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連下了三日,靈靜庵在長京城東南角的玉山上,山勢少見險峻。
可叢林茂密,被大雪覆蓋的路,怕是連人行都困難。
林庭筠裹着厚重的素色棉襖坐在廊下,望着庭院裏玉珠和寶珠用大掃帚清理着積雪,平靜的面容上看不出一絲情緒。
她想見母親,想見父親,想見兄長......上一世這種思念尚不厚重,多半被孤單寂寞所淹沒。
而這一世經歷過失去後,她格外的思念他們,想與他們在一處。
可她不能下山,外祖母說過,她這一雙眼睛看盡天下魂魄。
人世間太多無處可去的魂魄,她得留在靈靜庵才能活的痛快。
不然成日裏見着那些孤魂,性子會變得陰暗又怪癖,變成不討喜的大家閨秀。
待到她成親時,一切方可漸漸散去,未出閣前她得留在靈靜庵。
不過上一世,她成親了,嫁到了錦王府,可還是能見着那些魂魄。
還有市井間的流言,寧遠侯府的明熠郡主生而一雙藍眸,是謂不祥。
她若下山必定會給寧遠侯府帶來災禍,若非靈靜庵有神明庇佑,恐怕早已不復寧靜。
這一世,且不說出閣,哪怕讓她終生老死在靈靜庵,她也是情願的。
林庭筠雙目盯着清掃乾淨的地面,不多會兒紛紛揚揚的大雪使之似又蒙上了一層白紗,紅色的磚面朦朧中浸着濕意。
寶珠見着拾階而上的人影,歡喜的扔了掃帚,一路小跑至林庭筠面前道:「郡主,錦王殿下來了。」
陳錦之......與寶珠高興的模樣相反,林庭筠聽得這人時,心底忽地抖了抖,整個人似乎失足滑下深淵一般。
又似被大雪掩埋,冰冷徹骨,窒息難忍。
只覺得頭腦中轟的一聲,雙手不自覺的摟緊了湯婆子,身形朝着廊柱上一歪,蒼白的臉色露出痛苦的模樣。
「嬤嬤,我頭疼的厲害,扶我進去。」
王嬤嬤正在廊下挑揀姑子送來的乾菜,聽得寶珠的話後,未曾料到郡主會如此說,神情也是一愣。
可畢竟是城陽長公主挑出來的老人兒,相比半大的小丫頭,更耳聰目明些。
隨後極快的反應過來,一面打量着林庭筠的神情,一面小心翼翼地扶起她。
林庭筠一把抓住王嬤嬤的手,借着寬大的袖子捏了捏她的手指,低垂的眉眼毫不見異色。
只聽得王嬤嬤對寶珠吩咐道:「郡主身子還沒康復,怕是會過了病氣給錦王殿下,請錦王殿下先回去罷。」
正是此意。
寶珠面露疑色,望着正欲進門的明熠郡主,偏着腦袋想了許久。
以往錦王殿下來時,郡主都恨不得跑出二里地去迎接他,今兒大風雪天的,錦王殿下不顧危險前來,可見情意非同一般。
可郡主怎麼就忽然變了,剛剛那架勢......分明是躲着錦王殿下啊。
寶珠撇了撇嘴,自覺琢磨不透主子們的想法,回身奔着石階而去。
錦王殿下生的俊美,隨了容妃娘娘異域的血統。
那雙含情脈脈的眼睛望着郡主時,每每都讓寶珠面紅耳赤。
寶珠於心不忍的絞着衣角,雙手被衣角勒的發白。
見着身上落滿雪花的陳錦之時,支支吾吾半響都未出說話來。
「庭筠可還好?聽姑母說她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