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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聲音,雖是玩笑的口吻,話底卻壓着一分譏諷,直直刺穿眾人的耳膜,讓大家猛地一驚,紛紛轉頭朝入口處瞧去。
宋清歡挑了挑眉,也跟着看去。
出現在花園入口處的,是一襲盛裝而來的帝後,身後落後半步處跟着姿容清麗的君晚,低垂着頭,一貫人前溫柔如水的模樣。
而方才說話的人,正是眉梢微挑,緊緊凝視着宋清歡的昭國皇后薛楹。
看着那張明艷凌厲的臉,宋清歡有一瞬間的晃神,眼前閃過前世一幕幕,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清冷笑意。
說起來,這一世,皇后的確不曾見過她。
上次奪劍大會時她雖來過臨都,但後宮不干政,奪劍大會是四國間的事,皇后自沒有資格過問。
不過,聽她這口氣,還未見過自己,就已經對自己不喜了。
正好,上一世的債,這一世一併算清。
眾人見是帝後二人,忙跪下行禮,「參見皇上,參見皇后娘娘。」
昭帝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平身,同皇后和君晚一道走到了最前面。
沈初寒同宋清歡一道起身,迎了下來,「微臣見過父皇,見過皇后娘娘。」宋清歡也跟着頷首行禮,嘴角笑容淡淡,帶着清冷的疏離感。
君晚也朝沈初寒和宋清歡行了禮,語聲怯怯,並沒有多少存在感。
「不用多禮。」昭帝擺擺手,也沒看身後的君晚,同皇后一道在上首留出的位子上坐了下來。
君晚咬了咬唇,立在原地有幾分尷尬。
宋清歡瞥她一眼,朝流月使了個眼色。流月會意,走下來引着君晚入了座。宋清歡和沈初寒便又重新在帝後身旁坐了下來。
皇后沉涼目光在宋清歡面上打量許久,再次開口,「都說百聞不如一見,舞陽帝姬可真真是個美人兒啊。」說着,覷一眼沈初寒,皮笑肉不笑道,「難怪寒王如此寶貝,連該有的禮數都忘了。」
宋清歡微微側身頷首,「皇后娘娘謬讚了。」這是回答她前一句話。
又看向昭帝,笑容恬淡,「之前清歡有孕在身,因一路奔波胎像不穩,所以王爺才緊張了些,畢竟,我腹中胎兒,也關係着昭聿兩國邦交。沒能及時入宮給父皇請安,有失禮數之處,還請父皇不要見怪。」
她的歉意,只對昭帝,根本就沒理會皇后,頓時讓她面子上掛不住了。可是宋清歡話語中再次強調了自己的身份,若皇后再抓着不放,打的可就是聿國的臉了。上升到兩國邦交層面,儘管皇后心中諸多不滿,卻也不敢再多說。
一席話,將皇后的嘴堵得死死的。
宋清歡說完,只淺笑盈盈地看着昭帝,略有歉意的模樣,安靜地等着他開口。
皇后那話連說了兩次,雖是玩笑口吻,但明眼人一聽就知道她分明是在藉機表達不滿。
沈初寒和宋清歡不將他放在眼中,昭帝對此自然頗有微詞,但礙於身份不好明說,能借皇后之口講出,自是樂得看戲。本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樣,可宋清歡都點到他名了,自然不能再裝聾作啞。
扯了扯嘴角笑笑,「當然,你一路辛勞,又有孕在身,自是保胎要緊,朕明白,都是可以理解的。」說着,垂了眼,意味深長瞟了皇后一眼。
皇后收到昭帝的警告,不敢再多說,悻悻低垂了頭,眼底一抹怨毒閃過。
「儀嘉呢?抱過來給朕看看。」昭帝眉頭微斂,很快舒展開來,笑着開口提起了小郡主。
「文娘。」宋清歡看向一旁的乳母。
乳母會意,屈膝一禮,將小郡主抱了過去。
昭帝並不大喜歡女孩兒,但宋清歡和沈初寒的女兒,就算不喜歡也得裝出副喜歡的模樣來。更何況,只有生下小郡主才不會讓他有威脅感,也因着如此,對小郡主的印象便好了幾分。
他伸手抱過襁褓中的小郡主,手臂一前一後微微晃動着,「擠眉弄眼」逗弄着她,倒是一副其樂融融的模樣。
場下眾人瞧在眼裏,一時心思各異。
對朝中眾臣而言,無疑是再次確認了沈初寒在昭帝心中的地位,再次思索着今後如何站隊的問題來。
至於其他人,比如君晚皇后之流,心中更加不是滋味。
皇后無子,如今年歲漸大,懷孕的可能愈小。平日裏面上雖不顯,但心底到底還是遺憾不已,見昭帝難得露出的慈善和藹模樣,心中一酸,難受地別開了眼。
而君晚,從小就沒得到過昭帝的寵愛,見他這般,心底情緒更複雜,翻江倒海地攪得她心底難受不已,低垂了頭,眼睫輕顫,臉色有些灰敗。
沈初寒在一旁看着,神情淡淡,眼底卻有警覺閃過。
「儀嘉這麼乖的。」見小郡主黑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瞅着自己,也不哭也不鬧的,昭帝不由龍顏大悅,抬頭看向沈初寒和宋清華贊道。
宋清歡抿唇笑笑,恰到好處附和道,「儀嘉與父皇投緣呢。」
「好,不愧是朕的好孫女。」昭帝「哈哈」笑了兩聲,轉頭看向身側的王喜,「王喜,給朕記下了,回了宮,朕要親自給儀嘉挑選賞賜之物。」
「多謝父皇。」宋清歡頷首微微一禮。
皇后聞言,放在膝上的手緊了緊,抬了頭,秀眉一挑,儘量讓自己看上去和善一些,笑着開口道,「臣妾在一旁瞧着,都覺得儀嘉很可愛呢。」微微一頓,「皇上,能否讓臣妾也抱抱?」
昭帝略有詫異,似乎沒想到皇后會主動提出這請求,想了想,問詢似的看向宋清歡。
宋清歡眼底冷意微閃,淡淡一勾唇,似笑非笑道,「比起我,王爺更寶貝儀嘉,皇后怕是得小心些,不然我怕王爺一時情急,又失了禮數。」
這話,將方才皇后來時那嘲諷的話給原封不動還了回去。
她並不想皇后抱自己的女兒,說這番話,若能讓皇后惱羞成怒打消那念頭是最好,若不能,也事先給皇后提個醒,別想着作什麼妖出來。
反正她的身份擺在這裏,又是皇后挑釁在先,既是兩世的仇人,自然沒什麼好臉色給她。
果然,皇后一聽這話,臉色登時黑了。
「寒王妃,你這是什麼意思?」她厲聲質問。
宋清歡淺笑流光,風儀不減,「字面上的意思。」
兩人中間劍拔弩張的情緒讓昭帝也愣了愣,將小郡主暫時遞給了乳母,一張口,剛要說話,卻忽然聽得入園處有動靜傳來。
皺了眉頭放眼望去,卻見到兩個熟悉的人影姍姍來遲。
——正是君徹和端王側妃薛雨晴。
君徹臉色陰沉,急急朝昭帝走來,身後的薛雨晴拎着裙擺跟着,氣喘吁吁的模樣,神情略有些狼狽。
兩人行到昭帝跟前定住,「兒臣見過父皇,見過母后。」
薛雨晴也跟着行禮。
宋清歡眸色微動。
君徹並非皇后之子,這個時候喚母后,是想讓眾人都知道他已與皇后結盟麼?
昭帝擰了擰眉頭,「徹兒,怎生這麼晚才過來?」
君徹氣憤地垂了頭,眼底閃過一絲狠厲,只沉沉開口道,「半路馬車壞了,才來晚了些,實在是不好意思。」
說着,抬頭看向一旁的沈初寒,一頷首,「三皇弟,還請莫要見怪。」
沈初寒涼涼一勾唇角,語氣清冷,「三皇兄能來便是我的榮幸了。」說着,示意侍女引着他二人入座。
被這麼一打岔,方才皇后和宋清歡之間的暗涌便算這麼過去了。昭帝清了清嗓子看向底下眾人,朗聲開口道,「今日大家前來,都是為了儀嘉郡主的滿月宴,朕今日便當個普通的祖父,享受享受天倫之樂。諸位愛卿不必拘禮。」
底下響起一片附和之聲。
昭帝看向王喜,王喜會意,拿出一個花梨木盒子遞來。昭帝打開,從裏頭拿出一把暖玉制的長命鎖出來。
「聽說民間流行帶長命鎖,來,這長命鎖是朕特意命人打造出來給儀嘉的,朕給她帶上。」
乳母忙將小郡主抱到昭帝跟前,昭帝親自將長命鎖給她帶上了,還滿意地端詳了片刻。
沈初寒和宋清歡出聲謝過,皇后雖心中有怨,但眾目睽睽之下還得維持端方有禮的模樣,也命人將準備好的滿月禮拿了出來,是一套精緻的衣物並手釧和配飾,精緻貴重,倒不失她的身份。
至於其他人,在來時便將禮物交給了府中管家,此時便又抱拳恭賀了許久。
沈初寒起身,將小郡主抱過來,面朝眾人亮了亮相,「感謝諸位百忙之中來參加小女的滿月宴,請各位今日務必盡興而歸。」
說着,朝沉星示意一眼。
沉星點頭,招呼着園外侯立的侍女端着各色美酒佳肴入內,一時間,園中酒香四溢,美酒飄香。
既已開席,園中愈發嘈雜,宋清歡怕吵着女兒,示意乳母將其先抱下去休息。今日這宴會雖是以小郡主的名義舉辦,但顯然還有更深層次的含義,眾人都心知肚明,遠遠看一眼小郡主也就算過了。
既然昭帝都發了話,眾人便少了些拘束,三三兩兩聚在一起閒聊着。
沈初寒畢竟是主人,昭帝在此,也不好太過冷淡,陪昭帝說着無關痛癢的閒話。皇后因方才被宋清歡下了面子,現在還有些臉色陰沉,只偶爾搭一句話,看得出心情並不怎樣。
君徹瞅着上面聊得熱火朝天,心裏也有些痒痒的。
他的位子,離昭帝和沈初寒坐的地方還隔了很長一段距離,顯然是沈初寒有意為之。
心中暗罵一句,頗有幾分不爽。
從剛才出門便是,好端端的行到半路,車軸突然壞了,耽擱了半天才過來,已經讓父皇有些不悅了,此時若再不上去示示好,今日這趟可就白來了。
宋清歡的眼角餘光在君徹面上一掃,將他的不甘盡收眼底,嘴角一抹笑意一閃而過。
若是她沒有猜錯的話,君徹的馬車突然壞了,約莫是沈初寒的手筆,不然如何能這般好巧不巧?難不成整個端王府的人都是吃素的?
思索間,見君徹起身站起,朝這邊走了過來。
宋清歡眸光微動,也跟着起身站起,朝昭帝等人打了個招呼,將位子主動讓給了君徹,自己往君晚和端王妃坐的地方走去。
君晚的坐席安排在君徹和薛雨晴右側,兩人之前並不相熟,但在這種情況下,她們都是落單一人,又隔得近,便自然而然攀談起來。
宋清歡唇角含笑走了過去,「二位在聊些什麼呢?」
兩人抬了頭看來,見宋清歡俏生生立於自己面前,眼底都有複雜情緒一閃而過。
「三皇嫂。」
「寒王妃。」
怔愣一瞬,兩人很快收回目光,福身一禮。
宋清歡回了禮,先朝君晚點了點頭,然後看向薛雨晴,靈澈的眸光在她面上微微一掃,清悅開口道,「端王和王妃的婚禮,我也沒趕得及參加,實在是遺憾,還請端王妃不要見怪才是。」
說完,笑吟吟望着她,等着她的回話。
對於這個端王側妃,宋清歡了解並不多,只聽沈初寒說是薛家的旁支嫡女。他們和君徹註定為敵,那麼,這個君徹身邊的女人,她也得好好了解才是。</td></t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