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沖!」有幾個按耐不住的少年搶在大部隊前沖向了青木梯,不一會兒,他們已是『噔、噔、噔』地連上了五六階。
看着他們輕鬆的模樣,其他人自然不可能甘願落後,一時之間、氣氛又再度出現了從前那般蠢蠢欲動的瘋狂狀態。
只是這次有了之前大家同甘共苦的經歷,雖然仍有推擠,倒也維持住一定的秩序。
台階台面相當寬敞、一階至少就能容納數十人。莫凡混在人群中,保持在第三梯隊的位置,頗為輕鬆地拾級而上。前面十階走的還算順利,但當他踏上第十一階時,『轟』地雙耳一陣嗡鳴,整個青木梯在瞬間地動天搖、壓力驟增,所有人仿佛被無形的力量狠狠推了一把,更有近半數以上的人承受不住從而跪倒在台階上。
這,才是考核的開始。
莫凡踩在仿佛搖搖欲墜的階上,金木之體雖然抗壓力強,但他如今尚未鍊氣入體,充其量也只不過是站得比別人還直一些罷了。
青木梯每往上一階、壓力就越大,可這也不是沒有好處的。
這壓力不是普通的單方氣勢碾壓,而是實實在在、用濃郁的靈氣轉成靈壓,扛得越久,這靈壓便能疏通身體的淤阻,真真正正地錘鍊**,賦予往後修煉便捷的意義、是言語難以去形容的。
有這青木梯,青木門才能在即便門下的人資質良莠不齊的情況下,還能託身在上淸仙宗的庇蔭之下、依然無所動搖地躋身二流門派。
只可惜青木梯帶來的好處並非誰都能領會,不論是正在考核的這些少年們、還是本來就在門內的人;又或許門主等人已經評估出了青木梯的價值,卻根本不懂得怎麼開發。
不過這些對莫凡並不重要,他一向不怎麼關心什麼共同利益。
他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好處就好。
上輩子莫凡領悟力不錯,可惜就在天生資質不好,**太過孱弱。即便走了機緣破而後立,也因為那時已錯過最好的築基期,最終結果並不理想,導致他在修煉一途上有了必然的瓶頸、始終難以逾越。
如今奪舍而得金木之體,讓他的肉身有了良好的基礎,但要成就大圓滿金木之體、甚至讓金木之體異變成更上一等的庚甲之體,就需要把**反覆錘鍊、甚至以天材地寶來做調養強化。青木梯屬木,恰好可以先適當地打破一些淤阻的穴位與經脈,好為他衝擊鍊氣入體做好準備。
「我說嘛,這叫莫凡的孩子,挺不錯的!」青木梯上空,蘭長老看着慢慢走到第二梯隊的莫凡、又看着已經調到第一梯隊最末的鄒子成,不無意有所指地揶了鄒威一眼,「不驕不躁,看起來頗能成器。」
「初時了了,大未必佳。」鄒威沉墜的眼皮微闔,一副嵬然不動的模樣,「這青木梯難在最後十階,是不是塊美玉,我們很快就能知道了。」
十階到二十階是個坎,靈壓從輕到重,當莫凡跨過最後一階時,已經不少人傴僂着背脊、甚至半跪在台階上,寸步難行。
「二十一階了。」莫凡甚至還有餘力地想着,也不曉得接下來,會是什麼?
神魂已是在同一瞬間,仿佛被人用尖錐給狠狠地刺了一下,雙腿僵硬地木在原地,喉頭仿佛被人扼住。渾身雞皮疙瘩遍起、汗毛直豎,雙手幾乎不受控制地就要打出了靈訣!
少時靈海被廢,後來墮仙谷一戰的狼狽,均是因為被人給搶先重重傷了神魂。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他從此對於自己的神魂也就更加敏感了,即便是無心的撩過,也能讓他一蹦三丈、神經緊繃。
若非耳邊幾聲嘶啞的嗚咽將他拉回了現實,或許莫凡已經拿着大黑傘準備大開殺戒了也不一定。
不、不、不,這是考核!事情都過去了,早就已經不能影響到自己了。
他現在是在考核里,一切都才要重頭開始……
一切都……
「哈哈哈、莫凡,你也有今天啊!」忽地,一個尤顯稚嫩、卻藏不住惡意的聲音驟然響起。
莫凡眼前頓時一片模糊,方才企圖說服自己冷靜的心緒一下子沸騰,怒氣滋生、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就是死,他也絕對不會忘記這個聲音、這個人、那件事。
一想到就痛不欲生,恨不得自己從沒有在這個世界上出現過。
隱約間,他仿佛又回到了『清堊谷』,後有滿山遍野的妖獸仇恨地看着自己,側有滿腹委屈無奈的『朋友』,前有硬生生碎裂了自己靈海的林奉起!
『**草』讓他神魂受創,提不起半點勁兒,可知覺還是清楚的——
清楚的感受到靈海被捏碎的痛楚。
怨生怨死,毫無頭緒的靈力在體內不斷亂竄,將他全身上下的經脈給衝擊的結節崩塌裂壞。
痛,代表他還活着。
痛,也代表着他求而不得死的象徵。
「痛不痛?」林奉起不屑地將自己踢翻在地,像是看着絕處掙扎的螻蟻般,雀躍而輕鬆地問着,「還喜歡嗎?變成廢物的感覺!」
『呲』地一聲,神魂中傳來了一陣幾乎同靈海碎裂般的痛楚,讓人辨不清現實與幻覺——
莫凡『哇』地嘔出口血,淋淋地如同冰涼的心。
大意了,竟然如此簡單地就中了道兒。
「莫凡,你很得意嘛!得了我師傅的青眼,在上清仙宗也是橫着走了,爽不爽?」但林奉起的聲音如影隨行,不斷地逼着莫凡將當初的記憶回放。
錐心的痛,不斷自心角蔓延向全身。
早已被塵封在記憶深處的那場屈辱與苦痛,如今正被這青木梯所帶的效果不斷地挖掘出來。
他本來以為自己已經遺忘、又或者以為自己早已克服,卻沒有想到重頭來竟是一場虛妄又真實的夢境,仿佛一場走不出的輪迴,顛顛倒倒、真真假假,讓人難以忘卻的艱澀腥苦。
「莫凡,過了這麼多年,你依然學不會教訓!」醜惡的聲音、痛惡的嘴臉,再次浮現。
場景下一秒換成了墮仙谷前的最後一場背叛,短劍插入腰腹,鮮血泊泊,直直刺痛着腦門。
「都怪你煉出了『太易』,要是不是你、我還費得着花那麼大的力氣嗎?」
背叛、背叛、背叛。
血、血、血。
殺、殺、殺。
恨、恨、恨!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就因為一個神器?
滔天怒意與怨如蝕骨之蛆,將殘存的理智幾乎腐蝕殆盡,十指指尖隱隱有着紫紅色的炙熱火焰跳動,說不準下一刻就要將眼前這片令人恨得難以自己的一切給毀滅乾淨。
不遠處似乎有誰在歡欣鼓舞地笑着。
也不曉得是在嗤笑他的無助,亦或是覺得自己又能成功再毀掉一人。
「你就是個失敗者!」得意的聲音囂張地迴蕩在莫凡的腦海中,一圈圈地蕩漾着,無情地嘲諷着,「這世界上,有我一個大煉器師就足夠了。」
自我毀滅的情緒瞬間湧上莫凡的心頭,如一陣大浪將他高高的拋起、隨着土崩瓦解的世界與記憶碎片令人崩潰。無數魂識帶動着紫紅色的火焰在他的四周翻騰,莫凡的神魂早在盤古秘境時已能牽動靈力,此刻更是瘋狂地拉扯着青木梯內存的力量,似是不將眼前的一切破壞、絕不罷休!
腳下木製的階面被灼燒出深深淺淺的焦痕,甚至因為日月星雷火的力量太過強大,竟不斷地往其他的地方擴散燒灼過去。其他陷在不同幻境的少年被波及,伴隨着震顫的木梯,發出了此起彼落的哀嚎。
「不好,他撐不住了!」青木梯之外,負責監控的英化真人面色鐵青,抬手掐了一個靈訣就想往莫凡的身上打去。
莫凡可以沒通過青木梯的考核,反正單憑他在第二關的表現也足夠被破格,實在沒必要在這裏硬折損進去。
「且慢!」鄒長老卻是忽地攔住了他。
「鄒長老這是看不過有人天資比鄒子成高,所以想看他引火**嗎?」蘭長老尖銳地喝道,「你不讓他來,我來!」
「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妳要是因為救他反而傷了所有在試煉裏頭的弟子,我看妳要怎麼跟門主交代。」鄒長老冷冷一笑,雙手結成一個靈印,一副公允地說道,「你們兩個且好好看顧其他人吧,老夫來親自會會這個孩子!」
蘭長老還想再說什麼,卻被英化真人給攔了下來,無聲地將她滿腹不滿給敲回了肚裏。
畢竟莫凡周遭所迸發出的影響力,實在太過毀滅性了。
三人之中,唯有鄒長老有足夠強大的神魂可以介入青木梯所製造出來的幻境。再者,鄒長老的話也不無道理,這時正是考核的關鍵,很容易不小心就牽動到其他人的幻境,若是讓資質不錯的少年因為他們的一個撥動反而被困死出不來,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還有,他們倆人資歷太低,就算平常可以左右一下青木門的決策、這個時候也確實是比不過與門主越走越近的鄒長老。
只能期望,鄒長老做的能有他自己說的那般無私公正了。
「生時沒人要你,走到哪裏那個地方就烽火四起、戰亂饑荒……」幻境中,莫凡整個人大汗淋漓,血染重重衣衫,無助地遊走在累累如山的屍骨之間。有那無比惡意殘忍的聲音在他腦海中迴蕩着,細數着他的經歷,把所有最負面的一切剖白**裸地攤在他的面前,「資質奇差又要攀附宗門,還搶奪別人的資源……」
「不、我沒有!」莫凡嘶啞地說着,卻被更大的反駁聲給壓了下去。
「你師傅難道不是因為你而死的嗎!」
「不、他是壽終正寢……」
「要不是為了你,他會在清堊谷被妖獸傷得再也不能修煉嗎!」
「那是林奉起!」莫凡再嘔了一口血出來,氣憤難當地朝天大吼,「天殺的他無緣無故要害我!為何卻都是我的錯了?」
天地之大,血沁着觸目所及的一切。莫凡自盤古秘境甦醒後自持的冷靜與不羈,終於在這一刻、被心底深處翻湧的絕望與不甘征服,衝破了所有防線,爆發了出來!
「我不服、我不服、我不服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