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阿依似在發問,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語。
她的聲音就如空寂山林中清晨的絮雪,柔美、孤寒、冰冷。
這個少女,有着同齡人難以企及的斂容沉靜。
就如她的美貌,看一眼會美得讓人驚心,但隨之而來的便是膽戰。
這也許是出於司馬無心對這個少女近乎恐怖、兇殘的寵溺,又或許是她手中那把隔着劍鞘都能感覺到瀲灩殺機的葬花劍。
這把劍,是神品劍器,劍下亡魂無數,那些與這把劍有過交集且還活在這世上的老人,如今只在五指之數。
繼承這樣一把劍的少女,阿依,今年才十四歲,已是武尊巔峰境界,很多時候,她都面帶着繡有一朵不知名的白色小花的面紗。
堂下眾人低着頭,不敢輕易作答。
就算在司馬無心面前,阿依也只是象徵性的行禮,絲毫沒有其他人的虔誠和尊敬。
多年前,厲州下了一場極其罕見的大雪。
有個小女孩被凍得渾身僵硬,她蜷縮在司馬無心的蒼雲別院後門外。
司馬無心在閣樓上看了兩天兩夜,原以為她會和很多窮人、芻狗一樣凍死路邊。
她渾身發抖,小小身體幾乎要被那總也不停的白雪覆蓋,可她那雙清亮的眼睛似乎比雪更寒、更冷,因為怕自己睡去,每隔很長一段時間才會眨一下雙眼。
司馬無心被關在蒼雲別院很久了,因為父親說他說個怪物,不祥,會害死人。
於是他想,這個小女孩也應該是個怪物,跟自己在一起一定不會死,他,需要一個玩伴。
於是,司馬無心讓保姆把小女孩抱進了蒼雲別院最暖和的房間。
此時的小女孩渾身凍僵,可手中死死抱着一把長劍,她的手和劍鞘都被凍在了一起。
司馬無心求父親將她留下,一年僅來一次的父親竟同意了。
於是,小女孩變成了司馬無心的伴讀。
女孩說,她叫阿依,家被滅門,而她正是被仇人扔在此處的。
至於其他,阿依從未跟司馬無心說過,司馬無心也從不問起。
不單是黑衣院,就是整個神策府大多數人對阿依的過去都是噤若寒蟬。
唯一一次有人討論阿依的來歷,還是在去年神策府的家主壽辰上,那是司馬無心少數幾次出來露臉的機會。
「司馬無心,聽說你收留了一個來歷不明的人?」說話的是淮南王世子。
司馬無心沒有說話。
「咱們司馬家的這些藩王可要小心,聖上一直對咱們這些皇親國戚不放心,保不齊她是個奸細,聽說很多眼線奸細都是從小就被訓練的死間,你可要仔細噢,別害了大家。」
司馬無心還是沒有說話。
只在下一秒,那位世子的人頭包括顱骨下一整條脊梁骨都被司馬無心扯在了手中,在座的每一位賓客碗中都幾乎濺有此人身上噴出的血。
「把他們抬出去。」阿依緩緩說道。
「抬出去?」毒蜥拱手道,「抬到什麼麼地方去?還請小主明示。」
「黑衣院,不收留廢物。」
阿依的意思很簡單,抬出去,就像扔掉兩條死狗。
「哦……啊~~」地上的玉掌頭陀發出嘶啞的聲音,「~~你不~」他的眼中充滿着不甘。
此時幾名黑衣人上前,將他和黃本善兩人抬起。
「等一下。」阿依起身道,「玉掌頭陀似乎有話要說。」
她走到玉掌頭陀身邊,微微俯身。
玉掌頭陀瞪大着雙眼,在阿依耳邊嘟噥道:「你那晚、晚~~救~離、離~~是、是不~~」
他傾盡全力說出的這幾個字,也只有阿依能夠聽到。
然而阿依卻道:「你說什麼?你想要痛快?」
玉掌頭陀顫抖着身體,想極力的說出話,但此刻的他除了牙齒要得更緊,渾身冰寒刺骨,什麼也做不到。
阿依朝那邊的蜘蛛招招手,道:「聽說你的千蛛萬毒手很厲害。」
「屬下不才。」
「玉掌頭陀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既然他有此要求,不願死於折磨,那你幫他解脫吧。」
「是。」
蜘蛛走到玉掌頭陀面前,道了聲「走好!」便將兩根發黑的手指插入了他的咽喉。
兩個血洞立刻噴出黑血來,可玉掌頭陀非但沒有即刻斷氣,而是在窒息中感受着被千百個毒蜘蛛噬咬的痛苦,一臉猙獰的吐着白沫,面目鐵青,全身血管發黑,身體也比之前抖得更加厲害。
最後,玉掌頭陀雙目朝天翻着白眼,一直抽搐了近半個時辰才死。
阿依娥眉緊蹙,一臉無辜的樣子對蜘蛛問道:「你為何不給他個痛快?」
蜘蛛道:「……我這千蛛萬毒手只能置人於死地,但,無法速死的。」
「既然玉掌頭陀已死,也算是解脫,按陣亡處理,黃本上,讓他自生自滅吧。」
手下將二人抬出議事廳,阿依繼續說道:「毒蜥,你們五個領主已經接連失手兩次,還有一次機會,本月底,便要拿到少主想要的東西。」
「請小主放心,離小堂此時身在何處很快便有消息,我等必傾盡全力!」
毒蜥一拱手,與其他四個領主一起踏出了議事廳。
天近黃昏,黃本善躺在地上無法動彈,他已經放棄動用真氣療傷,而是努力維持着自己生命,他很清楚,幻陰劫指的勁力只能用至純至陽的內功心法才可祛除,自己是無能無力的,他絕望的看着過往路人,只希望有人可憐可憐他,給一口水,或一口吃的。
然而,上天似乎聽到了他的心聲,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善惡有報,你可有悔過?」
同時,盛滿水的破陶碗遞到了他的嘴邊。
殘陽下,是那爛陀偉岸的身軀,如黑雲般籠罩着黃本善,「佛陀總是慈悲!須彌沙,交出《摩訶經》,跟我回龍朝寺持戒受過,依然可以立地成佛!」
一道炙熱掌力被按入黃本善體內,這是那爛陀的《大日如來功》!
「師、師兄~~」黃本善終於說出話,眼角流出了眼淚,虛弱的說道,「非、非我不想回頭,我本想將《摩訶經》雙手奉還,可是經卷已經被人盜走,這段時間我一直在追查它下落,結果被偷盜者打成了重傷~~」
「你是被幻陰劫指所傷,是實話,那偷盜者是誰?」
「離小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