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落,宋清歡卻隱約覺得有哪裏不對勁。狐疑地打量了玄影一瞬,眉頭忽然緊皺,眸底愈生疑竇。
玄影正凝眸而視,眼底幽深似墨,波瀾不驚。
宋清歡呼吸一輕。
——這不是玄影的眼神。
玄影性子雖也冷,眼神中卻沒有這種睥睨萬物的王者之氣,更何況,玄影對自己,更多是對主子的尊敬之情,從未這般坦蕩無懼地直視過自己。
就算他如今中了春風露,性子也不可能突然間大變。
而且……
宋清歡狐疑地聳了聳鼻尖,似聞到一股熟悉的寒涼清香在鼻端縈繞。
心跳一滯,猛地抬頭朝身後的玄影望去,卻發現此時他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似有所無的笑意,眼底流光更甚。
這個玄影,分明是——
她又是激動又是難以置信,眸中波濤洶湧,呆呆地望着「玄影」,希望能從他口中得到一個答案。
果不其然,「玄影」朝他眨了眨眼,朝她做了個「是我」的口型。
宋清歡長吁一口氣,一顆高懸的心總算落下,手心已滲出一層薄汗。
她定了定心神,轉頭朝蘇嬈看去。
蘇嬈隔了一段距離,自然沒看清她與「玄影」的互動,見「玄影」忽然飛身落於宋清歡的馬上,頓時一喜,掙扎着爬起身,嘴裏大笑兩聲,神情愈加得意,「嘖嘖,這般急不可耐,看來……真真是**啊,只可惜……沈相不在這裏,沈相若是瞧見這一幕,一個是自己未婚妻,一個是自己屬下,也不知心裏該作何感想了。」
說罷,面露沉吟之色。
這個玄影的功夫遠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厲害得多,看來,欣賞這齣活春宮的打算只能作罷,趁着眼下他們慾火焚身無暇顧及之際,還是快快離開此處為上。
——否則,待兩人藥效一過,第一個要對付的,就是自己。
但,不管最後結果如何,只要自己將這他倆中春藥之事散播出去,就算最後兩人並沒有成事,光是那些流言蜚語,就足夠壓死他們了。
這般想着,忙手腳並用地爬起身,然後走到馬旁翻身上馬,剛待調轉馬頭離開這裏,卻感到身前有一個鬼魅的人影襲來,快得如風一般。
定睛一瞧,不由大駭。
方才還在宋清歡馬背上的「玄影」,竟頃刻間到了自己跟前,尚未回神,蘇嬈便覺自己的穴道被人封住,身子分毫動彈不得。
她睚眥欲裂,恨恨地盯着「玄影」,卻發現自己的啞穴也一併被封住,「咿呀」了半天也發不出任何聲響。
「玄影」落地,手隨意一揮,那兩名重傷的侍從便頭一歪,徹底咽了氣。
他腳步微動,玄色皂靴停在蘇景爍面前,蘇景爍的心跳,沒來由一滯,咽了咽口水,心底升起一股害怕。
「玄影」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地上受傷的蘇景爍,眼神平靜得未起一絲漣漪,帶着永夜的黑,只一眼,便讓人心生懼意。
蘇景爍心底驀地惶恐,身子朝後挪了挪,聲調拔高佯裝氣勢,「你……你想幹什麼?」
「玄影」不說話,只微微彎腰,定定凝視了他一瞬,冷若冰霜的眸光直直望進他的眼底,滿覆殺氣,讓人不寒而慄。
他竟敢覬覦阿綰,還敢那般看阿綰,這雙眼睛,留不了了。
直起身,朝宋清歡處走去,朝她溫柔地笑笑,溫聲道,「閉上眼睛。」
這樣溫和的語氣用玄影這張臉說出來,着實有些詭異。宋清歡雖不知他意欲何為,還是聽話地閉上了眼。
身後蘇景爍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忽覺兩道凌厲的內力射來,直直射進他的眼中,下一刻,他不由自主地慘叫出聲,「啊——我的眼睛——」
蘇嬈一驚,慌忙朝蘇景爍看去,卻見他正痛苦無比地在地上打滾,臉上只剩血糊糊的兩個眼眶,空空蕩蕩,像兩個深深的無底洞,兩行血淚流出,愈加可怖。
而那對帶血的眼珠子,被剜了出來,隨意丟棄在一旁,和着地上的泥土草葉,場面血腥至極。
胃裏一陣翻江倒海,若不是被點了穴道,蘇嬈鐵定要嘔吐出來。
她以為,自己已經足夠變態,沒想到,這個玄影,下手居然更加狠辣。
他……他究竟是什麼人?
真的只是一個普通的侍衛麼?
宋清歡忽聞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傳入耳中,心內一驚,忙睜開眼朝慘叫聲發源處望去。
這一看,不由也瞪大了雙目,眉頭難受得蹙作一團。
「玄影」一見,似生了幾分焦急,一面牽着宋清歡的坐騎掉了個頭,不讓她再看那樣血淋淋的場面,一面看向一旁面色慘白的流月,沉聲喝道,「你過來。」
流月仍在震驚中,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勉強運功才壓制住,聞言回了幾分神智,看玄影一眼,心底有幾分忌憚和不安,不知玄影又想做什麼。
今日的玄影,怎的……怎的如此血腥殘暴?
她抿了抿唇,見「玄影」面色已有幾分不耐,不敢再磨蹭,忙打馬上前,看向玄影。
「玄影」指了指馬背上被點了穴的蘇嬈,神情冷漠,語聲涼淡,「將她弄到你馬背上去。」
流月吃驚地吞了吞口水,但見玄影面色冷冽,分明與平日大有不同,不知為何,竟也不敢多問,吶吶應一聲,下馬將蘇嬈扛起,毫不憐香惜玉地扔到了自己馬背上。
蘇嬈眼底愈加恐慌,不知玄影究竟想做什麼,蘇景爍被他如此輕描淡寫地便剜去了雙眼,他下一個要對付的,會不會是自己?
該死,這春風露的藥效怎的還不發作?!
不甘地瞥一眼宋清歡,卻見她面上已桃色瀲灩,呼吸急促,分明是0藥效起了作用。
心底恨恨。
剛剛那灑出去的春風露,宋清歡吸入了大半,這個玄影吸入的量本就少,再加上他內力高深,怕是對他來說,這春風露的藥效根本就不會太顯著。
若是這樣的話,兩方有一方是清醒的,她所謀之事,極有可能失敗!
想到這裏,心底愈加不甘,偏生動又動不得,講話又講不出,下唇都被她咬出了斑斑血跡。
「你也上馬。」朝流月扔下這句話,「玄影」不再看她,走到宋清歡面前。
流月聽話地上了馬,呆呆地看着他冷冽的背影,越發覺得今日的玄影奇怪得很,完全不是他平常的模樣。
難道……那什麼春風露當真能改變人的性子?
一想到這,心底不由着急起來,萬一玄影在藥效作用下當真冒犯了殿下……
不行,她決不能讓這種事情發生!
心底一急,雙腿緊緊一夾馬腹,行到了宋清歡旁側。此時「玄影」已翻身上馬,伸手握住韁繩,將宋清歡圈在了懷中。
「殿下……!」流月一見「玄影」這姿勢,愈發心急如焚,看向玄影怒目而視,高聲呵斥,「玄影,你做什麼?!你快下馬!」
宋清歡此時身上已有幾分難受,綿軟地倚在身後「玄影」懷中,見流月雙目圓睜,一臉戒備地看着「玄影」,心中有感動湧上。
她知道流月對玄影有好感,但這種情況下,她首先還是想到維護自己。那顆對自己的赤子之心,還如同前世一般,沒有絲毫改變。
深吸一口氣,壓下腹部湧上來的陣陣火熱,朝流月扯出一抹笑意,然後意味深長地眨了眨眼,指了指身後的玄影,朝她做了個口型。
流月一怔,努力辨認着宋清歡想同她說的話。
他……是……他是……沈相?
他是沈相?!
流月吃驚地瞪大了雙眼,呆呆望着宋清歡身後的「玄影」,所有的不解在這一刻全恍然大悟。
難怪她覺得玄影今日怪怪的,原來竟是沈相假扮而成!
心中頓時長長舒一口氣,朝宋清歡和沈初寒假扮的玄影不好意思笑笑。
宋清歡此時已開始難受起來,身上似着了火,神思也有幾分模糊只強忍着不讓自己做出什麼失態的舉動來。
沈初寒看着宋清歡粉嫩的桃腮,媚意瀲灩的水眸,心底不免蠢蠢欲動起來。
方才那春風露他雖未吸入多少,但眼前這樣嬌艷動人的宋清歡,對他而言,分明就是最烈的春藥。
看一眼趴放在馬背上的蘇嬈,沈初寒低頭,在宋清歡耳邊低低耳語了幾句。
宋清歡勉力將沈初寒話語中的信息抓住,眸色忽的一亮,朝沈初寒重重一點頭。
對付蘇嬈這樣無比自傲的人,這樣的法子,才能給她最沉重的打擊!
得了宋清歡同意,沈初寒不再猶豫,看向流月,沉沉吩咐一聲,「跟上!」
說着,剛要揚鞭策馬,忽想起身後被剜了雙眼不住痛苦呻吟的蘇景爍,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為了防止蘇景爍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他這條命,還是趁早結果了的好。
並不轉身,手朝後一拂,一陣猛烈力道襲向蘇景爍,正中他胸口,蘇景爍噴出一口鮮血,身子軟軟倒地,沒了生氣。
蘇嬈被橫放在馬背上,背對着沈初寒和宋清歡共乘的那匹馬。因此,她只能聽到傳入耳中的動靜,卻無法看到眾人的動作神情。
但聞流月呵斥了玄影一聲後便沒了下文,心中不免着急,正惴惴不安之際,忽聽得身後一聲悶哼。
她雖看不到是什麼情況,但隱約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心底不由一涼。
蘇景爍他……死了?!
這個玄影……這個玄影……究竟是什麼來歷?!
她派去調查的人只說他是沈相身邊的心腹侍衛,並未提過他如此武功高強而殘暴狠厲……若早知如此,自己定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對宋清歡下手。
心中懊悔不已間,身下顛簸起來,回神一瞧,原來是坐下馬兒開始朝前跑動,而前頭,正是宋清歡和玄影共乘的那匹馬。
從這個角度看去,勉強能看到玄影的玄色衣衫下擺,她轉動眼珠子勉力往上望去,正看到他摟住宋清歡的臂膀。
心底越發生了狐疑。
方才觀玄影的面色,分明沒有吸入多少春風露,可……此時他對宋清歡的舉動,實在太過親昵,根本就不是一個屬下對主子喜歡的女人該有的態度。
難道——
心底浮上一個大膽的猜想。
難道玄影跟在宋清歡身邊的這段日子,不知不覺間已對宋清歡情根深種?從方才他表現出的性子來看,這個玄影,也不是什麼普通角色。莫非……他正想趁此機會,佔有了宋清歡的身子?事後再把責任推到自己身上來?
可……
可宋清歡怎的也不見任何反抗?還有宋清歡身邊的這個小侍女,也不該這麼沉默才是。
心中百思不得其解。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玄影的身份。
但她不知這世上還有那般精妙的人皮面具存在,況且,她潛意識裏總認為,沈初寒對宋清歡喜歡歸喜歡,但奪劍大會意義非同一般,這種情況下,自是要以正事為重,不可能特意跑到宋清歡身邊來保護他的安全。
更何況,剛剛流月那一聲呵斥也不似作假。至於為何沒了下文,難道……幾人已經達成了什麼共識?
比如……比如帶着宋清歡去找沈相?
蘇嬈從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落到這樣的下場,心中又是憤恨又是不甘,胡思亂想間,忽然感到流月一勒韁繩,馬停了下來。
她費力朝前看去,卻只看到地上的枯葉腐枝,還有前頭影影綽綽的灌木藤蔓。
忽然,視線中出現了兩人身影,一瞧,是「玄影」將宋清歡抱下了馬。
而這時,流月也在沈初寒的示意下將蘇嬈弄了下來。
蘇嬈狼狽地落在地上,身子仍動彈不得,卻也顧不上其他,只急急抬眸,朝「玄影」和宋清歡望去。
卻見「玄影」懷中的宋清歡,面色潮紅,眼神迷離,小手緊緊攥着他胸前衣襟,好一副媚色天成之相。
心中湧上濃濃的嫉妒。
她自負美貌,可在這樣的宋清歡面前,卻委實落了下風,心底如何甘心?
但很快,心頭另一種快感湧上。
這樣媚色生香的宋清歡,便是女人都把持不住,更何況玄影這個正常的男人?只要他二人行了那苟且之事,那自己今日所受的種種屈辱,便也不算白受了!
此時春風露的藥效已然上來,宋清歡腦中迷迷糊糊,身上熱得難受,只柔弱無骨地伏在沈初寒懷中,勉力睜眼看向前方。
卻見沈初寒帶她來的這地方,是一處隱蔽的山洞,山洞洞口處長着不少綠色藤蔓,將洞口遮住,若不仔細瞧,根本就發現不了裏頭還有個洞穴。
她四下一打量,發現他們剛剛似乎經過了這裏,想來沈初寒便是在那時發現這個山洞的。
想到這裏,忽然臉頰愈顯酡紅,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
沈初寒帶她來這裏,難道是想……?
抬眸睨沈初寒一眼,又是無奈又是羞澀,水潤的眸光輕漾,頰邊燦若流霞,看得沈初寒喉頭一緊,低了頭,在她耳邊呢喃一句,「只能委屈一下阿綰了。」
宋清歡心底愈發羞赧,可偏生又被沈初寒溫熱的呼吸挑逗得渾身一陣戰慄,腳下愈軟,身子全靠沈初寒緊摟在腰間的手撐着。
蘇嬈並不知這些,看着宋清歡和「玄影」曖昧的模樣,心底愈發得意,連面上那道傷口的疼痛似乎也已忘卻,眼底是駭人的光芒。
沈初寒涼淡地睨一眼她,看向宋清歡,溫聲哄道,「阿綰若是不想讓人打擾,我可以先解決了她。」
宋清歡咬了咬嬌艷欲滴的唇,搖了搖頭,水波瀲灩的眸中划過一絲冷冽。
「不必,就讓她好好聽着,正好滿足滿足她的願望。」
宋清歡刻意提高了些許聲調,所說的話一字不落傳入蘇嬈的耳中。
蘇嬈先是一喜,繼而終於覺察出了不對。
就算玄影原本就對宋清歡起了心思,想藉此機會,宋清歡也不會這般配合才是……
心底驀地一緊,狐疑地抬頭看向「玄影」。
卻見他摟着宋清歡,示意流月上前,低低叮囑了幾句。
流月先是一怔,繼而點了點頭,耳根染上點點緋紅。
蘇嬈心底愈加狐疑。
總覺得眼前的三人都透着一股子詭異,事情,好像並未朝自己期待的方向發展。
流月快步往山洞走去,撥開藤蔓進了洞,不過片刻,又走了出來,行到沈初寒面前低低說了幾句什麼。
沈初寒一點頭,攬着宋清歡朝山洞走去。
蘇嬈的目光狐疑地黏在他二人背上,心跳「撲通撲通」跳得飛快,她腦中有什麼猜想呼之欲出,卻又不敢去肯定。
這時,流月走到她面前,嫌惡地看她一眼,拉住她的手往山洞裏面拖。
蘇嬈拼命掙扎,然而身子仍半分動彈不得。
方才在馬背上時,她嘗試着催動內力衝破穴道,但玄影點穴的手法十分特殊,她試了許久,也只是徒勞。
流月拖着她,撥開山洞口的藤蔓,將蘇嬈扔在了洞口處,然後退出來,將藤蔓撥弄了一番,仔仔細細遮住了洞口,這才將兩匹馬牽到林中栓好,自己飛身上了樹,借着樹冠的掩護藏了起來,警惕地四下打量着,替宋清歡他們放着哨。
而此時洞中,蘇嬈心中愈發絕望。
她打量着黑漆漆的山洞,身上一陣發涼。方才進洞的宋清歡和「玄影」也不知去了何處,周圍濕噠噠的滲得慌。
忽的,山洞裏邊有腳步聲傳來。
抬頭一瞧,卻見沈初寒同宋清歡一起走了出來。
宋清歡身上已燥熱難當,外衫被她扯得有些歪歪斜斜,露出白嫩香肩和胸前山巒,端的是活色生香。
沈初寒手指一動,隔空對着蘇嬈一點。
蘇嬈覺得被封住的穴道陡然一松,掙扎着想起身,卻仍動彈不得,神情一僵,意識到「玄影」給自己解開的是啞穴,咬牙切齒地開了口,「你們這對狗男女,還不快將我放開!」
宋清歡忍着心底的躁動,居高臨下地睨着蘇嬈,「說起來,我還真得謝謝你了。」因着中了春風露,說出來的話都帶了幾分嬌媚,停在蘇嬈耳中,愈加刺耳。
蘇嬈臉色一沉,「你謝我做什麼?」
宋清歡以手掩面「咯咯」一笑,「謝謝你給我創造了個這麼好的機會呀。」
蘇嬈陰鷙地盯着她,又看一眼身旁臉色冷峻的「玄影」,心底有些發涼。她恨恨開了口,「你竟敢背叛沈相?!」
宋清歡笑得愈發歡愉,酥胸半露,媚色流轉,看得蘇嬈心中似百爪撓心,恨不得撲上去撕爛她那張禍害眾生的臉才甘心。
笑夠了,宋清歡露出一絲憐憫的神情,「嘖嘖」一聲,「可憐你到現在還蒙在鼓裏。」她看一眼身側的沈初寒,呼吸愈顯急促,「你可知,我身旁是誰?」
蘇嬈心中忽然升起一絲不好的預感。
她緊緊盯着宋清歡,見她上前兩步,柔軟無辜的身子貼在「玄影」身上,一手摟住他健壯的腰身,另一隻手抬起,在他下頜處一揭,一張精巧的人皮面具便被揭了下來。
而面具下,是那張讓她朝思暮想魂牽夢縈的臉。
五官精緻,容色寒涼。
竟是沈初寒!
蘇嬈呼吸驀地一滯,渾身如墜冰窟,刺骨的寒意從腳底升起,頃刻間傳遍四肢百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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