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那男人顛了顛手中的銀子,心滿意足地揣進了懷裏,然後才接着道:「接下來,我就見着那個道士抱了那孩子上了山,肯定是進了白雲觀了,我當時只是偶然路過的,沒有一起跟上去,所以後面的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了。」
「所以,那個道士是白雲觀的道士?」可是他們今日已經在白雲觀里問過了,他們那裏沒有一個叫鏡虛的道人,還是說他說的這個道士跟他們要找的根本就不是同一個?
「這個……我也不清楚,我平常也沒怎麼去過道觀,神啊佛啊,這些的,我是不相信的,所以白雲觀里有沒有這樣一個道士,我是不知道的。」
「你方才不還說沒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嗎?」
那男人咧嘴一笑,「這道士的事情我是不知道的,我這個人不進道觀的。」
「所以,那天之後,那個孩子被救活了是嗎?」
「對啊,我當時還以為那個孩子死定了,沒想到幾天之後卻在街市上看到他們夫妻兩個帶着他們的孩子買東西,我當時還以為是自己眼花看錯了,還上前問他們來着。他們卻跟我說了謊,說是一個大夫救的,我當時就覺得奇怪,說是我親眼看到那個道士把他們的孩子給抱走的,結果我們就當街吵了起來……」說到這裏,那男人氣憤道:「明明我說的是真話,可是大家都不相信我,說是我胡說八道,我到現在還想不明白,他們夫妻兩個為什麼要說謊。」
溫悅汐心道:如果我不是事先就懷疑那夫妻兩個說了慌,我大約也不會相信你說的話。一個整天混吃混喝,嘴裏沒有幾句實話的人,誰會選擇相信他啊。
那男人說着,便是好奇地問道:「貴人問這件事做什麼?」這跟他們有什麼關係?
「這不關你的事,你可以走了。」
男人聞言立刻站起身來,帶着些痞氣,笑嘻嘻地道:「貴人若是有什麼事情還可以來找小的,只要是小人能辦到的,一定會傾盡全力幫您去辦的。」只不過是說了幾句話,就能得到一錠銀子,這兩位貴人出手還真是闊綽。
見溫悅汐和段蔚予都沒有回應他的話,那男人也是識趣地道;「那……沒什麼事兒的話,小的就先告辭了。」
「等一下,還有一件事,」溫悅汐忽然開口叫住了他,「你見過那孩子手腕上綁着的紅繩嗎?」
「紅繩?什麼紅繩?」男人一頭霧水。
溫悅汐見他這般反應,便是明白對於紅繩的事情,他是一點兒都不知道的。
「不知道就算了,走吧。」
男人聞言趕緊走了出去,生恐自己因為沒有回答上來這最後一個問題,而失去了這一錠銀子。
「你相信他說的話嗎?」溫悅汐輕聲問段蔚予道。
段蔚予轉頭看向溫悅汐,「我希望他說的是真的。」如果事實真的像剛才那個人說的那樣,這也就意味着,白雲觀里有一個道士也許能治好悅汐,很有可能,那個道士就是他們這一個月來一直在找的人。
溫悅汐在心中暗暗道:我也希望。
開口卻是道:「我們現在再回那個茶攤看看吧。」她很想知道,那一對夫婦為什麼要隱瞞這些事情,不惜對所有人說謊,而白雲觀的那些道士們又知不知道這件事。
這一趟再去白雲觀,已經跟早上去時的心情完全不一樣了,之前去時,雖說也抱着希望,可那種希望是小小的、隱隱的,此刻坐在馬車之內的溫悅汐一顆心卻是跳得極快,儘管她不斷地在心中告誡自己,希望越大失望就會越大,可是卻也壓不住內心裏越發升騰而出的期望,因為她從心底里覺得通過這對夫婦很有可能找到能治好自己的人。她知道,身旁的段蔚予定也是如自己此時的心情一般無二。
馬車在茶攤前停下,那一對夫婦看到這輛熟悉的馬車,不由變了臉色,婦人稍愣了一下之後,悄然走到自己丈夫的身邊,一雙手下意識攥緊了自己的衣服。
「你們又來幹什麼?該說的話我們都說完了,你們還想怎麼樣?」見着段蔚予和溫悅汐走上前來,那男人相當有敵意,夫妻兩個都是十分戒備地看着段蔚予和溫悅汐。
「為什麼要這麼緊張?」段蔚予扶着溫悅汐坐了下來,繼而直起身來看向那夫妻兩個,「我們沒想怎麼樣,我們就是想要知道當年給你們兒子治病的究竟是哪個道士,我們想要拜會一下他而已。」
夫妻兩個聞言,神情越發緊張起來,那婦人攥着衣裳的手幾乎發白,片刻之之後,那男人才開口道:「什麼道士?我之前就已經跟你們說得很清楚了,給我們兒子治病的是一個大夫,哪裏來的什麼道士?」
「可是我們怎麼聽人說當時並沒有什麼大夫在場,而是一個道士把你們兒子抱進了白雲觀?」
男人略略鬆了一口氣,這才看着段蔚予道:「我已經猜到你們是聽誰說的這胡話了,那個人根本就是個無賴混子,他說的話不能信的,不相信的話,你們可以去鎮上問問,誰會相信他說的話。」
「我相信。」這個時候,坐在那裏的溫悅汐開了口,「雖然我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說謊,但是如果你們有難言之隱的話,那只需點頭或者搖頭好了,當然我會給你們足夠豐厚的報酬,這樣你們就可以找一個人專心照顧你們的兒子了。」
溫悅汐話音落下,綠弗便是把事先準備好的銀子擱在了桌兒上,那夫妻兩個頓時驚訝地睜大了雙眼,這些銀子是他們在這裏支一輩子茶攤都掙不來的,如果有了這些銀子,他們的兒子也不必跟着他們受苦了,可是……
看出那夫妻兩個的猶豫和掙扎,溫悅汐繼續道:「我只是讓你們點頭或是搖頭,這樣的買賣只怕是沒處找去,你們不為你們自己着想,也得為你們的兒子着想吧。我數三個數,如果你們同意的話就點頭,如果不同意,就當我方才的話沒有說過,從此以後,我們就再也不來打擾你們了。」
夫妻兩個不由對視一眼,不知該作何抉擇。
「一。」溫悅汐看向仍舊蹲在那個角落的少年,此刻他蹲在那裏,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倒好似跟一般的同齡人無異。
「二。」溫悅汐把目光移到那一對夫婦的臉上,目光緊緊盯着他們的臉。
食指輕輕敲了一下桌子,溫悅汐擲地有聲地道:「三。」
話音落下的同時,溫悅汐已經作勢要起身,就在這個時候,那男人終於脫口而出道:「我答應!」
溫悅汐在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氣,若無其事地重新坐了下去,然後才抬眸看向那兩夫婦,「好,既然已經答應了,那便要如實回答,我問什麼,你們只需要點頭或者搖頭就行了。」
男人聞言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知道了。
「當年救了你們兒子的是個道士,而不是個大夫,是嗎?」
既然已經這樣了,那男人也決心不再隱瞞,點了點頭。
「那個道士是白雲觀的道士對嗎?」
男人又是點頭,溫悅汐隱在袖中的手悄悄握緊了些,一顆心亦是咚咚地跳,「那個道士的名號是否是鏡虛?」
聽到這個問題,男人猶豫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溫悅汐見狀不由皺眉,聲音也比方才沉了幾分,「為什麼猶豫?你撒謊了對嗎?他就是鏡虛道人。」
男人連忙開口道:「不是,我沒有撒謊,我搖頭的意思是說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既然你一直在這白雲觀的山下擺茶攤,那個道士又是白雲觀里的道士,你怎麼會不知道?如果既想拿銀子,又不說實話,這可是非常不厚道的。如果被我知道你說了謊,你們一家三口的下場……」雖然非常不願意這樣威脅人,但是無可否認,這樣的辦法才會更容易讓他們說出實話,而他們說出的話對自己還有段蔚予都非常重要。
這夫妻兩個一聽溫悅汐這話,心中俱是不由一顫,他們當然看得出這兩個人身份不凡,定然是非富即貴的。
「小姐明鑑,我真的沒有說謊,我雖然一直在這山腳下擺茶攤,但是卻真的從來都沒有見過那個道士。」
「可他畢竟是你們兒子的救命恩人,難道你們就沒有問問他的名號嗎?」看來威脅到底還是比銀子管用,他們夫妻兩個之前一直不肯說的話,現在倒是肯說了。
「我們當時是問了的,可是那位道長並沒有告知我們。待我兒子醒來之後,他就把我們給趕下了山。」
「那你們為什麼要說謊?既然不是大夫救的,為什麼非要說是大夫救的?難道……這也是那個道長要求的?」從他方才的話來看,那個道長似乎很不願意讓人知道他的身份。
男人聞言點頭,「是的,是道長吩咐我們不要告訴其他人的。他畢竟是我們兒子的救命恩人,我們不願意忤逆了他的意思。」
「既然他是白雲觀里道士,那你們從那之後應該也見過面吧?那有關於你們兒子腦袋的事情他有沒有說過什麼?」
男人搖了搖頭,「不,從那以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那位道長了。」
溫悅汐心中猛地一沉,「再也沒有見過?」
「是,為了答謝那位道長的救命之恩,事後我們夫妻兩個準備了一些東西打算去答謝那位道長,可是卻沒有見着他,問了別的道士,說他已經離開,不知道往哪裏去了。從那之後,我們就再也沒有見過那位道長。」
難道這一次,還是失望嗎?溫悅汐心中暗暗嘆了一口氣,本以為這一次肯定能找到那個人,結果……這個道士也不在這裏嗎?為什麼這些道士都要東跑西走的呢?
溫悅汐低頭頓了片刻,復又問道:「你們兒子手腕上的那條紅繩就是那個道長給的吧?」
「是,道長吩咐無論如何,都不能把那紅繩從志兒的手腕上取下來,一時一刻都不能。」
看來,這條紅繩的作用很大。
「最後一個問題,你們可以說也可以不說。當時……那位道長是如何救回你們兒子的,他做了什麼?」
「這個……這個我們也不知道,當時那位道長一路抱着我們兒子進了白雲觀,進了後院中的一間房間,卻把我們夫妻兩個都關在了門外,不許我們進去,所以我們也不知道當時裏面都發生了什麼。當他把門打開的時候,我們兒子正躺在床上,我們當時一看,還以為志兒已經……不過走近了才發現志兒原本因中毒而發紫的嘴唇已經恢復了正常,那道長對我們說,志兒的命已經保住了。只是……只是會留下一個毛病。」
溫悅汐瞭然,很顯然,那個道長說的毛病就是指孩子的腦袋已經不能跟正常人一樣,也就是說,當時他就已經知道這孩子會成現在這樣了,如果換做之前,自己一定不會相信,但是現在……她已經沒有了想要懷疑的念頭。
想要問的都已經問完了,可是最重要的事情卻還是沒有得到答案,這個道長究竟是不是他們正在找的那個鏡虛,如果不是,那這位道長是不是也能知道自己的這病究竟是怎麼回事兒?
「我們走吧。」溫悅汐仰頭看着段蔚予道。
段蔚予輕揉了一下她的頭髮,「走吧。」如果那個人真的是白雲觀里的人,他們還是地再到白雲觀里去看看。
留下了桌上放着的銀子,段蔚予和溫悅汐起身離開,可是剛走了幾步,身後卻傳來方才那男人的聲音,「如果你們一定要找到那位道長的話,你們可以再去白雲觀,問問看無塵道長,那日我們帶着志兒下山的時候,看到無塵道長跟那位道長站在一處說話,或許無塵道長知道該怎麼找到那位道長。」只是後來,他們也去問過無塵道長,可是無塵道長只說不知道,卻不知這兩個人是不是能從無塵道長的口中問出些什麼。
溫悅汐轉身看向那人,點頭道:「多謝。」
看着段蔚予和溫悅汐上山去的身影,那婦人怔怔地看着桌上放的多到嚇人的銀子,喃喃道:「他們找那位道長做什麼?」
「大概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吧?不然也不會這般費盡心機了。」
「可我們這樣做是不是不太好,當初那位道長吩咐我們,不能告訴旁人這件事的。」
男人看了一眼蹲在角落裏的少年,深深嘆了一口氣,「都已經這樣了,再說什麼也晚了。為了我們志兒,這筆銀子,我不能放棄,等我們死了以後,這筆銀子對於志兒來說太重要了。」
……
段蔚予和溫悅汐一走進白雲觀,就有幾個道士認出了他們二人來,這不是今天上午一直在打聽什麼道士的那兩個人嗎?怎麼又來了?難道還沒放棄?
「請問這位道長能帶我們去見一下你們這裏的無塵道長嗎?」
「你們要找我師父?」
「原來無塵道長是令師,真是湊巧了,不知可以帶我們過去見一面嗎?」
那道士不禁在心中暗自納悶,這兩個人上午問他們知不知道一個叫鏡虛的道士,現在又要見自己的師父,他們究竟想要幹什麼啊?
這麼一想,那道士不由戒備起來,「你們見我師父做什麼?」
「我們是有一件隱秘的、重要的事情想要請教無塵道長,只是這件事得等我們見到無塵道長之後親口跟他說。」
那道士無聲打量了一下段蔚予和溫悅汐之後,才道:「請二位現在這裏稍候,我馬上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