氏集團,」阿爾法說,「陸瑟並不會因為顧及他父母,對林氏集團也下不去手吧?」
「他自詡為十二級智能生物,」林琴的目光垂視着棋盤上的黑白消長,迷離之色仿佛是進入了某種幻境,「所以他很清楚摧毀林氏集團的後續效應是什麼,像我一樣他不願意付出高昂的代價來換取勝利,這就是我們倆都未盡全力,卻總體上打平的原因。」
「很有趣啊,」林琴迷離眼神中隱隱有火焰跳動,「這種絕不會中途放棄的對手,殘忍狡詐又透着一點點蠢萌,我不用故意輸給他,只要稍稍疏於防守就會立即陷入險境……這樣幾乎完全平等的對手,非常罕見也非常刺激不是嗎?這樣激烈的戰鬥都讓我不捨得死掉了。」
看到林琴臉上出現的紅潤,阿爾法既為小姐精神奕奕而感到高興,又陷入了隱隱的擔心。
「小姐,你不會是……把童年時跟陸瑟的婚約當真了吧?」阿爾法問,「這種變態色鬼哪一點好?我可不會接受他成為我的男主人……」
阿爾法變裝的時候曾經被陸瑟摸過屁股,還威脅說「一定要讓她受孕」,自然對陸瑟沒有一點好印象。
「他不會成為你的男主人的,」林琴擺手道,「你的真實身份是我妹妹,你對我行主僕之禮是你的堅持,其實完全沒有必要,更何況是對他?」
「小姐你這麼說聽上去很奇怪啊!」阿爾法叫道,「你並沒有否認真的把陸瑟當成了男朋友不是嗎?我可不想看到你和陸瑟結婚的那一天!不論是以女僕的身份還是以小姨子的身份!」
「陸瑟跟我結過婚。」林琴語出驚人,阿爾法愣了一下才明白林琴在說什麼。
「果然是這樣嗎……小姐你在現實中聽到的隻言片語會編織成夢境,讓你體驗到無比真實的另一種人生……所以也做過跟婚約對象陸瑟在一起的夢嗎?」
林琴點了點頭,「看過動物世界以後就夢見自己是南遷的大雁,讀過科幻以後就夢見自己是三體星人,聽媽媽說起以前的婚約,自然就回憶起小時候見過的那傢伙,然後不小心做了好幾種兩人在一起的夢。」
「好幾種?」阿爾法皺眉道,「其中不但有以情侶身份在一起的,還有以夫妻身份在一起的嗎?小姐你在陸瑟面前表現得跟平時不同,難道有這方面的原因?」
「沒錯,我雖然對於他來說很陌生,但是他對於我來說卻很熟悉,說不定比他自己還要熟悉。」
林琴頓了頓之後,神情仿佛陷入了久遠的回憶。
「陸瑟的很多種不同的面目,我都見過。我見過沒有去南極生活也不知十二級智能生物為何物的他,我見過跟我一起上學、一起放學的他,我也見過明明跟我結婚還拈花惹草,最後被我綁起來淹死在浴缸里的他,當時心裏有點小後悔,覺得應該先閹割再淹死……」
阿爾法霍地站了起來,面容激動道:「小姐的夢不光展示了他可能的樣子,肯定還有預知夢的作用!請務必命令我提前把他閹掉!」
林琴的回想並沒有被女僕打斷。
「隨着陸瑟真的在我面前出現,我的夢境更加豐富起來,其中一個反覆出現的場景是:陸瑟終於突破了十二級智能生物的限制,但是他感到後悔並且向我求救,希望能夠變回人類……」
「變回人類是什麼意思?」阿爾法感到渾身發冷,「小姐你的夢向來以邏輯合理著稱,難道十三級智能生物已經不是人類而是怪物了嗎?」
「總之只要有我在,陸瑟這輩子只能當一個人類。」林琴雙手交叉托住下頜,嘴角的微笑似有深意,「不但不能讓他變成怪物,還要讓他變成我曾經夢見過的,最討我喜歡的樣子,其他的進化路線都要完全否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