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紅袖回到家,又從包包里拿出手機,手機已經關機,屏幕一片灰暗,自然是不會有人打來電話的。她猶豫了下,還是打開了手機。
手機伴隨着清脆的開機音樂亮了起來,她有些緊張地看着手機慢慢顯露出初始屏幕。誰知握了好一會兒,那手機竟然毫無動靜,她咬了咬唇,有些失望地將它放在桌子上,平白想起來了剛才那位蘇箏的話。
嘆了口氣,她將手機放到床頭柜上,收拾了下進到狹窄的浴室打算沖一個熱水澡。這邊濕淋淋地正洗着呢,忽然聽到外面手機響起了動人的音樂聲,這無異讓她一驚,也不管外面冷不冷了,手忙腳亂地扯了浴巾裹在身上,渾身打着寒顫濕漉漉地跑出來,伸手去取那正嗡嗡響着的手機。
屋子裏的水泥地有點滑,再加上她剛才浴室出來,腳上的拖鞋還濕着呢,走得太急不小心打了一個滑,趔趄一下差點摔倒地上,幸好匆忙中還算是扒住了桌子角,誰知手抓住桌子時,就那麼一揮手間碰到了桌子上的手機,手機啪啦掉到了堅硬的水泥地上了!
她狼狽地穩住身子,眼睜睜地看着手機鏗鏘掉到地上,在水泥地上種種一磕,後蓋電池瞬間和手機分家四散而去,鈴聲也嘎然而至。
她顧不得冷,慌忙四處撿起手機零件,顫抖着手重新拼湊好,摁了開機鍵,可是那手機屏幕只是給了點亮光,卻是再也啟動不起來了!她開始還不信邪,重重地摁了幾次屏幕後,又換了一塊才充好的電池重新試,可是那手機根本是像死了一樣毫無反應!
屋子裏暖氣並不是很足,浴巾裹着濕漉漉的身子,她挫敗地攥着手裏再也不會亮起來的手機,站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打了一個冷戰。
仿佛上天都在作對,她想接個電話都不成嗎?
默默地擦乾了身子,換上暖和乾淨的睡衣,有些麻木地躺在了床上,睜着眼睛看着斑駁黑暗的天花板,心裏想着那個人現在在做什麼?
也是今天太累了,想着想着迷迷糊糊便睡着了,朦朧中仿佛聽到手機鈴聲一直在響,響得驚心動魄,她努力滴伸出手,想要抓住手機,可是那手仿佛僵住了一樣,是怎麼也伸不出。蘇紅袖一狠心咬着唇拼命地掙扎,唇上一痛,猛地驚醒,卻原來是一個夢!
她滿身大汗地做起來,心裏更加難安,僵坐了一會兒,忽然站起身穿好衣服,裹上厚重的羽絨服,隨手拿起鑰匙零錢就想出門。臨出門,看到床頭的一副毛線手套,想了想拿起戴上了。
一出門便感到刺骨的寒風襲來,她哆嗦着趕緊將帽子戴好。頂着寒風,小跑步來到附近的小商店,卻失望地發現,小商店已經關門了,那個平日公用電話的窗口自然也早已停止營業了。
蘇紅袖失望地看着那個黑洞洞的公用電話窗口,忽然覺得為何上天就不給她任何一點希望呢?
垂首默默地想了想,忽然骨子裏冒出一股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倔強,今晚,我一定要給他打個電話!
抬頭看了看附近,隱約記得旁邊大街上有個公用電話,也許現在還在營業?她咬着唇,將羽絨服帽子上的帶子系得更緊,頂着冬夜的刺骨寒風,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大街上走去。
大街上不同於自己所住的那城中村的是,即使是深夜,依然有霓虹燈在亮着,蘇紅袖也驚喜地發現,路口附近那家公用電話的窗口果然是亮着的。
她心裏怦怦直跳,想着總算是老天眷顧,趕緊跑過去,哆嗦着手從兜里拿出零錢給了老闆,這才拿起那話筒,撥通了早已深刻在心裏的電話號碼。
電話剛一撥通,那邊即刻便被接起了,蘇紅袖緊握着手中的電話筒,只聽到那邊傳來深重壓抑的喘息聲,頓時自己的心也跳得更快了。
「請問您是哪位?」那邊傳來孟思成嘶啞暗沉的聲音。
蘇紅袖眼眶一熱,微抬起頭,緊緊閉上雙眼,讓淚水不要就這樣流出。
那邊孟思成見這頭並沒有說話,聲音里難掩焦急:「請問您是?」
「孟思成,是我……」蘇紅袖深吸了口氣,睜開雙眼,儘量平靜下情緒。
然後她聽到話筒那邊的孟思成沉默下來,急促的呼吸聲清晰地傳來。好一會兒後,孟思成忽然開口問:「你現在在哪裏?現在用得什麼電話?」
蘇紅袖看了看周圍:「現在在我住處附近的電話亭前。」
孟思成斬釘截鐵地開口:「你不要亂動。」然後電話啪地被掛斷了。
蘇紅袖悵然若失地掛上電話,想起他不讓自己亂動的話,不禁泛起種種猜測,心也隨之跳快了起來,一股激動和熱切慢慢湧上心頭,戴了手套的手攥住又放開。
低頭看着地面,驚覺如今自己的期盼,不知怎麼,眼眶間竟然有些濕潤,那濕潤在冬夜寒風中迅速冰冷,冰冷一點點浸入心裏。
正低頭想着呢,忽然感覺身邊站了一個人,猛抬起頭,卻看到孟思成就那麼站在自己面前。
寒風蕭瑟,華燈寂寞,行人寥寂,就在這麼一轉首間,卻忽然發現,原來那個千思萬想的人,那個讓人輾轉難眠的人就站在自己身旁,靜靜地凝視着自己,仿佛已經看了一輩子。
孟思成的呼吸有些凌亂急促,深沉的眸子甚至透着點驚慌,凝視着自己的樣子有驚喜甚至還有不敢置信。
於是蘇紅旭砰砰亂跳的心忽然平靜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揪緊的痛,痛得無以復加,痛得讓她幾乎無法呼吸,痛得有淚水慢慢滑下臉龐。
孟思成的呼吸漸漸穩定下來,眸子裏也有點星光在閃爍,他深吸了口氣走上前,抬起手替她溫柔地揩去臉頰的淚水。
「你沒事就好。」他的聲音拖着濃濃的粗噶,仿佛在喉嚨里滾出的聲音。
蘇紅袖感到滑過臉頰的那隻手,也是冰冷的,像是在風中凍了很久。
蘇紅袖扯起凍僵的臉龐,笑了下柔聲說:「我沒事的。」
孟思成低首凝視着她,點頭說:「那就好。」
兩個人急促的呼吸早已平靜下來,互相凝視的眸子也漸漸掩藏起了初始的焦急和驚喜,只剩下一股說不出的曖昧在風中慢慢醞釀。
孟思成打破了沉默:「這麼晚了,我送你回去吧。」他沒有問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也沒有問手機為什麼關機了,這麼多的糾葛和誤會的話語,他已經不想去問了,只想確認,她的確平平安安地在那裏,守着她一方昏暗的窗子。
蘇紅袖點了點頭,輕聲說:「好的。」
於是兩個人肩並肩,默默地往回走,走到那崎嶇不平的暗巷時,孟思成體貼地伸出手扶住了她的胳膊,蘇紅袖頓時覺得那隻胳膊仿佛不是自己的了,火熱僵硬。
走到樓下,蘇紅袖頓了頓,小聲說:「這麼晚了,你也回去吧,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孟思成抬頭望向那個看了無數次的小窗口,那裏,昏暗的燈光依然亮着。他點了點頭:「你回去吧,自己小心點,膝蓋的傷雖然是皮外傷,但記得自己上藥。」
蘇紅袖小聲地嗯了下,轉身往上面走,走了幾步,總是有些放不下,覺得好像有什麼話要說,於是回過身來,卻看到孟思成還站在那裏凝視着自己。
蘇紅袖抿抿唇,鼓起勇氣開口:「孟思成,我,我有話想說。」
孟思成一身西裝筆挺地站在那裏,慢慢開口:「你說吧。」
蘇紅袖深吸了口氣說:「孟思成,我收回我之前說的話。」
孟思成眸子裏有暗光閃動:「什麼話?」
蘇紅袖乾脆直接說:「我說我再也不想見到你了,這是氣話,我錯了,我收回,好不好?」她說到最後,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聲音便軟了下來。
這話聽到孟思成耳中,卻覺得那軟軟糯糯的聲音,分明是在向自己認錯,於是一晚上的種種氣憤怒火奔波仿佛一下子煙消雲散了。
蘇紅袖偷眼抬眸看他,卻見他暗沉的眸子的盯着自己一言不發,不禁有些忐忑起來,垂頭更加小聲地說:「好不好啊?」
孟思成動了動嘴角,柔聲說:「好。」
蘇紅袖聽到那聲好,頓時覺得心裏酸酸甜甜的,抬起頭靜靜地望着孟思成,卻看到孟思成目光炙熱地看着自己,於是在這刺骨的寒夜臉竟然發燙了。
「我上去了。」說完不待他答話,就要匆忙逃竄。
身後孟思成卻忽然說:「別走,我也有話要對你說。」
蘇紅袖邁開步子的腳僵在那裏,也不敢轉過頭去,小聲地問:「什麼話啊?」
孟思成抿唇說道:「我也收回我今晚說得那些話。」
他今晚說什麼了?他說為什麼蘇紅袖這麼懦弱無能,他還說他真不明白他為什麼會愛上自己嗎?
如果他收回那些話,事情就可以改變了嗎?他就能明白了嗎?
蘇紅袖原本酸甜的心又摻入了一絲苦澀,低低笑了下說:「好的,那你也收回吧。」
孟思成自然聽到她語氣中的無奈,頓時有些不悅地挑眉:「你不相信我。」
蘇紅袖卻不願意再提這個根本沒有答案的問題,回過頭正好看到他緊攥着的手,想起之前撫過臉頰的冰冷,於是趕緊摘下手上的毛線手套遞給他。
孟思成挑眉問道:「這是做什麼。」
蘇紅袖卻直接將手套塞到了他手中:「今晚很冷,你的手,也很冷。」蘇紅袖並不明白為什麼這麼冷的天氣忽有人穿着一身西裝而不是羽絨服保暖大衣。
孟思成接過手套,又抬頭看了蘇紅袖一眼,緩緩地將自己的大手套進毛線手套里。
他的手修長骨節分明,毛線手套卻是女式的,他戴進去後把手套撐得緊巴巴,看起來有些滑稽。
蘇紅袖有些尷尬:「這是我自己織的,還好吧,至少能套進去。」
孟思成抬起手,就着月色認真看了下:「其實還好吧,戴上後暖和多了。」
自己那不出色的手藝竟然被這樣細細地觀摩,她臉一下子紅了:「反正戴上總比不戴好的,那你走吧,我先回去了。」
孟思成點頭:「好,記得上藥。」
蘇紅袖匆忙點了點頭,轉過身子頭也不回一溜小跑上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