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將軍可否方便,借步說話?」齊姬落落大方,站定在伍子胥的面前,聲音之中沒有暌違見面時的那種熱絡,反而是若有似無的生疏。
她的心中還帶有害怕和戒心,齊姬不敢去想像,如果伍子胥當真知道自己的公主身份是假的的話,屆時,她又該如何自處?在這楚宮之中,她可還有活路?
伍子胥在這宮門口侍衛交接處的地方,接回了自己的龍淵寶劍,指尖摩挲了自己的寶劍,隨後爽朗的應了聲,「好哇。」他正好也有事情想要借問一下她。
光輝照灑在這宮道上面,伍子胥原本該當出宮的身影去而復返,他踏步跟隨在齊姬的身後,君臣有別,對這個太子妃十分的敬重。
走到了這寬闊的地方,齊姬的腳步站定了下來,回過身來看着伍子胥,「將軍辛苦了,我才來楚宮,卻從殿下的言行舉止之間看得出來,殿下待你非同一般,往後還望將軍輔佐……」說着,齊姬微微欠身,聊表謝意的樣子。
伍子胥能見到齊姬,心中也是有些激動,他心中掛念孟嬴已久,如今也不知道她怎麼樣了,待得齊姬的話說完,伍子胥卻打斷了她,「殿下與臣自小一塊長大,臣肝腦塗地必定報答殿下肺腑之情。」
說着,伍子胥頓了一頓,還沒等齊姬再度開口,則繼續問:「只是臣現在還有一事想向公主問詢,但不知……齊姬,現在如何?她可還在秦宮?」
如若她還在秦宮的話,那麼接下來的事情他便是無論如何都得再入秦一趟。
可是,齊姬卻是不知道伍子胥這口中的「齊姬」說的是當時的孟嬴,她故意掩去了自己的身份,替用齊姬的身份,埋下了今日的禍根。
齊姬只在聽到伍子胥這麼問的時候,整張臉刷的一下慘白了起來,就連站住的腳步都顯得有些不穩,開始無措的朝着身後退去,「我,我並非有心如此的,齊姬齊姬真的不是……」
「公主?」伍子胥見她一下子變得如此怪異的模樣,不禁打斷了她,「公主何以如此?」他說着,隨後則又是想起當時他在佛堂裏面遇到的,又再詳說了一番,「公主可能不知這齊姬是何人,我當時替殿下入秦宮打探公主下落,在秦宮之中受傷,在佛堂之中遇到一個被罰在裏面幽禁的宮女……」
「宮女?」齊姬像是被人當頭淋了一盆冷水似的,醍醐灌頂,登時剛才的驚慌在這一刻僵止住了,有些難以置信,心中暗暗言道:「莫不是公主當時並沒有對他表露身份?」
再看伍子胥的這樣子,絕大可能便是如此。
天不絕我!齊姬的心中忽然鬆了一口氣的感覺,既然早在當初就有此誤會,那麼齊姬現在心中的疑慮也全部打消了。
齊姬尷尬的笑了一聲,蒼白的臉上忽然有種慶幸的感覺,「是啊,那個公主,齊姬是我身邊的宮女,她當時犯了錯,沒想到能在佛堂里遇到將軍。」
一聽到這話,伍子胥當下激動不已,「那麼,她現在何處?」
看到伍子胥這麼激動的模樣,齊姬的心中也明了了幾分,可是,如今一切都木已成舟,她如果在這個時候暴露了自己的身份的話,必定死路一條。
只能一裝到底,她說:「她也跟隨在此次陪嫁侍女之中,只是……」她臉色凝重了一下,為怕伍子胥起疑,她轉過身去背對着他,「只是在途中的時候我們遇到了山賊洗劫,在驛館之中所有人衝散的衝散,被殺的被殺,費大夫只能全力保護於我,根本無暇顧及其他,也不知……她究竟如何了!」
她說完這話的時候,心有種被人揪住的感覺,這種說謊的感覺,比起當時在秦宮之中騙孟嬴的時候還難受。
孟嬴兩次救下了自己,而今,她卻為了在這宮中自保頂替着她,只能無奈的咬緊自己的牙關。
「公主,你不要怪奴婢,等奴婢找到您,帶您出宮!」她在心中暗暗說道,現在,楚宮之中的任何人,她都信不過。
然而,她有自己的心思,卻並沒有注意到伍子胥臉上那從無限的希翼到最後逐漸變成絕望的模樣。
「她死了嗎?」終於,伍子胥只問出了這麼一句話,卻是堪堪將頭別過去,有些微微的仰,掩飾去了自己心中的悲傷。
齊姬理了理自己的情緒,回頭過來看着伍子胥,這個錚錚男兒此刻卻給人一種錯覺,仿佛碎裂了的樣子,就這麼站在齊姬的面前,顯得無奈。
齊姬搖着頭,「我也不知道,可能死了,可能還沒,我現在……也很想知道她究竟在哪裏。」這句話,也是出自齊姬的真心,此時此刻,除卻伍子胥的,最想知道孟嬴現在下落的人,就是她了。
她說着,側首看了這偌大的楚宮,巍巍無邊,她和孟嬴二人都只是一介弱質女流而已,困頓在這裏,如何抗爭?
楚宮這麼大,她又該上哪裏去找孟嬴?
更何況,從費無極的話語之中她更是能清楚的明白,這一次事件的幕後黑手,便是楚王本人,她該怎麼辦?現在完全無頭緒。
只是苦了伍子胥,他在聽到齊姬的這一番話之後,卻是不放過這最後的一絲希望,「既然如此,我會好好徹查的,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說着,他朝着齊姬一拱手,作勢就要轉身離開。
可是,卻是在他轉身要走的時候,齊姬卻開口叫住了他,「將軍留步。」她有些拿捏不定的看着伍子胥,並不敢確定這個人現在到底是敵是友,只能略帶着刺探的性質問:「敢問將軍,如若是找到了她的話,你會如何?」
伍子胥詫異的回首看着齊姬,反而卻在這一刻也有些拿捏不定,「如若……找到她的話?」話語頓了一頓,隨後看着齊姬,反而說:「她是公主的人,如若是找到她的話,自然將她帶來請公主定奪,最好能放她出宮,到時還請公主恩賜,將她賜給臣下……」
「賜給你?」齊姬這下則是更詫異了,驚着看了伍子胥許久,忽然有些失望的感覺,「我原以為將軍是個英雄人物,原來……」
原來也是這般膚淺之人。
齊姬忽然也有種痛罵自己昏了頭的感覺,他只是一個小小的將軍而已,現在孟嬴毋庸置疑已經在楚王的手中了,難道讓伍子胥去跟楚王爭女人嗎?
誰有這膽子?
伍子胥被齊姬的這一番話給說得眉心一蹙,他是和孟嬴之間早有盟約,只是卻沒想到在齊姬聽來卻是這樣不堪入耳,頓時想要解釋,卻沒想到齊姬只是擺了擺手,不想再說此事。
反而是,齊姬將話鋒一轉,問伍子胥,「將軍自小與殿下一同長大,我初來楚宮不久,自是不知道殿下如何。只是從新婚之夜看來,不像是無端風波,卻不知是因為什麼?」
這下,伍子胥卻不敢說了,如果要將太子建心儀孟嬴的事實說出來,也不知道這個公主心裏會如何作想。
正當伍子胥猶豫的當間,齊姬卻是不斷的揣摩着他的神色。
男人不似女人那般迴腸百轉,更何況像伍子胥這種武將,更是心思耿直,有什麼為難之事全部難以掩藏,稍微心細些些便能發覺。
如今見到伍子胥這樣,齊姬心中更是肯定了,「殿下對我看似相敬如賓,實則冷冷淡淡的,我只想問將軍一句,殿下心中可是另有其人?」
伍子胥詫異的看着齊姬,卻不想這個女子才來楚宮多久,卻能看得這麼通透,才鬆口說了句,「秦楚兩國聯姻本是政治,太子殿下是個顧全大局之人,何況公主金枝玉葉,自不會虧待公主。」
「如此說來,我是猜對了?」齊姬聽了伍子胥這話,無奈的嘲諷一笑,本來只是個替身,到頭來也只是頂替孟嬴當一個政治婚姻之中的傀儡罷了。
齊姬嘆了一口氣,又問:「可知殿下心儀之人是誰?」
伍子胥又一怔,自不能說是齊姬,只能抱歉說:「臣不知。」
齊姬見伍子胥回答得這麼幹脆,也只能作罷,「辛苦將軍,我也累了,想回宮歇息了。」說着,她朝着伍子胥微微欠身,轉身朝着東宮那邊的方向走去。
伍子胥看着齊姬的背影,這個心思通透的女子,果然很適合後宮這種波譎雲詭的地方嗎?
緊緊的握着腰間的寶劍,伍子胥對着齊姬的背影道:「我一定會找到她的!」說罷,也轉身朝着宮外去。
一路宮道,長長向前,齊姬像是有種怎麼走也走不到頭的感覺,這條路才剛剛踏上而已,她忽然就有種累得慌了的感覺。
前路茫茫,卻不知道到底該如何走下去。
正當齊姬路過一處花園之中的時候,前面有內侍訓斥的聲音卻傳了過來,「都說了,大王特別吩咐棲鳳台里的美人不能出事,怎麼還撞傷了?誰負責今日伺候的,全部拖出去悄悄杖了……」
在一陣哭饒的聲音之中,齊姬的腳步卻是停了下來,就這麼站在那迴廊的盡出,既不現身,也不離去。
心思卻是圍繞着剛才內侍的這一番訓斥,顯得異常。
她揣摩着,「棲鳳台?哪位美人如此受大王看重?」齊姬在這楚宮之中除了頭日參拜的時候見到過一些宮裏的美人之外,真正認識的卻沒幾個。
但是,現在聽到這內侍的話,齊姬心中第一個浮現起來的卻是孟嬴。或許,她想找到孟嬴的話,還得找機會去一趟棲鳳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