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後的天氣,風寒天灰,京都的青陵墓園,便越發顯得蕭瑟涼索。
青石契刻的墓碑,安靜地豎立着,透着冰冷和沉寂,唯有一大把白玫瑰,透出些生機盎然的美來。
墳前佇立許久的高大身影,俊美的輪廓,被一身黑衣襯得越發肅穆和孤沉。
遠處有鴉聲陣陣,刺耳又聒噪,讓謝翊的心裏無端一驚,回神後又覺得有幾分恍惚。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從會所出來後,會支開趙冬遠,一個人開車到了這裏。
謝翊傾身上前,溫柔地撫摸着墓碑上的照片,這樣明艷又張揚的眉眼,卻永遠停在了時光里,再也不會改變了。
紅顏枯骨,所有的風華絕代,最後都成了壇中灰,泥下土。
山坡上漸漸飄起了小雨,男人的眼角眉梢,都染上了濕意,也染濕了眸光。
良久,他輕輕閉上眼,再睜眼,便只剩下一派清冷從容。
從今以後,大概再沒有什麼人,能讓他眼底潮濕,讓他冷硬的心,塌陷出一方柔軟。
「有美人兮,見之不忘。」
黑色字跡,寥寥一語,插在白玫瑰花束里的精巧小卡片,透着緬懷和遲到太久的心跡。
墓地背後的一叢松柏,走出一道玲瓏的身影來,看着蒙蒙的雨霧中,男人走遠的身影,她微微蹙起了眉。
「謝翊?」
女孩五官精緻,披散的直發別在耳後,妝容很淺,顯得神情淡漠,瞧着有幾分孤傲。
只是這份孤傲,在看向墓碑上的照片時,就像是天鵝低下了脖頸,有了幾分低迷的傷感。
男人放下的花和卡片,她沒有去動,而是默默地放下懷裏抱着的一盆綠植,徒手在墓碑旁邊的土地上,挖了一個小小的坑。
小心翼翼地將花盆裏的小樹苗,移栽到坑裏,幹完之後,攤着滿手的泥巴,女孩渾身都濕透了,神情卻有些得意。
「你不是總說自己是鳳凰麼,這是梧桐樹苗,怎麼樣,我是不是很聰明?」
望着照片裏笑得風情萬種的人,她蹲着,像個聽話的小姑娘。
孤傲的臉上,眼眸微紅,卻是沒有輕易流淚。
事實上,顧兮曾經說的原話是:落難的鳳凰不如雞,但鳳凰再慘,也絕對比雞好看!
而如今的顧兮,卻是真的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曾經的戲言,竟是一語成讖。
雨越下越大,墓地前蹲着的人,卻依舊沒有走,也沒有找地方避雨。
「是你說的,只要離開了那裏,每個人就可以過上嶄新的生活。」
女孩的聲音平靜,神情有些固執的倔強:「這麼多年,我們都做到了,為什麼你不能?」
「明明.....」
女孩的聲音逐漸小了下去,雨水淋濕的頭髮滑落,神情有些倉惶:
「明明當初是你呀,是你,義無反顧地帶着我們逃了!」
微微抬起手,任由指間的黃泥被沖刷乾淨,像是沖走一段暗無天日的灰色過往。
「我們當初所做的一切,不都是為了活着麼,你卻要選擇以這樣的方式離開。」
說罷,又一笑:「也是,你從來都不怕死的。」
長睫上沾滿的雨珠,在女孩垂眸間,細細碎碎的,全都落入眼眶,帶起一抹澀然。
「我最近寫了一首新歌,是你喜歡的類型,我唱給你好不好?」
悅耳的吟唱聲,漸漸在這孤寂的墓園裏傳來,聽不清歌詞,卻像是一首睡前的安眠歌謠,寧靜,純粹。
唱完,又輕輕戳了戳小樹苗的葉子,女孩輕哼了一聲:
「不許說難聽,不然我以後就不來看你了!」
早就忘了曾自誇過是鳳凰命的顧兮,忙着撈角色解救經濟危機,自然也不知道,千里之外,有人送了一束白玫瑰,還有人種了一棵梧桐苗。
便是知道了,大概她也只會嘖嘖兩聲,道一句:「矯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