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眼中的光芒閃爍,倒讓她想起先前那些世家小姐看向蕭濯的目光,眼裏有閃耀的星星。
那,是看喜歡之人的眼神。
難道——
她腦海中驀地浮上一個想法,心底略微一驚。
涼國盛行男風之事她早有耳聞,只是一直尚未放在心上。可方才尹湛看蕭濯的目光,分明不像是個君王看臣子的正常目光。
難道尹湛也好男風?
可是,宋清歡蹙了蹙眉,眸光落在他身側的宋清羽身上。
宋清羽正百無聊賴間,忽然感到一道目光看來,也轉了目光望去,見是宋清歡,眉頭狠狠一皺,眼中射出一抹陰鷙的寒光,看着宋清歡的模樣似要吃了她。
宋清歡不以為意,垂下了頭,心中想的卻是另外一層。
以宋清羽的性子,若尹湛當真好男風而沒碰過她,她一定不會是如今這種傲氣十足的模樣。
只是認真想想,這也並不能說明什麼。
尹湛乃一國之君,就算真喜歡男人,約莫也不會叫人看出來,否則他這個皇位還如何坐得穩?也許後宮那些嬪妃就是掩護,所以他才一直空置後宮,登基幾年了都不曾舉行過選秀?
又或者,他是雙性戀?這也不是沒有可能的事。
腦中思緒一時有些紛雜,神情複雜地低了頭。
「怎麼了?」沈初寒見她神色有異,溫聲望來。
宋清歡搖搖頭,「回去同你說。」
此處人多口雜,她要說的,又是如此勁爆的消息,還是謹慎些為好。
再度抬眸,看向渾然不覺的蕭濯。
他手中把玩着酒盞,眉眼低垂,儘管隔得遠,卻似乎仍能看見他覆下的長長睫毛,姿儀清皎,脫去那身戎裝,他身上另有一種深水淨潭般的清卓氣質。
場內絲竹管樂之聲靡靡,珠翠叮噹,錦緞如雲,他的周身,卻似籠着清寒薄霧,薄透動人,如同一幅清雋的水墨畫。
確實是人群中耀眼的存在。
若是他知道尹湛看上了他,不知該是怎樣複雜錯愕的心情?
沈初寒見宋清歡看向蕭濯,也跟着望去。
看了一眼,收回目光,若有所思地又望一眼宋清歡微蹙的眉眼,沒有再多問。
可。
旁邊的蘇嬈似乎並不想給他清淨。
「沈相。」她沉涼開口,眸光盈盈望來。
蘇嬈長了一雙勾人的桃花眼,而且,很知道如何才能將自己的眼神看起來無辜而魅惑。
沈初寒氣息一沉,轉頭望去,臉上已寫滿了不郁。
「還有何事?本相忍耐力是有限的。」他眉眼間覆上一層清冷霜色,看蘇嬈的目光充滿了厭惡。
蘇嬈心頭一刺,眼中已浮上盈盈秋水。
「沈相就那麼討厭我?我……我哪裏做錯了嗎?」此時的她,褪去平日的萬種風情,眼裏只有盈盈切切的水波,配上略帶哭腔的嗓音,教人看了,真真憐惜不已。
可惜,沈初寒不是普通人,並不吃她這一套。
「是。」他冷漠地點頭,「非常討厭,所以你最好不要再來招惹我和阿綰。」
阿綰!阿綰!又是阿綰!
眼底怨毒一閃而過,垂眸斂下,長睫輕抖,面上已是可憐兮兮的神情。
「我……我知道了……」她垂了頭,囁嚅着開口,「我不會再來打擾你了。」
端的是一副徹底想通的模樣。
可眼底戾氣,卻是層層翻湧,陰森可怖。
沈初寒,我給過你機會,是你不要的,總有一日,我定要叫你匍匐在我的腳下!
沈初寒冷冷一瞥,收回目光不再看她。
除了一開始發生的這個小插曲,後來的除夕宴上一直都很風平浪靜,沒有再發生什麼意料之外的事。
眼見着時辰不早了,尹湛寒暄一番,便宣佈除夕宴結束。
眾人行禮謝過,紛紛起身朝殿門口走去。
蕭濯也跟着起身,剛要隨着人流出大殿,忽然聽到上首的尹湛開口喚住他,「秦愛卿,留步。」
他詫異轉身,見尹湛正眸光沉沉望向他,容顏隱藏在明滅燈火之下,有些看不分明。
「朕有話要同蕭愛卿說,你隨朕來吧。」說着,轉身往偏殿走去。
蕭濯抿一抿唇,沉聲應是,轉了方向,跟在尹湛身後往偏殿而去。
走幾步,餘光瞟到沈初寒帶着宋清歡也正準備出殿,沈初寒朝他微微一點頭,很快挪開目光,神情如常地出了殿。
蕭濯定一定心神,跟上了尹湛的步伐。
看來,尹湛十有**要同他單獨說明此次召他入京的原因了。
到了偏殿,尹湛卻微微停了腳步,朝身後的蕭濯一招手,「蕭愛卿,別跟在朕身後了,上來點。」
蕭濯應一聲,快走兩步走到了尹湛身旁。
兩人並沒有在偏殿停下,而是待人流散去,出了偏殿往尹湛寢殿走去。
「你許久未回京,怕是有些不適應了吧。」北風清寒,深濃夜色下,尹湛緩緩開了口,語氣中有難得的溫柔。
蕭濯恭謹笑笑,神情保持着一貫的警惕,「盛京如今越來越繁盛,每一次回來都是日新月異的景象,着實讓微臣嘆服。」
對於他話語中不動聲色的恭維,尹湛似乎很吃這一套,唇角笑意漾開一些,「這幾年,你在西南辛苦了,朕都看在眼裏。」
「皇上客氣了,這都是微臣的本份。」蕭濯與尹湛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神色依然恭謹,除了恭謹,你再找不出任何神情,甚至仔細一看,還會察覺出來有些冷漠。
尹湛素來心思敏感,哪能感覺不出來?
嘴角笑容淡了淡,「蕭愛卿倒是與朕生疏了。」
蕭濯嘴角幾不可見地抽了抽,他這麼些年攏共也沒回過多少盛京,與尹湛之間更談不上什麼熟稔,眼下他這話,着實讓人有些難接。
尷尬一笑,「微臣不敢。」
聽得這明顯敷衍的話語,尹湛臉色一沉,犀利的眸光往他面上射去,唇一張,剛要開口,卻忽然想到什麼似的,眸光一斂,似乎被風嗆到,彎腰咳嗽起來。
蕭濯微微蹙眉望去。
身後跟着的周公公忙上前,將手中的披風給他披上,嘴裏說道,「皇上,夜裏風大,您還是聽奴才的,坐步攆回宮吧,您身子不好,若再着了風寒……」
尹湛咳嗽幾聲,直了身子,手一揮,制止了周公公繼續念叨的話,自己將斗篷披好繫緊。
周公公無奈地朝蕭濯笑笑,「皇上說許久沒見到蕭將軍您了,想同您好好敘敘,這才想着走路回寢殿。只是您也知道的,皇上的身子一向不大好……」
「周亞。」尹湛冷聲一喝,似有不郁。
周亞忙噤了聲,又恭恭敬敬地退到了他們後頭。
蕭濯不知尹湛到底想幹什麼,禮貌性地笑笑,「皇上,周公公也是為了您好。您身子若不大好,是吹不得風。」
「朕知道。」尹湛神情黯淡下來,「朕這身子……怕是好不了了。」
蕭濯有些狐疑。
他總覺得今日尹湛是話裏有話的樣子。
略略一想,客套地安慰道,「皇上儘管放寬心思,太醫那裏,一定會想辦法治好您身子的。」
尹湛搖搖頭,神情落寞,「沒用的。」
抬頭看一眼出現在面前的寢殿,沉沉嘆一口氣,「到了,我們進去說吧。」
進了寢殿,尹湛在上首坐下,瞟一眼下邊的坐席,「蕭愛卿也坐吧。」
蕭濯行禮坐下。
上過茶後,殿內的宮女便被尹湛譴了出去,只留了周亞一人近身伺候。
「不知皇上今日叫微臣前來,有何吩咐?」既然捉摸不透尹湛的用意,蕭濯便自己主動開了口發問。
尹湛嘆一口氣,沉沉開口,「不知蕭愛卿是否知道,朕出生時便從娘胎裏帶了毒,所以身子一直不好。」
「微臣……略有耳聞。」蕭濯語聲清朗,心底卻陡然生出警惕。
難道,尹湛召他入京的原因,當真同枯葉青有關?
御林軍的事,沈初寒也是昨晚才查到,所以還未來得及把他的猜想告訴蕭濯。
「前些日子,朕得到了雲傾大陸四大靈藥之一的火陽花,終於將體內的餘毒清除乾淨。」
沈初寒尋找火陽花一事是私下進行,尹湛自不會傻到讓此事流傳出去。而他想方設法想要將蕭濯拉到自己這一陣營,在蕭濯面前,他就更不會提起沈初寒的功勞了。
蕭濯心中微動,面上卻只作驚訝狀,「這可真是太好了,微臣在此恭喜皇上了。」
不得不說,他畢竟是成大事之人,在尹湛面前,倒是能將自己羞澀的一面給很好地隱藏起來。
尹湛眸光暗色涌動。
「雖則如此,那毒素在朕的體內潛藏太久,早就將朕的身子給拖垮,太醫也束手無策。」他直直盯着蕭濯,不錯過他臉上任何一絲細微神情的變化。
蕭濯只微微挑眉,做出不解和詫異狀。
見尹湛沉沉盯着自己,蕭濯只好開口,「可惜微臣不是太醫,不能幫到皇上。不如,皇上張貼個皇榜出去,看江湖上有沒有什麼擅醫術之人?」
尹湛搖搖頭。
「沒用的,多少太醫都看過了,朕不覺得江湖郎中就能治好朕的身子。不過……」他語氣一頓,看向蕭濯的目光透出幾分灼灼。
「蕭愛卿倒的確可以幫到朕。」
蕭濯神情微緊,面色如常,「微臣不大明白皇上的意思。微臣於醫理一竅不通,儘管很想為皇上盡一份綿薄之力,但實在是力不從心。」
許是沒有聽到蕭濯拍着胸脯的保證,尹湛眸光沉了沉,浮上一抹陰翳,很快垂眸,語聲帶上幾分疲憊。
「秦愛卿可知……宸國的沁水帝姬是為何而來?」
蕭濯搖頭。
「沁水帝姬被舞陽帝姬在臨都毀了容,遍尋名醫也恢復不了容貌,這世上唯有一物,能讓她的容顏恢復如初。」
「是什麼?」見說到這裏,尹湛便住了口,蕭濯接口。
「生長在我國北境的枯葉青。」許是見蕭濯並不熱絡地接話,尹湛只得繼續往下說,「而朕的身體,也需要生長在宸國的清元果。沁水帝姬手中有清元果,只要朕能派人找到枯葉青與她交換,朕的身子便能徹底好起來了。」
聽到這裏,蕭濯終於明白過來。
原來他們都沒有猜錯,尹湛召他回京,竟果然是為了枯葉青之事。
枯葉青長於北境荒漠之中,又是四大靈藥之一,想來並不容易取得。沁水帝姬想同尹湛做交易,勢必會提前來信通知,也就是說,尹湛已經暗中準備很久了,可到現在交易還沒完成,說明取清元果的過程並不順利。
所以,他需要自己替他去北境找回枯葉青,好與沁水帝姬做交換。
「只是,枯葉青極難尋找,朕派了好幾撥人去找,最後都沒有任何音訊傳來。」說到這,他長長吸一口氣,走下席位,到了蕭濯面前,眸光深邃,一眨不眨地凝視着他,語氣中帶了幾分怪異的柔情。
「蕭濯,你是朕唯一信得過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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