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堂之心 第121章 決裂（上）

    費恩鏗鏘有力地把這段誓詞一口氣當着所有人的面全部念完，然後又靜下來看向站在他面前的老主祭。

    馬紹爾主祭張了張嘴，但說不出話。

    他感覺自己臉頰有些發燙，畢竟他確實忘記了這段誓言，而天啟騎士對正義之神和裁決之龍宣誓的言詞卻是聖堂立教之本。

    教典里記載這段誓言的那捲典籍已經遺失了很久，麥德魯斯教皇本人也不曾提起這件事，久而久之，聖職者們也都選擇了沉默。

    沒想到，費恩這會兒提起了這件事，而他無法反駁。

    「還記得是誰最先立下了的這段誓言嗎？」見馬紹爾主祭遲遲不說話，費恩又輕聲問了他一句。

    「……聖安東尼。」遲疑一下，老主祭如實回答道。

    「對，聖安東尼，歷史上的第一位天啟騎士。」聖武士青年點一下頭，「您前幾天興許還去過他的教堂。」

    馬紹爾主祭沉默。

    聖安東尼大教堂是教會為紀念歷史上第一位的天啟騎士而建立在法恩坦帝國境內的宗教總部，麥德魯斯教皇和數位宗教裁判所的高階檢察官長駐那裏，他前幾天離開休倫格爾前往的地方也正是那裏。

    年邁的主祭雖然脾氣暴躁，但他不傻，聽得出費恩剛才在諷刺他。

    「我可以把這視作正式的決裂嗎？」他閉上眼睛，低下額頭穩了穩自己的心神，半晌重新抬起目光看向費恩。

    「您可以。」費恩注視他的眼睛，聲調很平淡，但不怒自威，「如果教會內部的主流信條已經衰敗成了這副模樣，那麼我寧可不再與你們為伍。」

    「那麼，很好。」馬紹爾主祭冷笑着點了點頭，「很好……」

    剎那間，他眼眶裏的雙瞳變了一副神色。

    「大人，小心！」察覺到老主祭眼神里的變化，阿羅約馬上扭過頭着沖費恩大聲喊道。

    說時遲，馬紹爾主祭下一個瞬間已經咆哮着掄起扛在肩膀上的戰錘朝費恩沖了上去。他高大健壯的身板合着震耳欲聾的嗓門就像一頭暴怒的熊，天賦能力賦予的魔法火焰「轟」一聲在沉重的鈍器上重新點燃，休倫格爾的老主祭此時仿佛一架燃燒的戰車碾向手中只有一把卷刃之劍的聖武士青年。

    戰錘上的火焰使周圍的空氣上升了幾度，費恩可以感到灼熱的氣流朝自己鋪面而來。

    他屏住呼吸直視馬紹爾主祭緊接着往自己臉上砸過來的重型戰錘，決然的眼光在瞳前一閃，銀色的弧光再一次從他手中揚起，「哐」一聲金屬的顫鳴緊隨其後於他和老主祭之間的半空中奏響。

    銀劍和戰錘交錯的鳴響尖銳得令人牙酸，如果你親臨現場，你可以想像交戰的雙方究竟使出了多大的蠻力使彼此手中的武器撞在一起，給人一種仿佛空氣都要被震碎的錯覺。

    費恩的力量還是如他屬性值所體現出來的那麼恐怖，馬紹爾主祭手中的錘子也像他暴躁的脾氣般剛猛，年輕人和老人握住一劍一錘的手帶着他們各自的身體往相反的方向互相彈開，老主祭左手中的聖徽手鍊這時就趁着雙方都在倒退的時機提了起來。

    他準備祈禱神術。

    然而另一道鋒利的弧光在這個節骨眼上闖入他眼角的餘光，年邁的主祭立刻停止祈禱，掄回重錘往那個方向砸過去，雷蒙的弧形劍隨即又與他手中的重型鈍器碰撞出第二道震耳的響聲。

    響聲過後，雷蒙雙手握緊弧形劍的劍柄，往旁邊連連邁出幾步踉蹌的步伐後重新站穩。

    馬紹爾主祭與此同時也後退兩步穩住腳跟，隨後憤怒地轉過目光瞪向雷蒙吼道：「滾開，否則你也是異端！」

    話落，他一揮手中的戰錘指向後者，但顯然沒想到雷蒙的脾氣也不比他好多少，接下來就聽見未來的劍聖瞪着眼珠沖他吼回來：「去你媽的異端，我就看見一隻老狗見人亂咬！」

    他話聲一落，這下不僅僅是馬紹爾主祭傻了眼，就連費恩也呆得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

    馬紹爾主祭雖說脾氣壞了點，但費恩知道他在教會內部也算是德高望重的人物，並且在未來的魔潮戰爭中為人類聯軍貢獻了不可忽視的戰功，紫羅琳王國甚至於戰後重建期間在休倫格爾的廣場上為他立起了一座大理石雕像，以紀念這位老人直到生命最後一刻還浴血拼殺在前線戰場上的倔強。

    在遊戲原本的劇情中，他一生的功績和死後留下的精神遺產無可厚非，費恩心裏其實一點都不討厭這位脾氣跟座活火山似的老主祭，只是為對方尚被矇騙的信念感到遺憾和可悲。

    不過話又說回來，他不討厭馬紹爾主祭，可他剛才又確實差點沒憋住笑出聲來，畢竟他有生以來頭一次見老主祭臉上的表情像現在這樣精彩，臭得活像是一坑被扔了火球術捲軸的……額，衛生間。

    馬紹爾主祭臉上的表情這會兒真的很臭，他此時唯一想干一件事就是一錘子砸死眼前那個手持弧形劍的愣頭青，但又明白自己不能被怒火徹底沖昏了頭腦，於是只好不斷地在心裏警告自己衝動的危險，嘴裏的兩排牙齒磨得就像是要吃人似的。

    雷蒙闖入戰局之後，阿羅約和艾莉婭隨後也從一旁拿着武器站出來擋在了費恩前面。

    盜賊青年和精靈少女不太懂聖堂內部的繁規瑣矩，但他們相信自己所看見的事實，於是這會讓選擇站在費恩一方，並相信自己心裏所做出的決定是正確的。

    局面一下子陷入了僵持。

    馬紹爾主祭磨着牙審視團結在一起的年輕人們。這時，雙持彎刀和手弩的精靈少女突然瞥見身後的聖武士青年身上煥發出了一團弱光，頓時驚訝地回過頭失聲道：「費恩，你身上？」

    「嗯？」年輕的聖武士一愣。

    聽艾莉婭這麼一說，他低下頭正準備檢查自己的身體，忽然間感到一陣電流似的癲顫從心底深處竄上來接通自己的腦海，仿佛有什麼東西與他的靈魂產生了共鳴。

    那一刻，他下意識閉合了一下眼帘，漆黑的色彩刷一下覆蓋住他的視野。半秒鐘後，他抬起頭重新睜開眼睛，一線宛若黎明破曉的光線射進這片黑暗，他好像無意間闖入了一場幻境，眼前的景象瞬時變成了一片廣袤無垠的荒野。

    年輕的聖武士震驚地打量起這片奇異的曠野，很快發現一頭聖白的巨龍蹲伏在他的眼前，看見一名身着黃金鎧甲的男人背負三對的光翼站在那頭龍的背上。

    他還記得，那頭白龍正是裁決之龍提亞馬苟斯，那個男人正是正義之神加茲泰斯。

    正義的神站在龍背上居高臨下俯視一名站在他前方的男子，聖安東尼、聖索菲亞和聖德拉蒙德三位遠古時代的天啟騎士神態莊嚴地侍立於神和龍的兩側。

    那個站在正義之神和裁決之龍面前的男子謙卑地低下額頭，用雙手握住一把長劍的劍柄，令劍尖朝下，柄端叩住自己的眉心，以渾厚有力的聲音宣誓說——

    「因神之血、裁決之名，我在此立下這段誓言，並以此生履行，至死不渝。我將不傲慢，不專斷，不見死不救，不以怯弱作為臨陣脫逃的藉口，不為苟且偷生逃避奉獻自身的責任；我將謙卑自律，明辨是非，施以善良最真誠的援助，給予邪惡最英勇的打擊，把光榮的犧牲視作贖罪的懺悔和靈魂的升華；我是秩序世界的利劍，文明長城的堅盾，守護日曜與月光的叢雲繁星，我必時刻告誡自己，我的脊樑要像劍一樣挺拔，心將如盾一般堅強。從今往後，我遵循神的旨意，將生命和榮耀獻給永遠的正義，今日如此，此生皆然！」

    費恩站在男子的身後聽完這段誓言，可以確認誓詞與他幾分鐘前在馬紹爾主祭面前念出來的一模一樣，除了宣誓的語氣各有不同以外根本毫無區別。

    誓畢，站在正義之神和裁決之龍面前的男子好像察覺到了費恩的存在，於是放在叩在額下的長劍轉過身來。男子轉過身的一瞬，費恩將視線里的面容與印象中的某個NPC一對便認出對方正是與聖安東尼、聖索菲亞和聖德拉蒙德齊名的第四位天啟騎士，聖德嘉。

    一個愣神的恍惚，名為德嘉的天啟騎士對他點一下頭露出微笑，眼眶裏投射出信任和鼓勵的目光，就好像一位慈祥的父親驕傲而認同地看着自己的子嗣。

    費恩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就在這時，他明明沒有呼叫遊戲系統，但那框熟悉的屬性面板浮現在了他的視網膜上，那上面天賦一欄里的一條橫槓以驚人的速度碎成一線密密麻麻的數據粒子，然後開始迅速重組成新的文字，很快從左至右印刷出第一個詞彙。

    那個詞彙顯示為「Iri」，意思是傳承。

    重新聚合在一起的粒子們在「傳承」後面打上一個小點，緊接着將剩下一個詞彙也顯示出來。

    「Eig」——這是前面那個詞的後綴，代表啟示。

    <傳承·啟示>

    他的天賦在這個時候覺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