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嬪看着抿着唇不說話的兒子,心裏有些嘆氣。
這個兒子雖然看起來懂事知禮,謙雅溫順,但內里卻依舊帶了一些反骨。遇到一些他不想聽不願意遵從的事,他不會當面跟你爭執,只會流露出這個執拗的表情一言不發,而後依然我行我素。
呂嬪只希望她的話能她聽進去,繼續道:「要爭儲位,靠的是實力和助力,不是什麼鳳命。母親的出身不顯,你的舅舅們無能,不能提供給你助力,但是太子妃和英國公府可以。英國公府世代將門,英國公是五軍都督府前軍都督,掌管天下五分之一的兵馬調任之權,只有他們能助你登上太子之位。」
呂嬪又握緊了兒子的手,臉上的表情顯得鄭重而嚴肅。
「我知道順兒模樣長得不好,你與她自小一起長大,依舊不能產生男女之情。順兒向來懂事知禮,她既知道自己的缺點,他日她過門之時,便必然會為你準備模樣出挑的姑娘來服侍你。可你對順兒,必須使出十二分的心思來對待,此時絕對不能有二心,你要讓英國公府看到你的誠意,這樣才能讓英國公府全心全意的輔佐你。此時並不是你兼顧兒女之情的時候,不管你對謝七姑娘如何喜歡,她都不行。謝遠樵不過是個大理寺少卿,他與家族關係不和,且謝氏一族也不是王家、張家這樣強大或顯赫的望族,因此他身後也無強力的家族依仗,你娶了他的女兒,並不能給你帶來多少助力。你也別想着可以納她為側,她既然被說成天生鳳命,你納了她,順兒會怎麼想,太子妃會怎麼想,英國公府會怎麼想。除了讓英國公府對你生隙,沒有半分好處。」
說着輕輕拍了拍兒子的手,繼續鄭重道:「聽母嬪的話,不要想其他的心思。等你登上那個位置,你要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就算比謝七小姐更漂亮的女人,也會有人主動為你獻上來。你是母嬪的骨母嬪的血母嬪的一切,母嬪不會害你的,只會為了你好……」
呂嬪只希望這番話兒子能聽進去,認真權衡利弊。
蕭禹詢依舊是抿着唇不說話,端起桌子上的桂花釀仰頭喝了一口,隱去自己的心思,沒有人能猜得透他的心思。
呂嬪看着,目光卻寒光乍起。她絕對不允許有人阻礙了她兒子的前程,誰都不行。
此時,東宮的尚秋殿裏。
俞嬪坐在妝枱前,正在對鏡梳妝。
她的宮女秋容從內殿裏走出來,接了她手裏的羊角梳幫着她梳頭。
俞嬪問:「郡主已經睡下了?」
秋容回答道:「是,二郡主在外面撲了一會兒蝴蝶,玩累了便歇下了。」
俞嬪點了點頭,又問:「聽聞剛剛晉王妃來過了,跟皇長孫殿下鬧得很不愉快。」
秋容笑了笑,道:「聽聞是晉王妃給那位帶鳳命的謝七小姐下毒,卻想把事情賴在呂家和呂嬪的身上,所以皇長孫殿下出手警告了她一番。」
「帶鳳命的謝七小姐啊……」俞嬪喃喃了一句,接着道:「這位謝七小姐如今在京中倒比英國公府的大小姐還要炙手可熱,哪裏都可以聽得到她,京城發生的幾件大事也和她有關。晉王妃、魯王妃還有福王前些日子不都跑到宮裏去,說要求娶她麼。」
秋容道:「那些人哪裏是真心求娶,都是想把她架在火上烤熟了。」
俞嬪心道,那也說明,他們是真信了那位謝七小姐真有鳳命。
如果其他皇子都信了,那那個人呢,他也信了嗎?
鳳命啊……她曾經也做過這樣的美夢,相信自己可以去爭取到那個位置,為此舍了那個人,結果呢……
俞嬪想起挺多年前,有一個飛揚桀驁的少年,踏馬奔馳而來,持劍挑起她的幃帽,挑着眉毛看着她道:「你就是壽山伯的嫡女?長得倒是挺漂亮。」
她怔怔的嚇愣在那裏,看着他不敢說話。
而後便又聽他道:「行了,反正本王也沒什麼可挑的,就你吧,好歹模樣能看。以後你就是本王的王妃了。」說完便扔給她一枚玉牌,留下一句:「這是信物,等着回家接賜婚的懿旨吧。」而後又騎馬絕塵而去。
她至今依舊記得那少年飛揚如烈馬的模樣,那樣張狂而傲然。
那時候她不過是個落敗伯府的嫡女,家裏有個伯爵的爵位,但早已被京中的權貴遺忘,連送禮都還要母親當了嫁妝才能置辦齊整。
若能嫁進皇家做上王妃那是她燒了高香,那日之後,她是真的期待着宮裏的旨意,期待着能嫁給他的,如果不是後來太子找上她的話……
她已經有些忘記了父親當時是怎麼跟她說的了,依依稀稀只記得幾句話:「……你嫁給燕王,以後頂天了也只是一個親王妃。但是如果嫁入東宮,雖然為側,但太子殿下喜歡你,等他登基,你少不了是一個貴妃,親王妃可是要給貴妃行禮問安的。現在太子的長子是他宮裏的呂嬪所出,呂嬪出身不高,你進去後也是太子嬪的份位,且你還是伯府的嫡女,身份上比她還高了一層。等你為太子生下兒子,又有太子殿下的寵愛,你的兒子未必就爭不過東宮的長子,到時候你的兒子可能就是……」
「你就是不為自己着想,你也為家族想一想。咱們家已經落敗了,再這樣下去,恐怕連京城的那些四品官的府邸都不如。若你能一飛沖天,也能讓你爹你娘還有你的族人跟着雞犬升天……你小時候我可是找高人給你算過的,說你是鳳凰命,難道你願意屈居一個親王妃……」
鳳凰命……
那時候她還真的信了,所以太子找上她勾着她的下巴笑着說喜歡她的時候,她便順勢而為回應了他。
可是結果呢……
俞嬪閉了閉眼睛,手摩挲着腰上荷包里裝着的那塊玉牌,此時再後悔也已經沒有用了。
她重新睜開眼睛,看着菱花鏡中那個嬌嬈的女子,鏡中的女子依舊還是那樣美麗,容顏未改。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往鏡子前湊了些,然後問秋容道:「聽聞那位謝七小姐長得傾城國色,你說是她長得漂亮,還是我長得漂亮。」
幫她梳着頭髮的秋容愣了一下,接着臉上有幾分尷尬,頓了下才道:「娘娘,奴婢沒見過那位謝家七小姐。」
想了一下,接着還是為了討好她,笑着道:「京中人便是這樣的,三分的東西傳着傳着也能傳成十分。奴婢看那位謝七小姐也不過是有所謂的鳳命加持,人們對她好奇了些,便將她形容得天姿國色,長相未必有娘娘好看。」
俞嬪淡淡的笑了下,放下了放在自己臉上的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