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陽頭也不回的逃走,等到完全看不到少女的時候,才停下來,長出一口氣。
實力越強了,反而愈發能感受到那種可怕。
當面對對方的時候,很難生出惡意,只要一絲不好的念頭將要浮現,立刻會衍生出無盡的負罪感、愧疚感。
意志力稍稍薄弱一點的,那少女站在那裏讓他殺,估計都沒人能下得去手。
偏偏他現在非常確定,這並非那少女有意影響的,更像是一種被動的能力。
當越是明白的時候,恐懼便會自然而然的出現了。
秦陽甚至覺得,當年全天下的修士,都在恐懼三身道君,恐怕不僅僅是因為三身寶術所帶來的大恐怖。
你身邊的人,可能都會在不知不覺之中,被煉成化身,甚至你自己,都有可能在你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變成了化身。
有一說一,秦陽自忖,他要是也在三身道君的那個時代,他也要加入到討伐大軍里,說什麼都要把三身道君弄死。
就算是現在,若是三身道君捲土重來,他也一樣會加入到討伐大軍里。
無關個人恩怨,僅僅三身寶術這一點,就足夠了。
這麼多年過去了,大荒對三身寶術喊打喊殺,偷偷修行三身寶術的是有,卻也沒見誰能跟三身道君一樣,可以三身復三身,仿佛完全沒有什麼限制。
回頭遙望着黃泉,秦陽頗為糾結。
年輕的三身能來,證明了這裏的黃泉,肯定是連接着黑林海里的黃泉河。
而之前他在黃泉之地待的經驗,再加上一路行來得到的收穫,想要從黃泉里跳出去,機會還是非常高的,冒險一點也是值得。
然後,問題來了,同樣因為年輕三身的存在,他現在壓根不敢靠近黃泉,更別說跳到黃泉里了。
年輕的三身能說好像見過他,秦陽便自動把「好像」這倆字去掉。
對方絕對是已經認出他了。
所以現在,入黃泉最大的風險,就不再是黃泉這種有既定規則,如同一道數學題一樣,只要能破解就能解決的問題。
最大的風險,立刻變成了完全不可控,風險指數還在直線攀升的年輕三身。
思來想去,秦陽悶頭向着上古地府的下方奔去,還是去血海轉轉吧。
到時候不行了再回來跟那少女聊聊。
按照他們所說,這個血海在上古地府之下。
這個「下」到底是不是地理位置的下,秦陽不確定,先去看看再說。
一路向下深入,所見儘是虛無與混沌,秦陽沉思了一下,拔下一根頭髮,化出一個分身作為坐標。
還有每前進一段,便留下一個分身作為坐標。
再繼續向下,那種清晰的空間劃分,都會變成混沌,沒有上下四方,周遭萬年不變,恍若時光之河都不會從這裏經過。
不知深入了多久,秦陽感覺到,自己已經迷失了。
多遠不知道,多久亦不知道,掰着指頭數了數,只知道自己下了足足十七根頭髮的血本。
懸立混沌之中,秦陽呆呆的飄在這裏,眼神裏帶着點茫然,喃喃自語道。
「真迷失了啊,血海真的在上古地府之下麼?」
然而,聲音卻沒有傳出去,只有他自己聽見了。
下一刻,混沌迷濛之中,泛起一絲波瀾,秦陽剛剛出口的那句話里,唯有血海倆字,在其身前凝聚成文字,再崩碎之後,化作回音,徐徐傳開。
血海這兩個字的意,在混沌之中炸開。
迷濛之中,有一絲血色,無聲無息的暈開,轉瞬便將整個世界化作了血色,秦陽所站的地方,泛起一絲波瀾,漣漪擴散的瞬間,仿佛揭開了一層薄紗,展現出一片絢爛的世界。
秦陽回過神,已經站在了一片密林里。
密林里陰氣森森,鬼影綽綽,一個個小鬼,嘶嚎着,咆哮着,面色猙獰的撲向前方。
就在這時,一道閃耀的劍光從天而降,分化成萬千利劍,精準的洞穿每一個小鬼,轉瞬便見這些小鬼神形俱滅。
這片密林,也在此時,像是暈開的水墨,消失不見,這裏再次化作了泛着血色迷濛。
秦陽感受到身上似乎壓着什麼,回頭一看,就見方才神形俱滅的小鬼,化作一個個虛影,一個搭着一個的肩膀,最前面的那個,將雙手搭在秦陽的肩膀上,跟放風箏似的,掛在他的身後。
秦陽一回頭,就見這些小鬼,眼神空洞,齊刷刷的看着他,空洞之中,卻蘊含着最純粹的惡意和恨意。
秦陽一揮手,想要試圖撥開這些小鬼,但身後小鬼的身體,卻仿若一個不存在的幻影,碰不到,摸不着。
秦陽眉頭微蹙,這裏就是血海麼?
怎麼血海里會出現這麼詭異的小鬼,這些小鬼到底是什麼東西?
剛才浮現出的幻象,秦陽看的沒頭沒尾的,完全不明白是什麼。
他扭轉腦袋,對上那些小鬼空洞的眼睛,想要從中看到什麼。
轉瞬,那些恨意和惡意里,便隱約有什麼東西,在這些小鬼的眼中,幻化出一些一閃即逝的畫面。
第一個,像是什麼地方在辦喜事,一個個小鬼喜笑顏開,伸長了脖子,正在吸桌子上一把燃燒着的靈香。
第二個,他們從黑暗之中被人放了出來,落入到一個邪道之手,被邪道強行煉成了怨靈惡鬼,當做炮灰。
最後一個,便是他們被人一劍斬殺的畫面。
秦陽看的一頭霧水,也就第一幅一閃而逝的畫面,似乎有些似曾相識。
回憶了好半晌,秦陽啞然失笑。
這不就是當年花想容抓走,逃出來的時候,順手撿走賣掉的那些小鬼麼。
他一時還真沒想起來。
主要還是印象完全不一樣了,當年這些小鬼里,隨便拉出來一個可能都比他強。
而現在,他看到這些小鬼,尤其是剛才浮現出的小鬼死時的畫面,自然能判斷拿出來,這些都是如今的他,打個噴嚏都能將其噴死百八十遍的小嘍囉。
秦陽看着這些小鬼的虛影,頗有些無語。
「你們這些傢伙,心思都扭曲了,恨我幹什麼?
當年我只是把你們撿走賣靈石了而已,又不是我殺的你們。」
可惜這些小鬼,卻還是跟風箏似的,掛的長長的,掛在他的身後,一動不動,不言不語。
這邊還沒說完,後面又有新的東西出現,依然是鬼物,秦陽都想不起來對方為什麼會恨自己。
再過了一會,出現個熟人,這個秦陽有印象,是他第一個用雷法劈死的人,當年那個商行的管事,名字忘了,只記得姓裘。
這人出現之後,雙手搭在前面的鬼物身上,跟玩堆堆樂似的,不斷疊加。
隨着時間流逝,有些是秦陽都沒印象的傢伙,他們死的畫面,秦陽也沒有印象,鬼知道這些傢伙到底是怎麼恨上他的。
八竿子打不着的,也能強行來,跟神經病似的。
要說真死在他手裏的,現在出現了,秦陽還能理解,都把人家宰了,還不准人家恨他麼。
看着風箏線越來越長,後面的人越來越多,秦陽百無聊賴的看着,又是一大堆他完全沒印象的。
甚至為了防止他忘記了,秦陽還專門在第一顆金丹里掃了一遍自己的記憶和人生,的確跟這些傢伙沒有交集。
都有些犯困的時候,一個熟面孔出現了。
紫霄道君。
紫霄道君後面,葬海道君的虛影也出現,他搭在死對頭的肩膀上,直勾勾的看着秦陽。
「喂,別人就算了,你們倆怎麼就恨上我了?
葬海,不是我說你,你最恨的人,應該就是你前面這個傢伙吧,你瞪着我幹什麼?」
秦陽感覺肩頭一沉,那種重壓隨着這倆貨的出現,立刻變沉了不少。
偏偏他還碰不到這些傢伙。
隨着這倆相愛相殺一輩子的混蛋出現,後面出現的越來越多,堆堆樂也來越多高。
他身上的壓力也越來越沉,讓他的腰身都有些難以直起來了。
秦陽歪着頭繼續看,盤算着按照目前的趨勢,每個出現的,應該都是按照死亡順序來的。
那嬴帝差不多也該出現了。
這個傢伙出現,施加的重壓,恐怕會將他壓的戰鬥站不住了。
誰想,新的虛影出現了,並非嬴帝,而是一身華服,面容自帶威嚴光環,看起來高高在上的太微天帝。
秦陽周身一沉,恍若被鎮壓的直接趴在了地上,可下方明明也是一片迷濛,這裏也不分上下左右。
秦陽歪着頭,看着太微天帝的虛影,靜靜的等候着。
可能下一個就是嬴帝了。
然而,依然不是,風箏線的最後,開始出現了亡者之界裏,被他斬滅的死靈虛影。
一直到一堆他都沒有什麼印象的死靈出現,堆堆樂的最後,再也沒有新的虛影出現之後。
秦陽才徹底確定,這就是全部了,再也沒有了,嬴帝沒有出現。
趴在那被鎮壓的難以動彈,秦陽卻還是忍不住笑了起來。
「真是諷刺啊。」
嬴帝死於他之手,最後竟然沒有恨他?
不應該吧,要不是他,嬴帝也不會死,可嬴帝沒有出現,為什麼?
秦陽思來想去,似乎也只有一個結論了,想來嬴帝最終是將自己的落敗,歸咎於自身能力的不足。
並沒有無能狂怒,覺得自身的遭遇和結局,都是別人的錯,也沒必要去恨他秦有德。
相比之下,秦陽還真沒想到,太微,連一個人族神朝的大帝都不如,竟然會恨他。
這是將其隕落,權柄的消失,徹底消弭,歸咎於他秦有德。
秦陽被趴在那裏,笑的合不攏嘴。
這就是所謂的天帝,太微天帝啊。
若是沒有嬴帝的對比,他還真沒發現其中的關竅。
本來秦陽以為所有能跟他扯上一丁點關係的,哪怕只是在生前跟他擦肩而過的,曾經莫名其妙的恨上他一瞬的人,死後在這裏出現虛影。
直到嬴帝沒出現,秦陽才明白,這是直接牽扯到死亡的,因為死亡而遷怒遷恨到他的,才會出現。
哪怕對方的死亡跟他並沒有什麼關係。
若對方死時,根本沒有恨他,便不會出現。
仔細想想,他這些年見證過的死亡太多了,很容易就再找到了一些佐證。
當年的差點將他煉成翁仲甲士的老梆子,沒有出現。
衛虛空也沒有在這裏出現。
當年在北境戰場上,隕落的將士,也一個都沒有出現。
巡天使里,隕落的人也沒有出現。
太多太多了。
秦陽重新回頭,仔細看了看這些虛影,什麼奇形怪狀的東西都有,從這裏就能反映出來,哪些人死的時候恨他。
重新找了一圈,秦陽不禁感嘆,還是凡人多啊,明明跟他敵對,還死在他手裏的人,最後卻沒有將一切的失敗,都歸咎於他的,只有嬴帝一個人。
老嬴也是個敞亮人啊,反正現在大家的恩怨已經了結了,要是他媳婦沒有灰飛煙滅,以後能在亡者之界見到了,就給老嬴送過去得了。
讓老嬴能徹底瞑目了,省的還剩下個大執念,在那裏掛機,怎麼都無法解脫。
真能碰上了,權當做好事吧。
不過現在麼,還是想想怎麼離開血海吧。
血海的確跟其他四條水脈不太一樣,明明都進入血海了,血海卻還沒有出現。
當他點出了血海之後,血海才隨之浮現,而他這個時候,才算是真正的進入了血海。
沒有正常的水脈邊界,只有存在和不存在兩種狀態。
秦陽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裏的血海,跟當年的血海不一樣,他想像中的血海,沉落在上古地府的最下面。
應該是看起來就像是一方鮮血匯聚成的海洋,那些血水,全部都是眾生留下的各種污穢沉澱匯聚,是天底下最險惡的地方,修士沾之必死,法寶沾之則被污穢報廢。
所以,這鬼地方,就算是府君自己也不願意來,來過的人全部都死了,知情的是打死不會來。
哪想到,這裏的所謂血海,竟然是這幅鬼樣子,只有存在和不存在,當你發現血海的時候,必定已經身處其中了。
這麼搞的話,當然沒有人知道具體了,知道的全部都死在這了。
難怪府君自己都不來,這傢伙搞出來的什麼瓜皮地方,還跟其他四大水脈,並列五大水脈之一,這不是坑人的麼。
想到之前跟府君的一部分聊,這貨看起來挺好說話的,被噴了都不發火,反而先問是不是以前得罪過閣下。
秦陽想到府君那部分最後說的那句話。
怎麼從亡者之界離開,回到生者世界,他也不太清楚,但是幾條水脈呢,你可以自己去看看。
你瞅瞅這種模稜兩可的話,現在怎麼看都不太對勁了。
忘川里出了個自稱府君的傢伙,這個傢伙,十有八九還真是府君留下的,再加上忘川還能當做跨服聊天平台,傳遞信息。
後面的黃泉,似乎更是直接連通了兩界。
秦陽當然覺得,五條水脈,肯定都是府君當年佈置的後手,用來勾連生死兩界。
這個時候,只剩下最神秘的血海沒來,秦陽能不來麼。
來了之後,才發現這裏就是個坑。
現在秦陽覺得,府君那一部分,絕對是故意坑他的。
證據?還要什麼證據。
兩邊忘川里,同時出現了一部分,要說這不是故意留下的一個後手,秦陽肯定是不信的。
現在其中一部分,被他砍的直接消失,還是消失的徹徹底底的那種。
對方通過他可以在忘川上留言,影響到對面,判斷消失的那部分,就是死於他之手。
完全合情合理。
最後不經意間給他挖個坑,等着他跳進去,報了一劍之仇。
秦陽被鎮壓的無法動彈,暗道終日打雁,最後讓雁啄了眼啊。
他一生經營出來了一個人設,到死了都還是那樣,那說人設其實已經不是人設,他本來性情如此,也沒什麼毛病。
當年他利用自己愈發穩固的人設,可以非常輕易的讓人相信他。
到了亡者之界亦是如此,大家都挺容易相信他的,當然,絕大多數時候,秦陽做的事,也的確跟人設一樣。
正所謂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天下無好人。
玩了一輩子的花活,卻忘了一件特別重要的事。
別人也能玩……
想到所有有關府君的信息,所有人,對府君的印象似乎都挺好的。
哪怕是酆都大帝這邊的人,對府君也特別的尊敬,在酆都一系裏混跡了這麼久,還真沒聽說過,提到府君的時候,誰會說府君這個瓜皮。
就算是黑影,死於秦昆之手,被亂刀砍死,活活鎮壓到世界徹底崩碎,說起來的時候,也只會說秦禿頭這個瓜皮,提起府君的時候,還是很尊敬的。
這就是人設啊。
這貨經營了一輩子的人設。
以至於聊了那麼幾句的時候,秦陽也會自然而然的覺得,跟想像里的府君,似乎沒什麼區別,府君就應該是這個樣子。
要是再多聊幾句,可能就會察覺到不一樣了。
還是覺得對方只是一部分記憶,就大意了啊。
能一路坐到那個位置的,身為上古地府的兩大巨頭之一,能是什麼真君子麼。
真君子坐不到那個位置。
歸根到底,還是被人設先入為主了。
陰了別人一輩子,現在想當一個好人了,卻反過來被人陰了。
秦陽被鎮壓的無法動彈,開始瞎想八想,他覺得,自己要是真死了,以後府君來這裏的時候,自己肯定會趴在他肩膀上,他可沒有那麼大氣。
壓力很大,但也僅此而已了,他的肉身是原裝的,再加上不斷增強,還有第三顆金丹的特性加持,不算恢復能力,也已經算是有點不朽不壞的意思了。
僅憑這些玩堆堆樂的虛影,還真的壓不死他。
而他又是死人,也不存在壽元耗盡的問題。
算了,還不如被壓死了痛快。
秦陽回頭再瞥了一眼,那些傢伙,依然是一起直勾勾的盯着他,沒有半點變化。
秦陽閉上眼睛,意識沉入海眼裏。
自從上次,這個只進不出的海眼魔石,吐給他一些信息之後,海眼魔石跟之前已經有了一些區別。
秦陽明顯的感覺到,海眼魔石在不斷的吞噬之後,威能似乎更強了一些,而且他對海眼魔石的掌握,也明顯不一樣了。
以前被鎮壓在海眼魔石之下的東西,他自己也沒辦法拿出來。
現在能鎮壓的多了,鎮壓的力量更強了,偏偏他卻能拿出來東西了。
秦陽甚至覺得,他死後海眼沒有崩塌,將他直接吞噬進去,恐怕也是因為這件先天之物。
伸出手,拿出了被鎮壓在下方,失去光澤的權杖。
這是太微的權柄,也是太微被湮滅之後,最後留下的東西。
當年他將權柄丟入海眼鎮壓的時候,都很是勉強,只能鎮壓住一時。
還是真正的進入死亡的世界,靠着世界才徹底將其抹去。
若是有朝一日,他帶着這個權柄,回到了生者世界,太微是不是就能再次復甦了?
這個權杖是必須要處理掉的。
眼下的血海,的確是最合適的地方了,只能進,不能出,還屬於亡者之界。
之所以要現在解決,是秦陽剛才就想好了要怎麼去試試解決堆堆樂的問題。
他其實一點都不慌,只是記了府君一筆而已。
哪怕真的被困死在這裏,他還有最後一步棋可以走。
不要肉身了,也不要力量了,直接往生出去重頭再來。
這些年在亡者之界瞎搞,又不是真的瞎搞,研究出來的路子,積累的東西足夠多了。
睜開眼睛,秦陽念頭一動,海眼裏的權杖,出現在他手中。
權杖依然是失去了光澤的狀態,被拿出來之後,也沒有任何變化。
沒有出現一堆亡靈,趴在權杖上玩堆堆樂,太微天帝也沒有出現。
掛在他身後的亡靈風箏線里,太微形象的虛影,也依然直勾勾的看着他,根本沒有去看權杖一眼。
這讓秦陽頗有些失望,他還以為太微天帝,會從風箏線上跳下來,奪走權杖錘爆他的狗頭。
也就是說,這個權杖,在這裏,其實只是一個寶物而已。
而身後這些亡靈,也並非是亡靈,只是某種力量,在血海中具象化出來的形象而已。
既然是某種力量,某種規則……
搖了搖頭,暫時收起權杖,秦陽再次拿出一顆先天蟲殼,準備修行永恆煉獄的第四層,凝聚第四顆金丹。
修行的法門早已經爛熟於心,該參悟的早已經參悟的差不多了。
如今修行,只是順水推舟而已。
隨着先天蟲殼綻放光華,懸在他的囟門之上,雙臂搭在他肩頭的鬼物,扭曲着化作一縷青煙,從先天蟲殼的縫隙里,沒入其中消散。
後方的鬼物的雙臂,也在同時,搭在了他的雙肩上。
隨着前面的人一個個沒入其中,先天蟲殼上開始泛起一絲血色的光暈,秦陽也感覺到那種將他鎮壓在原地的龐大壓力,開始逐漸減少。
紫霄道君,沒入其中,葬海道君,沒入其中……
到了最後,連太微的形象也扭着化作青煙,沒入其中。
所有的壓力盡祛之後,秦陽直起身,趺迦而坐,繼續醞釀金丹。
但這一次,先天蟲殼沒有自己變得圓潤,身為蟲殼的裂口,依然存在。
他的力量,似乎已經不足以讓這顆先天蟲殼,承載那些力量的時候,去補全裂口,將其化作一顆無缺的金丹。
秦陽拿起權杖,敲了敲。
質地絕對足夠高級,若是能當做材料……
這個可怕的念頭一出現,就再也壓制不住了。
沉思了良久之後,秦陽將權杖投入到第四顆金丹里。
權杖顫抖着,慢慢的變得彎曲了一點,隨着第四顆金丹,開始將周圍那些像是開了模糊特效的血色迷濛,一起吞噬進去的時候。
被折彎的權杖,終於崩斷成兩半。
其內的神威、權柄,所有可能在生者世界,都可以算是最頂尖的東西,在這裏,卻連存在,都不可能。
要麼,去更改整個世界,要麼就被整個世界的規則壓制抹去。
這是最徹底的湮滅,從規則層面上,直接否定了。
太微最後一絲,可能還能復甦的希望,徹底消失不見。
從今往後,再也沒有太微天帝。
權杖崩斷之後,化為齏粉,融入到先天蟲殼裏,將最後一絲縫隙補全。
以消耗了一個天帝的權柄,煉成了一顆金丹。
秦陽覺得,甭管金丹內是什麼力量,現在恐怕也已經翻不起來天了,缺陷補全,這些力量便會屬於他了。
金丹從他的囟門落入,垂落到道基之中。
道基之上,自然而然的浮現出一個寶台,讓金丹落在其上,與道基融為一體。
四顆金丹交相呼應,連帶着其他三顆金丹的力量,也在此刻開始慢慢的增強。
秦陽俯瞰第四顆金丹,其內的力量,不斷的變化成一張張面孔,都是那些被吞入其中的力量所化。
念頭一動,一絲血光,自第四顆金丹里溢出,繚繞在他的手掌上。
秦陽舉起手,並掌做刀,對着眼前的迷濛,斬落而下。
霎時之間,迷濛被斬出一條通道,秦陽也在這片,不分上下四方,時光猶如停滯的世界裏,感應到了自己的分身。
最近的一個分身,在他腳下的方位。
秦陽沒急着走,而是閉着眼睛,繼續細細感應血海里的一切。
這一刻,血海才算是真正的展現在他面前。
這裏,也的確是五大水脈里,本身最契合亡者之界的,最能作為生死通道的。
血色的迷濛,向着兩側劃開,一滴滴血水凝聚出來,在他的腳下凝聚,轉瞬便化作條條細流,再轉眼間,便化作了濤濤血海。
無窮的惡意和恨意,充斥其間,似是再也沒有比這裏更接近死亡的地方。
唯獨秦陽腳下,有一條被他展開的通道,可以通向血海外面。
秦陽靜靜感受,有些貪婪的捕捉血海徹底表現出來的神韻。
他此刻仿佛已經感受到,當年府君弄出血海時的樣子,當時的一切,都在他心底展現出來。
良久之後,秦陽將一切都印入到第四顆金丹里,只留下了一些他現在需要用到的東西。
比如,除了往生之外,怎麼真正的跨越生死界限。
同樣,也知道了,他這次若是沒有解決那些玩堆堆樂的幻影,那些幻影還會隨着時間流逝,不斷增加,直到徹底將他融入到血海里為止。
如同血海只有存在和不存在兩種情況,他也只有死在這裏,或者掌握這裏的力量走出去,這兩個選擇。
秦陽忍不住拿出小本本,給府君實實在在的記了一筆。
「府君是個老銀幣!」
然後再在「老銀幣」這三個字上,畫個了圈,標記重點。
這次要不是被陰了,秦陽都敢把自己的頭摘下來當球踢。
看,這就是秦陽之前說的,不用做什麼,只需要說幾句話,就能在不知不覺之中,把人坑死。
以後誰的人設他都不會信了,尤其是那種眾口一詞,印象都差不多的人設,必須要重點關注,第一時間升起警惕。
有這種人設的,都給老子爬。
秦陽衝出了血海,身後的濤濤血海,頓時消失不見,放眼望去,只有無盡的混沌。
順着最近的一個分身坐標,趕了過去,沒捨得將分身崩碎了,將其塞進海眼裏,讓他在裏面繼續參悟東西去,他也不在乎那點力量消耗。
一路順着坐標沖回來,十七個分身,一個不少的全部塞進海眼裏。
想到剛才在血海得到的信息,秦陽再次來到了黃泉河邊,他要驗證一個推測。
秦陽靜靜的等着,果然,不一會兒,那眼神純淨入琉璃的少女,便腳踏水面而來。
她站在河邊,睜着大眼睛,略帶一絲好奇的看着秦陽。
「你別說話!」秦陽趕忙先堵住了對方的嘴,閉上了眼睛。
他心中升騰而起的惡念,在看到少女的一瞬間,便化作山崩海嘯般的罪惡感,愧疚仿佛要將他淹沒。
秦陽施展狂暴,再進入到殺手秦陽的狀態,這才能無視那種力量。
他閉着眼睛,毫無感情的道。
「你可能是年輕時的三身道君,當年那位還天真善良的若冰,你也可能是三身道君心底的柔軟和善意。
但我現在,徹底明白了,你最核心的地方,到底是三身的哪一部分。
你最根本的本質,其實就是三身道君最大的執念啊。
只有這樣,你才能非生非死,能從黑林海的黃泉,直接來到亡者之界的黃泉。」
那少女如遭雷噬,呆愣當場,腦海中仿若有一聲驚雷炸響。
「執念啊……執念啊……執念……」
她那空靈而純淨的眼睛裏,開始浮現出一些複雜的情緒,再也不可抑制。
她的眼中滿是痛徹心扉悲傷,足以燃燒天穹的憤怒,當那種力量攀升到極致的時候,她仰天嘶吼一聲,身形逐漸變淡,直到徹底消失在黃泉里。
秦陽睜開眼睛,長出一口氣。
「這裏是亡者之界,而大執念,唯一應該待的地方,是黃泉之地。
不用謝我,我秦有德最喜歡乾的就是做好事。」
驗證了一下,果然如此啊。
送那個少女去她該去的地方,絕對可以算是捍衛了亡者之界的規則。
只要送她去了黃泉之地,那這個少女十有八九不會是原來的樣子了。
大概率會如同那裏的嬴帝一般,作為最純粹的大執念,在黃泉之地里,圈一塊地,老老實實的待在那裏。
只要她的大執念不化解,那這個期限,應該就是沒有期限了。
但若是她的大執念化解了,那更好,她本身就是大執念,化解了她就不存在了。
身為一個改邪歸正的好人,要是能力所能及的幫她化解大執念,秦陽可以拍着胸脯保證,絕對不含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