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陽的身形,驟然出現在羅琪面前,面帶微笑,一隻手拍了拍羅琪的腦袋,仿若一個慈祥的長輩。
「我撿了不少,能存在這裏的,應該都是香師親手製造的凝神香,別看凝神香品階不高,但其功效,你應該也是知道的,我輩修士會經常用到。
你想不想要,我送你一點。」
羅琪渾身僵硬,從脖子到耳朵根,刷的一下就紅了,眼中又是驚愕,又是有些畏懼,還有些羞意。
她艱難的挪動了一下身子,緩緩的向後退了一步,忽然對着秦陽躬身一禮,仿若用盡了所有的勇氣,用那略低啊沙啞的聲音,急促的低吼道。
「多謝前輩厚愛。」
低吼了一聲之後,羅琪直起身,平緩了一些情緒,放緩了聲音。
「無功不受祿,家主曾經交代過,前輩來這裏所有的收穫,都歸前輩所有,只希望前輩得到一些煙羅氏相關的傳承時,能率先考慮煙羅氏。
所以,哪怕只是普通的凝神香,晚輩……晚輩也不敢違抗家主之命。」
秦陽眯着眼睛,笑容慢慢收斂。
這一幕,讓他覺得怪怪的,仿佛他就是個趁着大人不在,欺負小姑娘的反派變態……
「很好,煙羅氏後繼有人了,行了,逗你玩呢,看把你嚇的,我跟你們三少爺莫逆之交,跟你們家主也熟得很,這些,你拿着吧,回去了之後,沖關的時候用上,在外面你肯定找不到這麼好的凝神香。」
秦陽從箱子裏拿出三支凝神香,硬塞給了羅琪,而後收起箱子。
羅琪拿着凝神香,不知所措的站在那裏,猶猶豫豫了好半晌,才道了句謝,將那三支凝神香收了起來。
她對秦陽的感官愈發奇怪,也愈發畏懼,前輩高人,當真都是些怪脾氣,要是不收,說不定讓這位前輩不高興了。
秦陽轉身繼續前進,對羅琪也沒了興趣。
他如今可以確定,他之前可能猜錯了,羅琪不可能是荀穆。
不是他小看了荀穆,就荀穆那辣眼睛的演技,連張師弟都比不過,更別說跟他秦有德相比了。
秦陽是一點破綻都沒看出來,但可以確定一點,這姑娘是真的有些怕他。
他看的非常清楚,感受的也非常明白,給了凝神香,這姑娘第一反應不是畏懼,也不是驚愕,反倒像是一個略有些內向的乖乖女,遇到變態時的反應。
甚至於最後,秦陽都給她了,她還是猶猶豫豫,一點欣喜的感覺都沒有。
就荀穆那貨,他不可能在遇到意料之外的突發情況時,能有這種自然而然的演技。
其實從羅琪先進來那一刻開始,秦陽就已經覺得,羅琪就是荀穆的可能不大。
以他對荀穆的了解,有把握的時候,他可以不惜命。
可沒把握,甚至於遇到掉過一次的坑,他就會特別惜命,特別不果斷。
真正的荀穆,在聽到秦陽進來時的那句話時,最有可能的反應,是抗拒,特別的抗拒。
不過分析歸分析,實際情況是實際情況,秦陽也不敢說自己的分析絕對是對的。
所以試探了一下,他現在覺得,荀穆的確是來了,但是羅琪的可能特別小。
若羅琪不是荀穆,那羅琪進來時說的話,就可以當做參考了。
羅過渡希望自己去賭命,而羅松不願意,這個羅松的嫌疑,如今就成了最大的了,其次是羅過渡。
甚至於,秦陽覺得,之前毫無印象的羅琪,會跟着一起出現在這裏,十有八九也是荀穆搞的鬼。
在秦陽覺得荀穆會出現的情況下,出現這麼一個,遇到秦陽的第一反應是有些畏懼的人。
而且跟着羅過渡和羅松一起出現,這個沒印象的人,理所當然的會成為在秦陽眼裏最扎眼的人,想不注意到都不可能。
以目前的推斷當成真的,再回頭去看,那第一反應便是不願意跟着秦陽一起進來,反應特別激烈的羅松。
在秦陽注意到羅琪之後,立刻悄悄給他解釋了一下,羅琪為什麼會有些畏懼的羅松。
瞬間就變得特別扎眼。
秦陽越想越是覺得,這是荀穆給自己下套呢。
萬一自己真覺得羅琪是荀穆,宰了羅琪,若是錯了,真正的荀穆再偽裝成別人,跟着煽風點火一下,自己十有八九會跟煙羅氏反目成仇。
真正的荀穆,再想弄到凝神香,他只需要以煙羅氏的名義去做就行了,根本不用只有他自己去打拼。
若這是真的,秦陽覺得,他應該高看荀穆一眼了,這貨真正做到了吃一塹長一智。
慫沒什麼,性格有缺陷也沒什麼,知道自己慫,也知道別人知道他慫,他還能利用這一點,一邊慫着,一邊去給敵人挖個坑,可以如此正視自己,當得起一聲了不起了。
秦陽走着走着,站在原地呵呵怪笑了起來。
跟着一起走來的羅琪,臉上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一絲畏懼,她是真的有些怕這個怪脾氣,名聲很大,頭銜很多,實力似乎也不差,很不好惹的前輩。
「前……前輩?」
「你先自己去探索吧,我忽有所悟,需要停一停。」秦陽拿出一個萬金油藉口,再看着小姑娘的樣子,難得當了次……前輩,便勉勵了兩句:「機緣難得,風險和收穫成正比,能收穫什麼,全看你自己了,但要先活下去,才能有未來,去吧。」
「多謝前輩教誨。」羅琪不太明白,也不敢多問,只能老老實實的應了一聲,自己繼續前進。
羅琪繼續前進,秦陽站在原地繼續等着。
他拿出掌中大殿,問了裏面的香怪一句。
「你確定你給我的凝神香,不是香師親手製作的?」
「大人啊,真的不是,當年香師製作的元香,數量本就不多,凝神香這等消耗極大的消耗品,能留下小的一個,也只是因為凝神殿裏需要有一支,其他的,早就沒了。
那些凝神香,是香師的一些弟子製作的,效果雖說不錯,可他們卻遠沒有香師那般藝已成道的境界,縱然他們的技藝再不錯,他們製作的元香,也不可能與香師親手製作之物相提並論。
那是天地之差,純粹的境界差距,完全無法彌補的。」
香怪信誓旦旦,就差賭咒發誓了,他不明白秦陽為何逮着這個問題,一連問了好些遍了,可他是真不敢糊弄秦陽,化形之巢被端了,它想完全化形而出,只能死命的抱着秦陽大腿。
「恩,很好,要是讓我發現你誆我,我就砸了你的老巢。」秦陽很滿意,這隻香怪的話,他是信的。
作為一個能正視自己的人,秦陽當然明白,在如今的情況下,他不可能算無遺策,也不可能什麼都能確定。
在沒擰下來腦袋確定的時候,這裏任何一個人,都沒辦法徹底擺脫嫌疑。
必要的防備還是要有的。
若羅琪真的只是羅琪,她只是被荀穆這個狗東西,丟出來迷惑視線,當做犧牲品的,那秦陽作為一個長輩,送她幾隻特別好的凝神香,也算是挽回一點形象,省的被人當變態了。
若他看走眼了,荀穆演技炸裂,他真的偽裝成羅琪,那也沒什麼,那幾支凝神香,估計會讓他氣的原地爆炸,萬一再有什麼不好的後果,那就更妙了。
同樣的凝神香,是香師手筆,和不是香師手筆,差距有多大,秦陽還是能想來的,本質的差距,無法通過純粹的技藝來彌補。
就像人偶師那狗東西,他都敢自吹純粹的技藝,他比真正的人偶師還要強,但有個鳥用,真正的人偶師若是還在,打個噴嚏都能噴死他。
對於真正的人偶師,「師」是對藝已成道之人的敬稱,天下獨一無二,而對於人偶師來說,他只是叫人偶師而已,他還可以叫格格巫,也可以叫墨陽,甚至可以叫狗東西。
羅琪繼續前進了,秦陽轉身往回走,他的目的很明確,這次來香界,不是為了找什麼傳承,也不是為了找什麼可以毀天滅地的拳套。
他就是想知道,荀穆要幹什麼,如今知道荀穆要香師製作的凝神,他把這個東西拿走,若是再能順手徹底解決荀穆,這事就完美了。
秦陽向回折返,算算時間,外面的人,應該已經折返回來了。
秦陽往回走了一段,就在路上等着。
大半個時辰之後。
已經進來的羅松和羅過渡,正在在這片四方一色,毫無方向的雲海中前行,正走着,他們察覺到似乎有微弱的靈力波動傳來。
確認了一下方向,比他們前進的方向稍稍偏了一點。
等到他們一路飛馳,看到靈光閃耀的時候,也同時看到了一座大殿。
大殿被籠罩在一層光暈里,秦陽懸在半空中,手捏印訣,無數雷霆從雲海之中飛馳而出,化作雷霆長河,衝擊那層光罩。
而另一邊,羅琪一臉肅穆,手握一把長劍,斬出道道劍光,跟着一起強行破開光罩。
光罩搖搖欲墜,隨着最後一道黑雷落下,光罩轟然破碎。
秦陽和羅琪同時面帶喜色,一起沖向了大殿,落在了大殿前面的廣場上。
羅琪欣喜的衝過去,卻沒察覺到,秦陽出現在她身後,雙手一擰,將她的腦袋擰下來,同時懷中黑雷綻放,瞬間將其神形俱滅。
這最後一幕,正好被羅松和羅過渡看了個真切。
羅過渡呆立當場,滿臉的不敢置信,嘴唇哆哆嗦嗦的發出一聲變了調的驚呼。
「這……這……琪兒?秦先生?」
而羅松,又驚又怒,嘶吼一聲,眼睛都開始泛紅。
「琪兒!」
聲音落下,羅鬆化作一道流光,直衝而來,衝來的瞬間,他周身逸散出的力量,已經化作煙氣,氣勢節節攀升。
「秦陽!」
羅松的怒吼聲將不敢置信,也不明白為什麼的羅過渡驚醒。
羅過渡是根本不明白為什麼,以秦陽的身份,秦陽的財力,除非遇到仙草,不然的話,他斷然不應該做出這種殺人奪寶的事。
如今羅松先沖了上去,羅過渡立刻跟着沖了過去,他伸手一揮,身前便浮現出三支截然不同的靈香。
「松兒,回來!你不是他對手!」
羅過渡一聲怒喝,手中印訣不停,身前的三支靈香一起引燃。
其中一支,化出煙霧盤旋,將附近籠罩在內,近乎於周圍的雲海融為一體,所有的感知,所有的神識探查,統統都被遮掩。
一支在煙霧之中幻化出一隻黑白二色的異獸,在其中奔騰不休,伺機尋找機會。
還有一支靈香,化作一圈圈煙氣,組成一條條煙氣所化的鎖鏈,與用來遮掩的煙氣融為一體。
忽然,異獸從秦陽身後衝出,撲向秦陽的後背。
秦陽回首便是一拳轟出,勁力當場將異獸的身體打出一個大洞,可誰想,那傷口處的一切,都化作煙霧,在異獸身側,再次幻化出四肢手臂偷襲。
秦陽揮動雙臂與異獸硬碰硬的對轟,而周圍縮小範圍的遮掩煙霧裏,也趁此機會,衝出來一條條煙霧,將秦陽籠罩。
眨眼間,煙霧凝聚,化作六條鎖鏈,將秦陽的四肢、腰身、脖頸全部束縛着。
瞬間,秦陽身前有異獸,身體被束縛撕扯着,不等他掙脫,羅松便從身後的煙霧裏衝出,一掌拍到了秦陽的後心。
他的掌中,一根幽藍色的尖刺,從秦陽的後心刺入,再從左胸洞穿出來,只是眨眼,那尖刺便消失不見。
致命一擊之後,羅松立刻退走。
秦陽的心口,鮮血直流,幽藍色的光輝,順着傷口,向着他全身擴散開。
可就在這時,束縛秦陽的煙霧鎖鏈,瞬間崩碎,身前的異獸,被秦陽一巴掌轟爆。
秦陽轉過身,回望着羅松,伸手一翻,手中出現了一杯還冒着熱氣的茶。
「呲溜……」
秦陽不緊不慢的嘬了一口,長嘆一聲。
「你還真是個弟弟啊,怎麼就不長記性呢?」
隨着秦陽的話音落下,那座大殿驟然散發出一層靈光,瞬間便消失不見。
只剩下致命傷在身,還中了不知名劇毒的秦陽,面帶微笑的端着茶杯站在那裏。
羅松如遭雷噬,面色刷的一下就變得慘白如紙,他趔趄着後退,喃喃自語。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就在這時,大殿消失的地方,羅琪又出現了,她巧笑嫣然,微微一禮。
「三少爺,您怎麼了?」
羅松不斷的後退,神情愈發的癲狂,無數回憶在他腦海中閃現。
轉一圈就找到入口了……
遭受致命傷,卻跟沒事人一樣喝茶,還是熱茶……
為了獨霸寶物,殺了羅琪……
遭受致命傷,又跟沒事人一樣的喝茶,一模一樣的茶杯,一模一樣的熱茶……
羅松一邊後退,他的容貌身形,慢慢的變化,化作了荀穆的樣子,他狀若癲狂的嘶吼。
「假的,都是假的,又是假的!」
他發狂了似的,破壞周圍的一切,可是這裏卻只看到煙霧被攪動,一切都變得如夢似幻。
荀穆抓着自己的臉,發狂的嘶吼了幾聲,而後身體上驟然浮現出一陣激烈的波動。
「轟!」
一聲巨響,神光化作一圈漣漪,急速擴散開。
荀穆又自爆了,神形俱滅。
這時,秦陽才丟掉茶杯,身上長出無數幽藍色的小花,不斷的將體內劇毒驅逐。
同時,他輕輕一拍胸口,骨骼一陣咔嚓作響,被強行擠開位置的心臟,也重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再運轉龍血寶術,心口的傷勢也飛速復原。
後面走來的羅琪,一臉憂鬱的丟下一句。
「本尊,下次別這麼玩了,死在你手裏感覺特別不好……」
分身說完,嘭的一聲,消失不見。
秦陽收集好身上散落的幽藍色小花,恢復了傷勢,這才看向已經傻掉的羅過渡。
羅過渡是真的懵了,他到現在還沒弄明白這是什麼情況。
為什麼羅松會發狂,為什麼羅松會變成別人了,為什麼那個人又自爆了?為什麼羅琪死了又活了?然後又死了?
他的臉上,已經快被問號佔據了。
他覺得他也快瘋了,或者是出現幻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