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蘇澤南方的一間宅邸中,一位如同妖精般美麗的金髮少女托着下巴,怔怔的看着窗外。
她的瞳孔是琥珀一般的金色,那如瀑的琉璃金長發大約有近三米長,從脖頸的位置就被打成了許許多多的細辮子,自然的散落在地上之後向四面八方散開。在晨光的照耀下,閃耀着並不刺眼的光芒。
獨眼的侍者步伐輕盈,將紅茶端到了窗邊。
看着少女的表情,他不禁開口問道:「怎麼了,公主殿下?」
少女微微一愣,衝着獨眼侍者露出了發自真心的溫和笑容:「斯科特啊。把茶放下就好了。」
「……您莫非是在想教授製造的亡靈軍團?」
斯科特搖搖頭,不屑的說道:「不過是偽物而已。娜塔莉亞一個人就足以解決掉他們。」
「話可不能這麼說,我親愛的。」
安維利亞將耳邊的亂發向後撩起,輕輕端起閃耀着溫潤的金色光澤的紅茶喝了一口,然後才開口道:「那不是單純的亡靈,而是黃昏。若不是我讓安若思過去幫忙,娜塔莉亞有生命危險也說不定。」
「若是她連這些沒有神智的東西都解決不了的話,就死在那裏好了。」
以謙遜溫和的聲音說出了近乎傲慢的話,斯科特傲然道:「那是繼承了我的眼、我的劍、我的劍術的我摯愛的弟子。她就劍術一途的天賦,甚至比我還要強的多。娜塔莉亞就像一把聖劍,時間不能在她身上刻下絲毫鏽蝕,就算即將死亡,她也會鋒利到足以斬斷偽神的筋骨。」
「那你就捨得把你的天才弟子拍到最前線去?」
娜塔莉亞不禁調笑道:「你就不怕有個什麼意外?」
「不可能有什麼意外的,我的殿下。」
這麼說着,斯科特頓了頓:「當然,如果她真的遇到了無論如何也無法擊敗的敵人……我的眼睛可還在她身上呢。那幾乎是我全部的力量了。」
「結果你還是心疼你的徒弟啊……」
「和那無關,殿下,」斯科特微微閉上眼睛,安靜的站在安維利亞身後低語着,「我只是有些倦了。」
「你啊……」
輕笑着,安維利亞再次將目光移到了窗外。
這次,斯科特是真正的茫然了。
「您到底在看什麼?」
「在看一個朋友的葬禮,一個怪物的死去,一個世界的更新。」
帶着一絲憂傷,安維利亞輕聲說道:「以及,一個帝皇的誕生。」
突然意識到了安維利亞在說什麼,斯科特沉默了。
小小的房間中,安維利亞突然輕聲念道:「斯科特。」
「在。」
毫不猶豫的,他立即答道。
就算他自己捨棄了自己的起源力量,但他畢竟是不老不死的亡靈。如果不出意外,他還能作為一介侍者活很久很久,直到和永恆的安維利亞一同迷失在未來中為止。
在那之前,只要安維利亞需要,他就會重新榨取自己近乎為負數的生命力轉化為起源昔日的地上最強劍士便將在那時歸來。
斯科特的劍刃,永遠也不會因時間流逝而衰朽。
是要幫助羅蘭一起殺死那個黃昏種?還是去把娜塔莉亞和安若思接回來?
在心中揣度着安維利亞可能會下達的命令,斯科特卻聽到了讓他幾乎以為是幻覺的一句話:「抱我一下。」
沉默了一段時間,斯科特低聲的應了一聲:「是。」
隨後,他走上前去,有些生澀的抱住了安維利亞。
他幾乎不知道自己該坐在那裏,也不知道手該怎麼放。他的全身僵硬,如同在準備最鋒利的劍術一般,全身繃的直直的。
是和千年前差不多的柔軟。
這是斯科特的第一印象。
安維利亞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肩膀上,奇蹟般的,斯科特迅速放鬆了下來。
如同兩人還在千年前一樣。如同兩人還是孩子一樣。
「安維利亞……」
不安的,斯科特以顫抖的聲音,第一次的叫出了安維利亞的名字。
而後,久久不見回應,只是安維利亞抱住他的力道似乎有些加重。
就在斯科特擔心的手心都開始冒汗的時候,他突然聞到了安維利亞甜美的呼吸聲。
「我一直都記得。」
她伏在斯科特的耳邊,輕輕的低語着:「一直都記得……我們的約定。」
「我……不會忘記。」
「我不會忘記,您是我遇到的第一個偉大者。」
在剛剛安維利亞注視着的方向,西南方的頑橡迷鎖中,一個身披白袍,看不清面目的人坐在巨大的眼睛上,輕聲低語着:「然後,您將是我殺死的最後一個偉大者。」
意外的,巨大的眼睛無比安靜的注視着他。看似脆弱的薄膜中,無數純白色的小蛇安逸的爬行着。
若是以它本身的體積來說,它突出表面的部分僅僅只是一個表皮而已。
比起主動襲擊,它更像是被按在了地上,身體直接嵌了進來。
事實也是如此。
領主(lord)是流淌着黃金種的血的高貴之人,單就戰鬥力而言,它們無疑是高於聖者的。
而若是聖者成為了領主,便足以發揮出近似奧姆的偉大力量。
但那理論上是不可能的。
法恩斯這個奧姆為了延續自己宇宙的時間而建立的【培養皿】,其中的最高權限唯有黃金種才能得到。
聖者們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要將黃金種全部封入長眠導師的棺材中。
唯一能超越常識,擁有法恩斯的極限戰力的,唯有長眠導師親手造就的怪物擁有了卡巴拉之樹全部的能力,而又能擁有深淵的統治權的唯一王。
手持法恩斯的最高權限,在希格斯以為深淵空無一人的時候,羅蘭輕而易舉的將其捕獲,壓制在了深淵當中。
中間的過程暫且不表那實在不是驚心動魄的戰鬥。僅僅是羅蘭在希格斯進入之後,把門關上了,僅此而已。
而後,羅蘭進入了希格斯的身體。
以一介凡人之軀,他妄圖吞噬掉一位聖者轉化成的黃昏……亦或者說,他作為剛剛誕生的黃昏種,吃掉了另外一個黃昏種,僅此而已。
屬於維克多的知識、智慧和才能,以及一千八百年的所有歷史都被羅蘭完全吞噬。破碎的黃昏種的靈魂將羅蘭燃燒到僅剩一半不到的靈魂彌補完成。
就像是他對教授所說的一般。
從那時開始,羅蘭就不能稱之為人類了。
擁有着人類的外形,抱持着成為人類、拯救人類的執念,扭曲的生存着的黃昏種羅蘭。
娜塔莉亞和安若思所擊潰的,並非是希格斯的黃昏眷民。僅僅只是,希格斯的屍體中濺射出來的血液淋在了那些亡靈和周圍的山谷上面,於是他們就被扭曲成了怪物。
聆聽着羅蘭的低語,他身下的眼球漸漸融化成某種光芒。而後和羅蘭融為一體,留下了完整的地面。
坐在眼球上的他卻靜靜的懸浮在空中,如同坐在透明的椅子上一樣。
光是注視羅蘭的雕像,光是低語他的名字就會被他精神污染,異變成羅蘭希望的那種姿態完美的人類。
瘋子是不會瘋第二次的,被黃昏污染過一次的東西也不會被污染第二次。
被羅蘭精神污染的話,就代表着法恩斯人再也不畏懼黃昏了。接下來只要羅蘭自己不發生異化,法恩斯將成為無數宇宙反攻黃昏的基石。
將聖羅蘭的名字在無數倖存者中擴散開來。大力宣揚聖羅蘭的名,高聲讚美祂的奇蹟然後渴求自身的進化。
再沒有比羅蘭更純粹的人類了。再沒有被羅蘭更純粹的怪物了。
名為人類的怪物,帝皇羅蘭。
在他吞噬掉希格斯的時候起,他就再也聽不到人類的聲音了。因為這個世界再也沒有比他更純粹的人類了。
他能聽到的,唯有自己的聲音;他能看到的,唯有自己的倒影。
整個世界一片寂靜,整個世界一片虛無。
「唯有如此,才能拯救法恩斯。」
在羅蘭的耳邊,從虛空中浮現出來的艾露卡多的面龐輕輕說道:「帝皇,您不必難過。至少我還與您在一起。」
「你將與我一同邁入死亡,艾露卡多。」
羅蘭低語着。
「那將是我的榮幸。」
和之前一樣,艾露卡多第一次以無比溫柔的聲音答道。
盲目的羅蘭嘴角微微綻放起一絲純美的笑容:「我們走吧,艾露卡多。趁着我還清醒,我們回深淵。」
「扶着我,讓我坐上那屬於我的王座讓我永遠被封印在王座上。」
直到法恩斯人離開這個宇宙,直到所有的黃昏被擊敗,羅蘭才能從上面被解放下來。
最後,艾露卡多以無比溫柔,無比確信的語氣,重複的念道:「您完全正確,帝皇。」
「我是……法恩斯的帝皇。」
輕聲念着,羅蘭一步踏出,消失在了虛空之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