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隨着下午的過去,一種興奮的情緒如同一團可以觸摸到的雲在營地上瀰漫開來。黃昏時分,就連寂靜的夏日空氣似乎也在顫抖地期待着。當夜色像簾幕一樣籠罩着成百上千個急切等待的巫師時,最後一絲偽裝的痕跡也消失了:魔法部似乎屈服於不可避免的趨勢,不再同人們作對,聽任那些明顯使用魔法的跡象在各處冒出來。
每隔幾步,就有幻影顯形的小販從天而降,端着托簽署,推着小車,裏面裝滿了稀奇古怪的玩藝兒。有發光的玫瑰形徽章——綠色的代表愛爾蘭,紅色的代表保加利亞——還能尖聲喊出隊員們的名字;有綠色的高帽子,上面裝點着隨風起舞的三葉草;有保加利亞的授帶,裝飾在上面的獅子真的會吼叫;有兩國的國旗,揮舞起來會演奏各自的國歌;還有真地會飛的火弩箭小模型;有供收藏的著名隊員塑像,那些小塑像可以在你的手掌上走來走去,一副得意洋洋的派頭。
不過此刻,周圍的熱鬧好像與索倫沒有絲毫關係——他獨自站在帳篷門口,閉着眼睛,好像在自顧自地聆聽着什麼,黑鳳凰蹲在他的肩膀上,羽毛在夜色下泛着淡淡的冷光。良久,索倫攤開左手,絲絲縷縷的黑火在他的掌心匯聚,一隻詭異的魔眼在火焰中若隱若現,鑲嵌着如同刀鋒一般的瞳孔。索倫盯着手中的魔眼看了一會,伸出右手在黑鳳凰身上輕輕拂過,一片黑色的羽毛無聲無息留在了他的手中。
索倫將鳳凰黑羽捏在指尖,將它點在那隻燃燒的魔眼之上——一瞬間,羽毛劇烈地燃燒起來,黑色的火焰翻騰,化作一張張猙獰的面孔,發出無聲的哀嚎。索倫呢喃着念誦了一段晦澀的咒文,然後對着手中的羽毛猛地一吹,將它吹散成十數團,如同鬼火一般在空氣中飄舞着,轉而化作了一隻只黑色的鳥類——黑色的如同烏鴉一般的身體,而頭上卻只長着一顆詭異的黃色獨眼。
「這下看你的啦,福柏托爾。」索倫輕撫着黑鳳凰的羽毛,幽幽地說道:「去吧,老夥計,把那些小老鼠找出來。」
福柏托爾輕鳴了一聲,從索倫的肩膀上飛了起來,而那些詭異的黑鳥,則跟着黑鳳凰,一同消失在了愈發深沉的夜色之中。
索倫站在那,眯起眼睛看着黑鳳凰消失的方向,不知在想着什麼,這時芙蓉的聲音從帳篷里傳來:「親愛的你在幹嘛,快來幫把手,培根快要煎糊了——」
「哦,就來。」索倫答道,他輕喘了一口氣,拉開帳篷的門鑽了進去……
因為比賽在晚上開始,而且不知道會持續多久,所以為了不餓着肚子看比賽,索倫和少女在帳篷里有些匆忙的吃了一頓晚餐。等兩個人換好衣服鑽出帳篷,營地里的氣氛已經熱鬧到無以復加的地步,球迷的喧囂幾乎要把營地翻個底朝天,隱隱能聽到「愛爾蘭」、「保加利亞」或是「克魯姆」幾個詞。
忽的,樹林遠處的什麼地方傳來低沉渾厚的鑼聲,立刻,千盞萬盞紅紅綠綠的燈籠在樹上綻放光明,明亮了通往賽場的道路,一瞬間營地之上似乎掀起了一道歡呼聲的浪潮,原本亂紛紛的人群開始向着賽場的防線緩緩移動。
索倫和少女穿着之前的那套情侶裝,手牽着手,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魔法部處於安全方面的考慮,禁止在體育館外的區域幻影顯形,所以索倫能做的只有用魔法在身邊撐開了一小塊空間,才讓兩個人在密集的人流中走得比較從容。感受着周遭人群的那種狂熱與激動,一向對體育競賽不太感興趣的索倫不由嘟囔道:「一群腦殘。」
「親愛的,你說什麼?」芙蓉大聲問道,四周滿是喊叫和歡笑聲,還有亂糟糟的音樂聲,讓人很難聽哪怕是面對面的對話。
「我在說。」索倫看着少女,臉上帶着笑容,真誠地大聲道:「你今晚看上去真漂亮,親愛的。」
順着燈籠照亮的通道走進樹林,隨着人流走了大概二十分鐘,兩人從樹林的另一邊出來了,在他們眼前能看到體育館宏偉的圍牆的一部分,在無數巨大的投射光源的照射下,呈現出耀眼的金色。
索倫和芙蓉走向最近的入口處,那裏已經圍滿了許多大喊大叫的巫師。
「一等票。」入口處的那位魔法部女巫師看了看他們的票說道,「十二號包廂!沿着六號樓梯一直往上走,走到最頂上。」
通向體育館頂層的樓梯上鋪着紫紅色的地毯,兩人跟着人群一起拾級而上,慢慢地那些人流分別進了左右兩邊的看台。兩人一直往上走,最後到了樓梯頂上,他們發現自己來到了一個小包廂里,位置在體育館的最高處,而且正對着金色的球門柱,隔着球場向對面望去,可以看到有着延伸出來的主席台的貴賓包廂——過一會,魔法部長康奈利·福吉會在那邊宣佈比賽開始。
索倫四下打量了一下,包廂里有二十來張紫色和鍍金坐椅,分成兩排,索倫和少女做進靠前的那一排,朝下面望去,那情景即使是他也感到有些震撼——十萬巫師正在陸陸續續地就座,那些座位圍繞着橢圓形的體育館,呈階梯形向上排列。這裏的一切都籠罩着一種神秘的金光,這光芒仿佛來自體育館本身。從他們居高臨下的位置望去,賽場顯得像天鵝絨一樣平整光滑。賽場兩邊分別豎着三個投球的籃圈,有五十英尺高;在它們右邊,幾乎就在與索倫視線平行的位置,是一塊巨大的黑板,上面不斷閃現出金色的文字,就好像有一隻看不見的巨手在黑板上龍飛鳳舞地寫字,然後又把它們擦去,索倫留意了一下,發現那些閃動的文字都是給賽場觀眾看的廣告。
「這地方棒極了,親愛的。」少女興奮的說,她看着索倫,微微挑着眉毛,「看來你在魔法部的朋友很多嘛。」
索倫聳了聳肩,體育館頂層設有十二間包廂,規格大抵相同,也就是說本次世界盃一共發售了不到三百張一等票。和十餘萬的觀眾總數相比,這不到三百的包廂票絕對算不上多,除去社會名流和政界要人,基本上都被魔法部內部消化了,要不是伊比科斯,恐怕索倫也不容易弄到。
「啊哈,現在我們要做的就是等待比賽開始了。」少女頗為興奮地說,她拿出一個小小的望遠鏡,放在眼前四下張望着——這是剛剛在路上買的,可以用正常速度或是慢動作重放,如果需要的話,它還能迅速閃出賽況的分析。
「親愛的,你確定你不去買一個麼,這東西效果棒極了……」少女一邊看着望遠鏡,一邊說道。
「唔,我大概不需要那東西。」索倫不在意地說,眯起眼睛掃視着賽場,然後將目光停留在賽場對面的一號貴賓包廂,數百英尺外,幾個熟悉的身影在他那略顯狹長的金色瞳孔中清晰可見……
第二節
主席台後的一號包廂里,哈利和韋斯萊一家剛剛落座,哈利四下打量着,看看還有誰和他們一起坐在這個包廂里。包廂里現在還沒什麼人,只是在他們後面一排的倒數第二個座位上坐着一個小得出奇的傢伙。短短的小腿,身上圍着一條擦拭茶具的茶巾,像穿着一件寬鬆的袍子,將臉埋在兩隻手裏,一對長長的、蝙蝠般的大耳朵微微顫抖着。
「那是一隻家養小精靈麼?」順着哈利的視線,赫敏在一旁不確定地問道。
哈利點了點頭,見過了多比和波諾,他自然看出那是一直家養小精靈。哈利掃視小精靈四周,想找到小精靈的主人,可視線卻不由停在小精靈身旁的座位上——那裏空着,可哈利隱隱覺得那裏有什麼。
聽到有人說話,亦或是感覺到哈利的注視,那小傢伙抬起頭來,鬆開手指,露出一雙巨大的棕色眼睛和一隻形狀和大小都像一個大蕃茄的鼻子。
「小姐,先生,晚上好。」小精靈從手指縫間小聲說道,聲音很尖,至少比多比和波諾的聲音還要尖,是一種微微顫抖的刺耳的聲音,因此哈利懷疑——儘管家養小精靈很難區別性別——這一個大概是女的。
「我叫閃閃,先生——先生你——」她看了一眼哈利的眼睛,緊張不安地說道,不過當她的目光落到哈利額頭的傷疤上時,她那雙深棕色的眼睛頓時睜得老大,像兩隻小菜碟。「你肯定是哈利·波特!」
「是的。」哈利點了點頭,倒是不很奇怪小精靈認得自己。
「哎呀,多比一天到晚都在談你,先生!」她說,把雙手稍微放下一些,臉上的表情十分敬畏,「您記得多比吧?」
「你認識多比,他怎麼樣了?」哈利有些驚訝了,他沒想到這個小傢伙竟然認識多比,便把注意力轉移到她身上,好奇地問道:「他自由以後過得慣嗎?」
「啊,先生,」閃閃搖着頭說,「啊,先生,說句對你不恭敬的話,先生,你把多比解放出來,恐怕對他並沒有什麼好處。」
「為什麼?」哈利吃驚地問,「他有什麼不對勁嗎?」
「多比腦子裏整天想着自由,先生,」閃閃悲哀地說,「儘是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先生。他找不到工作,先生。」
「為什麼找不到工作?」哈利問。
閃閃把聲音降低半個八度,悄聲說:「他想得到報酬,先生。」
「報酬?」哈利茫然地問,「怎麼——他不應該得到報酬嗎?」
閃閃似乎被這個想法嚇壞了,把手指合攏起來,這樣她的臉又被擋住了一半。
「家養小精靈幹活是沒有報酬的,先生!」她從手指後面尖聲說,「不行,這樣不行,不行。我對多比說,我說,給自己找一個像樣的家庭好好地安頓下來,多比。他整天就知道**作樂,先生,這對一個家養小精靈來說是不合適的。我說,你這樣到處玩耍嬉戲,接下來我就會聽說你像某個下賤的妖精一樣,被神奇動物管理控制司抓去問罪了。」
「可是,他也應該找點兒樂趣了。」哈利說。
「家養小精靈是不應該有樂趣的,哈利·波特,」閃閃雙手捂着臉認真地說,「家養小精靈完全聽從主人的吩咐。我有恐高症,哈利·波特——」她朝包廂邊緣掃了一眼,吸了口冷氣,「——可是我的主人派我到頂層包廂來,我就來了,先生。」
「他明明知道你有恐高症,為什麼還要派你到這兒來?」哈利不滿地皺起眉頭,問道。
「主人——主人要我給他佔一個座位,哈利·波特。他太忙了,」閃閃側過腦袋,望了望她旁邊空空的一片座位,「閃閃真希望她回到主人的帳篷里,哈利·波特,但是閃閃聽從吩咐,閃閃是個很乖的家養小精靈。」
她又恐懼地看了看包廂邊緣,趕緊把眼睛完全捂住了。哈利回過頭來,望着大家。
「那就是家養小精靈?」羅恩小聲地問,「真是些古怪的傢伙,是嗎?」
「多比還要更古怪呢。」哈利頗為感慨地說,在心裏又加了一句:「倒是索倫家叫波諾的那個小傢伙看上去最正常了」。
現在,哈利倒是不怎麼在意小精靈旁邊的那個座位了,就像她說的,要給她的主人佔一個座位,也許她在那上面施了什麼魔法也說不定,眾人的注意力再一次轉移到了賽場裏,羅恩調試着他的全景望遠鏡,赫敏則翻看她那本天鵝絨封面的帶流蘇的比賽說明書。
時間分分秒秒流過,哈利居高臨下地掃視着宏大的賽場與密密麻麻的觀眾,心底在感到期待之餘,更感到某種莫明的愉悅與強大,好像在場觀眾的狂熱與興奮,混雜着潮水般的喧囂,都化作了絲絲縷縷的力量,湧入他的身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