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歲數越大,就渴望安穩,所以她不能設身處地的為林庭筠着想,她不能說出為守護誰而去與誰爭鬥的話。
「一會兒皇上處理好政務,再來喚我。」
東太后欲言又止地將想說的話咽下,轉而吩咐秀姑,又倦乏地嘆了口氣。
林庭筠見外祖母偏過臉,退了兩步才行禮道:「外孫女退下了。」
站在仁壽宮廊下的林庭筠自我安穩着,自己瞞不過的,她糊弄旁人的那些話在外祖母面前破綻連連。
就好像從未有人懷疑過,她為何要與陳錦之撇清關係,可偏偏外祖母懷疑了。
她所說夢一場,或許在外祖母眼裏根本只是一句拙劣的謊言。
或許年逾半百、人生閱歷頗豐的外祖母,對重生一事有所耳聞。
罷了,罷了,林庭筠垂下手臂,轉身朝着守在門旁的陸女官道:「我出去走走。」
那雙眼睛裏似乎噙着水霧,叫人看不清裏面的光亮。
瓊華輕柔地替她戴上目紗,遮蓋住暗沉的光亮。
林庭筠在瞧不清眼前景象的那一刻,心底竟莫名的鬆了口氣。
前所未有的輕鬆感,讓她有些想笑,好像終於有人能和她一起分擔了,分擔陳錦之犯下的罪惡。
笑意過後,背後卻覺着涼意陣陣,激得她汗毛根根立起。
不要指望任何人,在守護林家的這條道路上,沒人能和她並肩作戰。
朦朧中朱紅色的宮牆讓林庭筠覺着窒息,她心神不寧的緩緩走着,看不清楚周圍的景象,卻能感受到壓迫下的死寂。
冬季里,除了圈養在屋內的鳥兒,那些翱翔在天空中的鳥都飛向南方取暖。
周圍聽不見不絲令人心安的聲音。
瓊華小心的跟在身後,心底暗暗猜想着方才在寢屋究竟發生了何事。
郡主發紅的眼眶顯然是哭過的。
如此想着時,瓊華抬頭看了一眼身前的林庭筠,她烏黑的長髮半挽着,散下的青絲落在身後。
如瀑的青絲中,壓發的金鍊墜着一顆桃形玉片,在她慢慢地走動中,不動分毫。
眼前的背影有些落寞,消瘦的身軀似勉強的挺直着。
「郡主,小心!」
瓊華正出神,只見着林庭筠身形一晃,忙出手攙扶,輕飄飄的身子毫無重量,壓在手臂上似空無一物。
林庭筠方覺察腳尖碰到一處突出的石子,心下本能一驚,再站穩已是來不及,腳面被自身的重量和石子擠壓着。
正吃痛蹙眉,瓊華已手攙扶,她只踉蹌了兩下。
青絲隨之滑到身前,那枚桃形玉墜埋藏在青絲內,如同蒙了塵的寶物。
「瞧我粗心大意的。」她站直身子,臉上不見絲毫驚慌,沉着地抓着瓊華的手。
笑容只浮在表面,轉瞬即逝,隨即一隻手不耐地扯下眼前的目紗,慍怒道:「什麼勞什子的破玩意兒,擋住人眼,擋得住人心嗎?」
纖纖素手中的薄紗順着風飄走,吹到宮牆旁,一下一下地敲打着。
一陣冷風驟然颳起,將那被宮牆阻隔的薄紗吹起,繞過高聳的宮殿,在昏暗的天空中打了個旋兒,最終飄向更遠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