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薩跪伏在了地上,諦聽的攙扶和支撐,在此時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以至於諦聽也跟着一起跪了下來。
須彌小世界的兩次損毀,對菩薩的傷害,實在是太大太大了。
做任何的事兒,你越是求穩,往往意味着你付出的成本就越高,需要方方面面都照顧和安排到;
不同於兵行險招,那是一種以小博大的行為,渴求以小代價小成本獲取更大的利益和收穫。
很顯然,菩薩絕不是後者;
但攤子鋪得太大了,一旦出了問題,反噬自然也就更大。
獬豸自始至終,可以說都沒對菩薩出手過,但又偏偏是它,連續兩次將菩薩重創。
按照原本的計劃,一切的一切,都可以很是從容。
找到了末代,迫使末代出手,再以這須彌小世界困住末代,自己可以自顧離去。
恩怨糾葛,也就都留在這須彌小世界中了。
可以說,菩薩從一開始,就沒想過要在這裏和末代拼個你死我活,這不屬於他的風格。
「菩薩,菩薩…………」
諦聽焦急地喊着菩薩。
菩薩低着頭,許是因面具遮擋了大部分臉的緣故,所以你沒辦法看見菩薩此時的神情,當然了,哪怕是沒面具,以菩薩的性格,也不會去表露出痛苦的神色出來。
「隕落不了。」
這是菩薩對諦聽的交代。
諦聽心裏卸下了一塊大石頭。
菩薩抬起頭,
看向前方,
那隻獬豸,
再度來到了這裏。
像是一隻剛剛在佛界拆完家的二哈,
聽到了「主人」的呼喚後,急不可耐地飛奔向主人。
不過,很尷尬的是,這一對主僕之間的關係,真的談不上多融洽,甚至可以說是水深火熱。
原本,在見到菩薩被「二重奏」之後,
老道是:o(n_n)o
然而,再發現菩薩跪了,碩大的旺財出現在自己面前時,
老道是:(┬_┬)
就像是解九連環,一環下去之後又是一環,看似是在不停地解,但越解就變得越複雜。
「噓噓噓~~~~~」
老道吹起了口哨,
目光開始向兩側游離,
踮着腳,向另一側暗戳戳地移動。
如果再加個畫外音的話,大概就是:
「看不見我,看不見我,看不見我;
我是空氣,我是空氣,倫家是空氣啦。」
事實上,
獬豸確實沒多瞥老道一眼,
老道就這樣上演了現實版的死道友不死貧道,
成功地拉開了一段距離。
獬豸的注意力,一直都在贏勾身上,當它感應到贏勾的氣息時,當它聽到那聲熟悉的「旺財」時,自上古時就存在的恐怖傷疤在此時瞬間開裂!
掌控着周老闆身體的贏勾,倒是顯得有些雲淡風輕,這倒不是強裝出來的,以贏勾的性格和氣魄,他就算是戰死,估計也會選擇用劍提前拄着地面,以讓自己哪怕是在死後,也能維持身軀不倒。
贏勾伸出手,
徑直地走向獬豸。
獬豸眼眸中的怒火,愈演愈烈。
贏勾的手,放在了獬豸的鼻子上了。
「好久…………不見…………」
贏勾低聲自語。
上古時的老熟人,到如今,真的不剩幾個了。
贏勾看獬豸,真的像是看當初老家家門口鄰居的傻兒子。
雖說因為調皮被自己揍過,
但多少年後,當你在外漂泊忽然看見他時,也難免會心生感慨。
當然了,這也是因為你是揍人的一方,而不是被揍的一方。
很顯然的是,獬豸這邊,則沒有什麼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的意思,它的嘴角,還略微掀起了一抹弧度。
這是,在竊喜,同時,也是在嘲諷。
法獸的脾氣,其實一直都不好,這是廢話,脾氣好且只知道和稀泥的那種性格,真的不適合去執法。
「吼!」
一聲怒吼自獬豸口中發出,
它揚起了自己的前蹄,
恐怖壓抑的氣旋頓時炸開,
帶着令人窒息的法之規則對着贏勾直接碾壓了下去!
多少年了,
再度相見,
真的是忍不住那種想把你直接拍成肉泥的激動呢!
贏勾雙手負於身後,
沒閃躲,沒反抗,
像是徹底放棄了一般,
只想在死前讓已經拉開一段距離的老道給自己抓拍一張最帥瞬間。
此時已經失去了身體控制權卻依舊還能位於第一視角「觀戰」的周老闆,這會兒在心裏已經湧現出了game over 的感覺。
「咔………………」
然而,
就在前蹄將要砸在贏勾身上之前的剎那,
忽然停住了。
雙方的動作,仿佛在此時都陷入了一種詭異的靜止。
獬豸原本充斥着怒火的眼眸里,則開始湧現出了一抹掙扎。
難為獬豸了,
因為它此刻心裏對眼前這個男子的感覺,
忽然變得極為複雜,
又愛又恨的,
宛若言情劇里的苦情女主。
「老張還在?」
周澤在心裏開口道。
這是顯而易見的,因為周澤不認為獬豸會因為上古時被贏勾扁了一頓後到現在竟然因愛生恨了,肯定是老張的意識在此時成功左右到了獬豸。
「嗯…………」
贏勾也給出了回應。
「但看樣子,老張堅持不了太久啊。」
獬豸的體量之龐大,難以想像,老張的意識就算是能對獬豸產生影響已經是極為難得的了,再奢求更多,真的不現實。
「是…………」
下一刻,
贏勾閉上了眼。
………………
「嗡!」
周澤感覺身子一顫,恍惚間下意識地認為是贏勾認為這是死局,再僵持下去也無法改變局面所以直接自暴自棄把身體控制權丟給了自己,讓自己去面對死亡。
但很快,
周澤發現自己想錯了,
眼下,自己不是在那個殘破無比的須彌小世界之中,而是位於一片刑場。
刑場裏,擺放着一眼望不到邊的刑具,有點像是秦始皇的兵馬俑坑,只不過這裏定格的不是千軍萬馬,而是一個個受刑的人。
這種場面,和陰司里的刑罰小地獄,有過之而無不及。
且在這刑場中,豎立着一尊尊恢宏的石碑,上面註明着所犯何罪以及其所應當對應的刑罰。
這裏,
應該是獬豸的精神世界吧,
且也能看出來,
在獬豸消極怠工沉睡之前,其實也是做過不少事情的。
「老闆…………」
熟悉的聲音傳來,
周澤馬上轉身,卻什麼都沒看見。
但周澤可以確定,這是老張的聲音。
「老張,你還活着?還活着?」
這對於周澤來說,確實是一個驚喜。
「老闆…………」
老張的聲音再度傳來,這一次,是在左側。
但當周澤看向那裏時,只看見一片刀山。
「老闆…………」
「你在哪裏?」
「老闆。」
這一次,
聲音就在自己眼前,
周澤邁開步子向前走了幾步,
視線,開始扭曲起來。
扭曲的視線中,出現了一塊黑色的巨石,巨石上雕刻着古字,這個字體真的已經超出了周澤的認知了,並不是那種想當然地古文,它更古老,也更抽象,但應該是和漢子是一脈相承的,因為在這些字體上,你依舊可以感受到其神韻。
黑色的巨石下方,還有一串生鏽的鐵鏈,有點像是農村人家養狼狗時拴鏈子的地方。
再結合一下這裏的一切都是和獬豸有關係的東西,
大概就能猜測一下,
這塊石頭上的字,很可能是帝堯所寫,而一開始,在他決定飼養法獸以達到法刑天下的期望時,還很幼小的獬豸,應該是被飼養在這裏的。
「老闆…………」
聲音,從黑色的石頭內傳出。
緊接着,
周澤看見老張從石頭裏走了出來。
「老張!」
「老闆…………」
老張的身子是半透明的,但他的臉上,卻滿是平靜和淡然。
「老張,你被困在這裏了?」周澤問道。
老張搖搖頭。
「我會想辦法帶你出去的……如果,我沒死的話。」
沒辦法,不加那個後綴,周老闆說前半句話時,還真沒多少底氣。
精神世界裏和外面的時間流速應該是有落差的,但很顯然,外面那尊狂暴中的獬豸,在此時,真的是一個無解的難題。
「老闆,我挺喜歡這裏的。」
「這種違心的話就別說了。」
「不是的,老闆,你看…………」
老張伸手,指着這四周的「兵馬俑」。
「他們,已經沉寂很久了。」
「嗯,然後呢?」
「我想,讓它們重新鮮活過來,讓法,不再沉睡。」
「你是老張麼?」
周澤現在很懷疑,眼前的這個老張,並不是老張,而是獬豸的意識滲透後幻化出來的一個影子,只不過是借用了老張的形象。
就在這時,
黑色石頭後面,冒出了一道黑影,看起來和藏獒差不多大小的獬豸從那裏慢慢走了出來。
雖然身形變小了,但其身上所自帶的恐怖威壓卻依舊恐怖如斯!
這一刻,周澤想的是,是不是贏勾擔心他的出現會再度刺激到獬豸,所以才讓自己出來進行交涉談判?
終於,
藏獒一樣的獬豸走到了周澤的面前,
眼裏,
依舊是帶着滔天怒意,死死地盯着周澤,仿佛在下一個瞬間就會撲上來將周澤撕咬個粉碎。
周老闆和贏勾最大的不用在於,他能屈能伸,至少,不會去為了剛而剛。
所以,
在此時,
周澤稍微彎了一點自己的腰好配合獬豸此時的高度,
儘量擠出一些微笑,
「您還好………」
在周澤出聲的那一剎那,
獬豸近乎瘋狂地咆哮了一聲,這個精神世界,也在這一聲咆哮之中開始震顫!
這是,
世界上,最為恐怖的聲音:
「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