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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
「如今想來我從小到大所擔任過的職位總是來的有些莫名其妙。」時一微低着頭,雙手交疊放在雙腿上把玩着衣角,既然話題至此,又何必扭捏作態,不等林越開口,旁若無人的繼續說,「我讀小學時,曾當過挺長一段時間的小隊長,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個職務。學校方面一直都很注重安全教育,每當放學鈴響時,大家各自收拾完書包後就按照自己所屬的回家路線站隊,一列一列的排在過道上,當時我家是我屬小組成員裏頭最遠的一個,老師就讓我當小隊長排在隊伍的最前頭,確保這個隊列里的每一個同學都安全回家,並做好登記工作實時向老師匯報,後來我也因此光榮的成為少先隊員。」
「所以事件的開端在於你家最遠?」林越遲疑了幾秒,側身問道。
「是啊,想不到吧,紅領巾少先隊員的稱號來得如此輕而易舉。」時一再次想來,仍覺得無奈,不無慶幸,「初中時,我擔任學習委員你是知道的。」
「恩。」林越輕聲應了下,表示肯定。
「但你不知道由來,開學註冊報到時,新生都要填寫一堆的個人資料,班主任見我字跡端正,卷面書寫工整,後來找我談話,說是在還未找到合適的人選之前,由我暫時擔任,而這一當就是三年。」
「可事實證明,你的確能勝任。」林越毫不猶豫的回答,以板正時一的「光輝形象」。
他又怎知「責任」二字對時一意味着什麼。
「班主任只知以字如其人來推測我做事條理清楚,毫無根據,我卻因為這無端降臨的職務,費盡心思的在學習的各方面體現卓越成績,以不枉這頭銜和他對我這毫無倚仗的信任。」正所謂,在其位,謀其政,「我做不到拔尖,但也足以令我沾沾自喜,每次大考完後看着年級光榮榜,我都宛如劫後餘生。」
時一比任何一個人都注重自身形象,她既是老師眼裏勤懇的好學生,又是長輩口中貼心的好孩子。
時一心思細膩,所有不言於色的喜悅皆因她享受學有所成帶來的快感,學習是她唯一得以自傲的籌碼,努力與回報成正比是現階段最划算的交易,但凡從中嘗點甜頭,便足以鞭策着她在學海無涯中力爭上遊。
她不想白擔這職位毫無作為,遭人「不過如此」的鄙夷。
但如今不同了,她處在人生的令一個階段,高中的課業繁重,她自是有所心理準備,她不一定能保全自身。九門學科一股腦的堆在同一個時段,將她的生活填的滿滿當當,俗話總說「笨鳥先飛」,她偏偏因怕「笨鳥插翅難飛」而憂心忡忡。
副班長的職位必要有優異的成績加以輔助才可熠熠生輝。她想。
「學習是學生的天職」她信這句話。
林越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她。
「任何職位可不只是一個稱呼如此簡單。」時一總結陳詞,她這是在委婉的告訴林越,她避之不及的一切種種都可因他無心的一句提議,扭轉局勢,而所有縈繞在她心中經久不散的想法豈是三言兩語就能一筆帶過的,「其實也挺好的,我也因此更加賣力的讀書。」
他不懂,他什麼都不懂。
不論如何,豁然開朗並無壞處。
林越定定的看着她,目不轉睛,他開始重新認真的審視面前這個絮絮叨叨的女生,以求填補過去三年的欠缺,從前那個沉默寡言的時一,此刻她一字一句傾吐展露內心的想法,樂此不疲的分享人生的某刻片段,自信而昂揚。同一張面孔下判若兩人的她,好似兩個特別的靈魂在他面前重疊,合二為一成此刻真實的她,時一周身竟籠罩着強大的磁場,他不願稍加偏移哪怕分毫視線角度,從中捕捉平衡的支點。
林越很久沒有回話,話末,時一疑惑的轉向林越,確認他是否在聽來推測自己還有沒說下去的必要,或者還是說是自己的話題太過乾澀無趣?
她不自覺微偏的着頭,眉頭微皺,張開伸出的手在林越呆滯的雙眼前揮了揮,以拉回他的注意力,把焦距定格在眼前的事物。
竟沒想到卻被林越一把抓住,厚實而溫暖的手掌緊貼着掌心包裹着她纖細的右手,因常年持筆生出些粗糙硌硬的繭,是最為真實的觸覺,時一有一秒的愕然也不形於色,表面波瀾不驚,內心波濤洶湧,如此直接的舉動驚得她不敢動彈,然後又很知趣的慢慢從中抽離,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林越暖心的回答:「我在聽。」
「我是不是扯太多了。」她頓覺氣氛有點微妙,小心翼翼的重新擺正坐姿,眼神飄忽不定,思緒也連帶着有些游離。額前垂了幾縷細碎的髮絲,她習慣性的用剛才與林越觸碰過的右手順了順及肩的秀髮,把干擾着視線的髮絲別在耳後。傍晚剛洗過的頭髮,現在已經乾的差不多了,她儘量不露痕跡的深吸一口氣,用力嗅了嗅空氣,還隱約可以聞到清新的洗髮水香味。
而她一系列的細微動作都在掩飾剛才的尷尬,最起碼她自認為如此。林越可以如此淡然處之,她定不能猶如驚弓之鳥。臉頰竟有點點逐漸升溫發熱,所有的跡象都是下意識的,她大可以管控住面部表情,但不能修飾掩蓋的生理表現卻又真真實實。右手的每一個舉動都帶着遲疑,略感僵硬,似是已經抽離了自己,不受所控。
女生心思縝密細膩,內心搗着鼓,還努力把持着情緒,林越自是無法參透時一的侷促為何。
「沒有。」林越覺得好笑,而他只是單純的覺得她可愛。
然後又是一段良久的沉默,時一不知道怎麼開口,因為剛才林越毫無徵兆的親昵舉動,只聽得見在那一刻腦中嗡嗡作響,有如什麼東西突然之間炸裂了一般,思緒也跟着中斷,張了張嘴,又放棄的閉上了,無論什麼話題都銜接不上,只能隨口胡謅一句不着邊際的話搪塞這段無聲的空白:「盛夏里的蚊子真多,看來是選錯地方了,不該來這餵蚊子的。」
然後很配合的用手扇着腳邊,驅趕着什麼。
軍訓以來的這些日子白天裏總是穿着長褲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不得已而為之。晚上相較白天,略有一絲涼意,時一洗完澡時自然舒暢許多,便沒多加顧慮的挑選了一件牛仔短褲,也沒噴灑什麼防蚊蟲叮咬的花露水塗抹,主要是一開始也沒想到會跑到花園這透口氣。
也不知道蚊子具體在哪個位置轉悠,她隨便揮了揮,又尷尬的笑了兩聲,只覺得滑稽,便不再亂動,用拇指指甲在大腿上被蚊子咬得凸起的紅色小包上橫豎狠狠的掐了個「十」字。
「小賣部應該有賣花露水之類塗抹的膏藥,我去看看。」林越剛說完話,就作勢要起身。
「男生的細緻入微的確很討女生歡心。」時一本只是客觀的評價一句,可話出口,卻滿是不對勁的酸意,「你就是這麼撥撩女生的?」後半句她音量低了下來,說得及其小聲,眉眼低垂,看着腿上另一個紅包又掐了個「十」字。
「什麼?」林越反問了一句,指向不明,不知是沒聽清楚,還是想再確認一遍是否聽岔了。
「沒什麼。」沒聽到就算了,也好,一時腦熱,把內心疑惑說了出來到底是不好的,幸好他什麼都沒聽見,「我是覺得差不多該回班了,溜出來太久不太好,你也別買了。」
「我沒有。」
「恩?」時一為林越這前言不搭後語的一句話有些不明所以。
「我不是那種雨露均沾的人,你別誤會我了。」
林越聽見了。
所以,林越目前的所作所為,言下之意是……他撇清時一對他的誤解,她不敢過早妄自斷定、想入非非,只當是他的好心。
但這話對着時一說着實有些怪異,她努力不讓自己想偏,這與我無關的話不過是當下善意的謊言。
「哦。」她不知如何回應比較合適,只能有些心虛的簡單應了下。
「那我先走了,你也快點回大廳吧,影片放映完是要點完名後才能回宿舍的。」時一好意提醒,她沒等林越回話,就二話不說的兀自往教學樓的方向走,還努力表現得每一步都走得自然且穩當,卻不自主的加快了腳步,逃離這是非之地。不留結伴而行的機會,所以話開口也是不留餘地的婉拒。
「登記工作在你那吧!」林越對着急匆匆的背影喊道。
時一頓了頓步伐,微微一怔,沒有轉過身,惡狠狠的回了句:「別想賴掉。」
林越是個禍害,最起碼對她而言是這樣。時一咬牙切齒,恨自己的沒骨氣,亦柔亦剛隨意憑他拿捏的滋味好不自在。
林越到底是怎麼想她的,她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林越是她望塵莫及的深切渴望。
等她回去的時候影片放映的也差不多接近尾聲了,原本只打算隨便找個僻靜的地方透口氣,不知不覺時間竟也消無聲息的滑走。
時一弓着身子遁入黑暗裏,溜回到了座位。
她剛坐定,陳慕姿略有責備:「還以為你去去就回呢,也在外面呆太久了吧!」
時一深感歉意,往眾班主任座位的那一側看了一眼,虛心的問了句:「彬哥來過嗎?」
「來過兩次。」
「兩次?」時一刻意壓低了音量,但因震驚而條件反射性的尖着嗓子,顯得格外滑稽。
「不過還好,第一次來的時候只是交代周安餘一會散場後安排一些同學留下來檢查大廳衛生,光線挺暗的沒太注意你。」陳慕姿語調平靜,時一也略微緩了口氣。
如果被彬哥發現自己身為班幹部也不通報一聲就隨便離開,那真的是太說不過去了,以身作則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那第二……」
「第二次來的時候,他一直站在旁邊有好一會,然後就發現你沒在,來問我。」陳慕姿沒等時一說完,就趕忙接話,「嚇死我了,我當然只能說你去上廁所了,好在他第一次沒發現,不然兩次時隔這麼久,你還沒回來,謊話都要不攻自破了。」
原來是虛驚一場。
「謝謝你了。」時一又不好意思道。
「對了,當時就你和林越不在座位上,雖然江則也說他是去上廁所了,但到現在還沒回來,應該也跟你一樣呆不住吧,聽說你們之前也是同班,看過的電影自然覺得沒趣了,情有可原。」然後又話鋒一轉,「你碰見他沒?」
「……」陳慕姿的突然問話,令時一始料不及,她沉默了一下,然後鎮定地回答說:「沒有。」
表情和語調都拿捏的十分真誠。
而剛才的那段敘述中,對於時一來說另一個側重點在於,陳慕姿聽說了她和林越曾是同班同學,也許不止她一個。
「哦。」她簡單應答,也沒再多問,她信了。
時一有點矛盾,她希望陳慕姿一臉曖昧的探過神來意味深長的笑笑說:「啊!少騙人了,是不是一起約好的?你倆是不是有一腿啊!相互喜歡的那種。」
隨後她掩蓋不住的嬌羞一笑:「怎麼可能啊,你想太多了。」
然後對方全然不買賬的一臉不捅破的心知肚明。如果陳慕姿真這麼說,她沒準還會在心裏反駁一句,其實她只說對了一半,他們不約而同,且只是她喜歡他。
而她知道嬌羞一笑不是她的作派,她只會如剛才那樣不露聲色的撇清他人從她這探聽種種的可能。
但陳慕姿一臉漠不關心的一個哦字,難免令她黯然神傷了一下子。雖然只是一下子。
看吧,在別人眼中都覺得自己跟林越是碰不到一塊去的人。時一暗想。初中同學又如何,緣分也只局限於此。好像陳慕姿剛剛的那句問話只為更進一步確認他們並沒太大能引人想入非非的關係。
電光火石之間是擦不出的花火。
陳慕姿信以為真。
但她又誠摯的希望,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只要她自己瞭然於心就好。
林越姍姍來遲,正巧趕上了點名。散場後只留下了幾名男生檢查衛生,女生先行一步回宿舍。
後來時一又想了想,林越自是那種不隨意給人添麻煩的人,即使他人如何威逼利誘,不可撼動的便是他的原則,與她副班長一職和是否會念在早已認識而幫忙開脫無關。
他憑什麼覺得她定會偏袒他?憑着這層紙糊的關係,既不牢固還隨時一戳就破,橫隔在兩者之間,模稜兩可,或明或暗的面目。
時一睜着眼睛平躺在自己的涼蓆之上,蚊帳包圍得嚴絲合縫,她盯着上面的床板,睡不着。這一夜無眠,大家各自懷揣心思輾轉反側,雖然與前幾夜熄燈後的夜幕降臨的氛圍一樣,但到底還是能聽到偶爾翻身的床板咯吱聲和翻動被單的輕微聲。
身旁手機提示燈閃爍。
廖韻之說,他找我了。
對話框內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但她知道廖韻之的意有所指為誰,而這也不過是又一個難熬漫漫長夜的無眠姑娘。
斷不淨,捨不得,離不開。
世事變化萬千,你我也難逃於此。
03
弘毅中學處於一棟棟由紅磚堆砌而成的低矮民房之中,這塊居民區還保留着上個世紀簡樸而古雅的時代印記,其中還不乏留存着小資人家的歐式小洋房,因其特殊性,至今市政府仍未將它拆除。
小至幼兒園,大到高中,這片領域的學校比比皆是,因此近幾年附近的學區房價格走勢與人口密度一直領先於其他區域,而弘毅就位於這塊腹地。
開學前為期五天的新生軍訓,是在校內實踐。私家車止步於路口,為防發生交通堵塞,彼此還未熟稔的同級生在父母的陪同下徒步穿梭羊腸小道,拖着厚重的行李箱攜着輪滑摩擦不平整水泥路發出的「骨碌碌「的聲音,承載着滿滿當當的青春朝氣。
而當高中畢業多年後,旁人向時一問起,高中時期留給她最初的印象為何時。她帶着一副眷戀的模樣,就像初嘗美食的稚嫩小孩不甘的吮吸指尖殘留的餘味,認真的解釋,是獨自一人拖着笨重的行李箱,站在開敞的校門前,呼吸的第一口不一樣的清新空氣,懷揣着一顆似要賭上一整個青春的決心。
一牆之隔,又是另一番新天地。
時一站在306女生宿舍門口時,容納六人間的宿舍里已經站了3個人,彼此間在各自選定的床位前默不作聲的收拾着。
意料之中的尷尬氣氛,一時之間時一也不知該以怎樣的開場白對着陌生的面孔打着相較自然的招呼。
她猶豫不前,獨自在內心整理着合適的措辭。
靠近門口床位的女生發現了呆立在門前的時一,停下欲將蚊帳邊角細線在欄杆處打結的手,熱情的上前一步向時一主動示好:「你好,我叫楚妤。」
叫做楚妤的女生,將一長束烏黑亮麗的秀髮牢固的盤在腦後,熱情洋溢的臉上帶着一副舞者特有的自傲。這是時一對她的初印象。
時一禮貌性的回以同樣的招呼:「你好,我叫時一。」而後推着自己的行李箱走到靠窗空着的床位前。
「我叫陳慕姿,很高興認識你,時一。」與她相對着的床位上鋪的女生跪坐在剛鋪好的涼蓆上,對着斜下方的時一自我介紹。
時一聞聲後轉身回以微笑。
大家都在自己可控氛圍內隱藏着最本質的性格,試圖以開朗活潑的語調拉進還未熟知彼此間的距離,塑造一份其樂融融的相處模式。
包括隨後進門的辛琦琦,即使帶着對新集體氛圍的不適與怯懦但仍努力將自己佯裝得落落大方。
而與時一一板之隔的陳椏楠不同,她始終在上鋪有條不紊的兀自整理着,不抬頭、不插嘴、也不逢人客套的說些圓滑的話。
直到時一先開口以滿足自身對她的求知慾,這個在公交車上有過一面之緣的好學生。
裝扮中規中矩的她,連話語間的字句都不夾雜着一絲余綴,簡單而生硬的說着自己的名字:「陳椏楠。」
緊接着便是一句句因不滿而逐漸調高音量的埋怨聲在樓道中響起,伴隨着嘈雜的腳步聲向306宿舍逼近:「我都說了,不用你們特意幫我拿到宿舍里,我自己能行,你們回去吧,煩死了。」
「這麼多東西,你一個人拖着往三樓走,多不方便,反正也就一會功夫,我和你媽幫你安頓好後就走。」回話的是那個女生的爸爸,面對女兒不解的情緒,依舊錶現出父親特有的慈愛與寬容。
306宿舍門口正對着寬敞的樓道,一切舉動盡收時一眼底。
在離門口一米的地方,那個急不可耐的想擺脫父母過分關照的女生,在見到樓道內因自己和父母不合時宜的爭論,而漸漸從各自宿舍吸引出來的同級生,更是急於擺脫當下的窘境。不由分說的就從父母手中搶過行李,扯了扯因過於激動而下滑的背包肩帶,一步步的向一時所處的方向大步邁進。她父母一臉的無可奈何,擺擺頭,看着女兒走進宿舍,留給探頭張望的新生們一個歉意的微笑才離去。
「那是你爸媽吧,對你挺照顧的。」先開口的是楚妤,看了看被一股腦的胡亂堆放在地上的行李,轉而對還未消氣的同班生嫣然一笑。
旁人眼中的明媚,在楚妤一點點輕扯開來的上翹嘴角處綻放。卻在宋因冉波動難平的心境下看來,越發刺眼。
宋因冉不想多加理會假意套近乎的楚妤,下意識的將她的話與幾分鐘前的難堪聯繫在一起,字字刺耳。對我挺照顧的?不由輕聲冷哼,斜睨了一眼楚妤,又看了看無辜的行李,從床板上起身蹲在雜七雜八的東西面前,極力耐着性子的一件件拆除封套,再一一將其放在屬於它們的原位上,一副並不準備搭理楚妤的樣子。
本以為可以稍加緩解氣氛的楚妤,還天真的以為是自己的問話太過唐突,令宋因冉暫時還緩不過勁來,繼續搭話:「忘記自我介紹了,我叫楚妤。」
「宋因冉。」畢竟是今後要朝夕相處的同學,過早的留下不好的印象並無好處,可依舊沒有停下手中的動作。
同宿舍的其他人只得一旁乾笑兩聲,努力尋個新的話題,以便給雙方尋一個合適的台階下。
時一遵循種種跡象,得出一個結論便是,宋因冉並不好處。
陳椏楠雖和宋因冉一樣,都端着一副於己無關的架子,可前者是因為少言寡語,後者卻是因為過分自尊。
十一點半的午飯時間,新生們陸陸續續的從各自宿舍房間向學校食堂走去,勾肩搭背的模樣好似早已熟知的舊友。
大家都自覺的圍繞着各自的舍友,在學校分配好的團體下一前一後的行動着。
陳慕姿與楚妤相談甚歡,辛琦琦無所適從的模樣站在她們身邊略顯突兀。
時一自認為不太會說話。既不善於與人交談,也不急於包裝自己,更何況與舍友的認識從早至今也才短短的三個小時不足,除了知道彼此姓氏,並無其他信息可供人多加了解。
此前毫無生活交集的人,一切話題都乾癟無味,三言兩語就結束的問答更是令人尷尬。但轉念一想,也許聊天是個不錯的選擇,起碼比無言的站在陳椏楠和宋因冉之間要好,自己主動點也並不委屈。
時一想以公交車上的初遇為契機,打開話題的閘門,可話到嘴邊又生硬的咽了回去,還是算了。
「明眼人都看得出那是我爸媽。」宋因冉突然開口,帶着一股擰巴勁,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前面頻頻與陳慕姿相視而笑的楚妤。
她是在延續剛才在宿舍的話題,帶着一種對楚妤的疏遠。
走在前頭的楚妤好似有所察覺的模樣,正巧轉回頭,看了看走在身後的她們是否已經跟上。
就像無聲的對答,銜接流暢,不帶有一絲停頓。
時一有點不懂,就算宋因冉脾氣倔強,但遷怒於人着實不應該。可她也不好意思多加評論,只能簡單的說一句:「她也沒別的意思。」
可換來的卻是宋因冉一臉「你怎麼知道的」的端倪。
校食堂人頭攢動,大家蜂擁而至打餐口,空氣中瀰漫的都是各自按捺不住的激動,混雜着鍋碗瓢盆的碰撞聲。
打餐口的後面都是長年工作於此的食堂阿姨和叔叔,熟練的掂勺技巧,讓分量本就不多的配菜更是少之又少,三兩塊相對完整的肉掩藏在三分之二的青椒中,兩葷一素挑挑揀揀也勉強不過兩素一葷。
時一端着餐盤挪到米飯自取、清湯自舀的長桌前,卻又是一堆人擠人的戰場,幾個人拿着鏟子將本就已被分割成塊的米飯盛進餐盤裏,其餘的人靜靜的在周圍等待,眼睛一刻不離的注視着打飯人手裏的動作,身旁是躍躍欲試上前的手,生怕慢人一步被搶了去。
時一在一旁不爭也不搶,等到好不容易盛上一口熱飯緊接着又去清湯處排隊,才剛拿起勺子正準備舀,卻不料湯已見底,只留有勺子碰撞鐵桶底部刺耳的摩擦聲,她尷尬的向旁邊的另一桶剛從廚房提出來的熱湯瞄了一眼,升騰的熱氣儼然是最大的諷刺。
「沒了?」跟在後頭的男生,向前探頭看了一眼桶底,詢問呆立在鐵桶前手足無措的時一。
「嗯,已經見底了。」時一無奈的對他笑笑。此刻她只希望食堂阿姨快點再重新提一桶熱湯出來,這才不枉好不容易站到這的自己。
說話的間隙,一大勺舀好的熱氣騰騰的清湯「殷勤」的送到她的面前:「要嗎?」
她沒太顧得上思考,趕忙將餐盤雙手奉上,讓那一大勺湯準確無誤的倒入碗中,以防持勺的手一個重心不穩把湯灑了,毀了這份意料之外的好意,說了聲:「謝謝。」
是林越。他這才重新又從桶中舀了一勺倒入自己的空碗中。她沒敢眾目睽睽之下過分直視他的臉,只稍輕微的一眼,體現該有的禮貌。
此時,食堂阿姨在她正欲轉身走的空擋,又提了一桶清湯出來放在桌上供學生自取,好像是因為剛才有人進後廚催促了一聲。她自覺的退至一旁,好讓後面的人跟上,促進排隊進度,時一掩護好手中的餐盤和在碗中隨着肢體行動而輕微晃蕩的湯,在擁擠的人流中越是舉步維艱越是小心翼翼的掩護。
「那人你認識?」默不作聲地跟在時一身後的宋因冉突然的一句問話,令時一一時語噎。
怎樣算認識?以多久時限為基礎?彼此又該熟知到何種程度?
旁人狀似無意的一句問話,令時一頭一次開始真切的思考,如果她對於林越來說,不過是三年裏注視同一塊黑板,面對相同面孔,身處於同樣學習環境中「朝夕相處」的同班同學。那她是否又敢單方面自以為是的覺得她認識他。
答案是否定的,她只不過是有幸參與他過去三年的人生,又妄自拿命運做賭注,試圖扭轉未來,可到底她並不算認識他,她所知曉的也不過是些與普通同學無異的淺層表象。
「初中同學。」時一簡單概括了他們的關係。
回應她的卻是宋因冉拖着尾音的一聲:「哦~~」伴隨着再次扭頭向後看的動作。
時一一面細心注意着腳下的路,一面抬頭確定不遠處自己舍友所在的方向,終於將手裏的餐盤安然無恙的放置在餐桌上。剛舒了口氣,肩膀卻又被人毫不客氣的拍了一下,驚得她剛拿起的筷子,手一鬆掉到桌上,好在不是地上。
她轉頭看向來人,只見尤翹楚賤兮兮的咧嘴笑,一手拿着盛着食物殘渣的餐盤,一手還不忘空出來向一臉對她無奈的時一揮手打招呼,旁邊還站着同謀廖韻之。
「吃完了?」時一瞳孔放大。
「嗯哼。」尤翹楚回以她的是一臉小人得志的沾沾自喜,眉毛輕佻。
「這是我舍友。」時一對着尤翹楚和廖韻之介紹到,「這是我自初中起結交的好友,尤翹楚和廖韻之。」又對着桌前的舍友介紹着站立在旁的兩人。
雙方簡單的招呼下。
「五個人?」廖韻之開口。
「還有一個還沒來,應該快了。」
緊接着大家被一陣哄亂聲吸引了去,循聲望去,一圈人閃躲在事發中心地帶旁,從中傳來的是接連幾聲滿懷歉意的對不起,連帶着附近的幾張餐桌上的人都停下手頭的動作,閉嘴張望。
「怎麼了?」時一也不忍好奇,自己坐在位子上看不見,起身張望又儼然一副好事者,只能求助於站着的尤翹楚。
「好像是一個男的不小心把綠豆湯灑在了一個女生的後背上,驚呆了周圍的小夥伴們。」尤翹楚從圍觀群眾的身體間隙向里看去,得出了此番結論。
「是楚妤!」陳慕姿突然提高音量肯定道,辛琦琦也驚呼出聲,只有陳椏楠和宋因冉一副淡然的模樣,猜想不透眼底的心緒。
「你舍友?」尤翹楚疑惑地轉頭問時一。
「嗯。」還好只是清涼的綠豆湯,不會燙傷皮膚,如果換做剛出爐不久的清湯,薄衣裳下準會留下一塊燙紅的印記。
「旁邊有人遞了幾張紙,應該不礙事了,就是事件的男主角顯得很尷尬,自己惹的事又不能上前幫忙,只能一個勁的道歉。」尤翹楚還附帶解說功能,已經在手裏拿了一會兒的餐盤也不急着洗。
「你還真別說,那男的還算有點姿色。」尤翹楚又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模樣,手肘碰了碰一旁的廖韻之,一句不着邊際的話,試圖從旁得到點肯定。
時一什麼都沒看到,只是撇了一眼尤翹楚來表達自己對於外貌協會成員的「敬意」。
「走啦,沖盤子去。」廖韻之只是笑笑不予置評,拉了拉尤翹楚的衣袖,兩人便對着一桌子的人說了聲再見就往洗碗池走去。
楚妤回來後,本應乾淨的白t後背上留下了一大塊綠色污漬,黏濕感緊貼着肌膚。陳慕姿和辛琦琦立馬關切的問了句:「沒事吧?」
楚妤經過宋因冉身邊繞到自己的空位上時,宋因冉看了眼,皺了皺眉,但什麼也沒說。陳椏楠已經默默的在一邊吃着餐盤裏的飯,從始至終,都與世隔絕。
楚妤毫不在意的覺得:「一會回宿舍再換身乾淨的衣服就好。」沒因此小題大做,並催促着大家吃飯。
只有當大家低頭扒拉着碗裏的飯,楚妤回以遠處某個身影釋然的笑時眼底閃閃爍爍的光被時一捕捉到。
原本被聚焦的中心人群漸漸散去,顯露出的是一個身着足球運動員球衣的高個男生。他被同伴牽扯着往外走時,仍不忘投以楚妤滿懷歉意的目光,同伴也朝這兒簡單點頭示意了下,就抱着手裏的足球一起往食堂外走去。
後來,時一插空找了水龍頭沖洗餐盤時,宋因冉緊跟在旁,有一搭沒一搭的尋找着各種話題。
「你志願填報情況如何啊?」
「你當初為什麼填報這所學校啊?」
「中考分數怎樣啊?」
「那你要是填報附中都綽綽有餘吧。」
這種狀似無意的聯絡同學情誼,都隱藏着蓄謀已久的本意。她不敢相信此時的刻意親近跟好幾分鐘前一臉鄙夷的斜睨竟都出自同一個人。
直到宋因冉再也忍不住開口詢問:「時一,你初中同學叫什麼啊?」
宋因冉一定憋了很久吧,從飯桌上不時偷瞄她餐盤剩餘的飯菜以此來估算她吃飯進度,和當她收拾桌面殘渣準備離座沖洗餐盤時,宋因冉立馬起身,熱情的邀請她一塊去,她就隱約有所察覺。當時一桌子那麼多人,她肯定不太好開口,若舍友問起又懶得解釋緣由,索性耐着性子終於等到她們兩人獨處的機會。
「林越。」時一不忍告訴她真相,其實她真沒必要特意拉進彼此情誼,她若能熬到下午正式軍訓,定然會知道林越其實也和她們一個班。
而她能得到宋因冉暫時的信任也不過因林越的存在而起。
林越,我們算不算又靠近了一點點,你再次見到我,究竟懷有怎樣的情愫,他鄉遇故人雖有些誇大其詞,但於我而言真的一點也不為過。
而這些無聲的疑惑都從未得到過真切的回應。07
「如今想來我從小到大所擔任過的職位總是來的有些莫名其妙。」時一微低着頭,雙手交疊放在雙腿上把玩着衣角,既然話題至此,又何必扭捏作態,不等林越開口,旁若無人的繼續說,「我讀小學時,曾當過挺長一段時間的小隊長,那是我人生中的第一個職務。學校方面一直都很注重安全教育,每當放學鈴響時,大家各自收拾完書包後就按照自己所屬的回家路線站隊,一列一列的排在過道上,當時我家是我屬小組成員裏頭最遠的一個,老師就讓我當小隊長排在隊伍的最前頭,確保這個隊列里的每一個同學都安全回家,並做好登記工作實時向老師匯報,後來我也因此光榮的成為少先隊員。」
「所以事件的開端在於你家最遠?」林越遲疑了幾秒,側身問道。
「是啊,想不到吧,紅領巾少先隊員的稱號來得如此輕而易舉。」時一再次想來,仍覺得無奈,不無慶幸,「初中時,我擔任學習委員你是知道的。」
「恩。」林越輕聲應了下,表示肯定。
「但你不知道由來,開學註冊報到時,新生都要填寫一堆的個人資料,班主任見我字跡端正,卷面書寫工整,後來找我談話,說是在還未找到合適的人選之前,由我暫時擔任,而這一當就是三年。」
「可事實證明,你的確能勝任。」林越毫不猶豫的回答,以板正時一的「光輝形象」。
他又怎知「責任」二字對時一意味着什麼。
「班主任只知以字如其人來推測我做事條理清楚,毫無根據,我卻因為這無端降臨的職務,費盡心思的在學習的各方面體現卓越成績,以不枉這頭銜和他對我這毫無倚仗的信任。」正所謂,在其位,謀其政,「我做不到拔尖,但也足以令我沾沾自喜,每次大考完後看着年級光榮榜,我都宛如劫後餘生。」
時一比任何一個人都注重自身形象,她既是老師眼裏勤懇的好學生,又是長輩口中貼心的好孩子。
時一心思細膩,所有不言於色的喜悅皆因她享受學有所成帶來的快感,學習是她唯一得以自傲的籌碼,努力與回報成正比是現階段最划算的交易,但凡從中嘗點甜頭,便足以鞭策着她在學海無涯中力爭上遊。
她不想白擔這職位毫無作為,遭人「不過如此」的鄙夷。
但如今不同了,她處在人生的令一個階段,高中的課業繁重,她自是有所心理準備,她不一定能保全自身。九門學科一股腦的堆在同一個時段,將她的生活填的滿滿當當,俗話總說「笨鳥先飛」,她偏偏因怕「笨鳥插翅難飛」而憂心忡忡。
副班長的職位必要有優異的成績加以輔助才可熠熠生輝。她想。
「學習是學生的天職」她信這句話。
林越不說話,只是靜靜的看着她。
「任何職位可不只是一個稱呼如此簡單。」時一總結陳詞,她這是在委婉的告訴林越,她避之不及的一切種種都可因他無心的一句提議,扭轉局勢,而所有縈繞在她心中經久不散的想法豈是三言兩語就能一筆帶過的,「其實也挺好的,我也因此更加賣力的讀書。」
他不懂,他什麼都不懂。
不論如何,豁然開朗並無壞處。
林越定定的看着她,目不轉睛,他開始重新認真的審視面前這個絮絮叨叨的女生,以求填補過去三年的欠缺,從前那個沉默寡言的時一,此刻她一字一句傾吐展露內心的想法,樂此不疲的分享人生的某刻片段,自信而昂揚。同一張面孔下判若兩人的她,好似兩個特別的靈魂在他面前重疊,合二為一成此刻真實的她,時一周身竟籠罩着強大的磁場,他不願稍加偏移哪怕分毫視線角度,從中捕捉平衡的支點。
林越很久沒有回話,話末,時一疑惑的轉向林越,確認他是否在聽來推測自己還有沒說下去的必要,或者還是說是自己的話題太過乾澀無趣?
她不自覺微偏的着頭,眉頭微皺,張開伸出的手在林越呆滯的雙眼前揮了揮,以拉回他的注意力,把焦距定格在眼前的事物。
竟沒想到卻被林越一把抓住,厚實而溫暖的手掌緊貼着掌心包裹着她纖細的右手,因常年持筆生出些粗糙硌硬的繭,是最為真實的觸覺,時一有一秒的愕然也不形於色,表面波瀾不驚,內心波濤洶湧,如此直接的舉動驚得她不敢動彈,然後又很知趣的慢慢從中抽離,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
林越暖心的回答:「我在聽。」
「我是不是扯太多了。」她頓覺氣氛有點微妙,小心翼翼的重新擺正坐姿,眼神飄忽不定,思緒也連帶着有些游離。額前垂了幾縷細碎的髮絲,她習慣性的用剛才與林越觸碰過的右手順了順及肩的秀髮,把干擾着視線的髮絲別在耳後。傍晚剛洗過的頭髮,現在已經乾的差不多了,她儘量不露痕跡的深吸一口氣,用力嗅了嗅空氣,還隱約可以聞到清新的洗髮水香味。
而她一系列的細微動作都在掩飾剛才的尷尬,最起碼她自認為如此。林越可以如此淡然處之,她定不能猶如驚弓之鳥。臉頰竟有點點逐漸升溫發熱,所有的跡象都是下意識的,她大可以管控住面部表情,但不能修飾掩蓋的生理表現卻又真真實實。右手的每一個舉動都帶着遲疑,略感僵硬,似是已經抽離了自己,不受所控。
女生心思縝密細膩,內心搗着鼓,還努力把持着情緒,林越自是無法參透時一的侷促為何。
「沒有。」林越覺得好笑,而他只是單純的覺得她可愛。
然後又是一段良久的沉默,時一不知道怎麼開口,因為剛才林越毫無徵兆的親昵舉動,只聽得見在那一刻腦中嗡嗡作響,有如什麼東西突然之間炸裂了一般,思緒也跟着中斷,張了張嘴,又放棄的閉上了,無論什麼話題都銜接不上,只能隨口胡謅一句不着邊際的話搪塞這段無聲的空白:「盛夏里的蚊子真多,看來是選錯地方了,不該來這餵蚊子的。」
然後很配合的用手扇着腳邊,驅趕着什麼。
軍訓以來的這些日子白天裏總是穿着長褲將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不得已而為之。晚上相較白天,略有一絲涼意,時一洗完澡時自然舒暢許多,便沒多加顧慮的挑選了一件牛仔短褲,也沒噴灑什麼防蚊蟲叮咬的花露水塗抹,主要是一開始也沒想到會跑到花園這透口氣。
也不知道蚊子具體在哪個位置轉悠,她隨便揮了揮,又尷尬的笑了兩聲,只覺得滑稽,便不再亂動,用拇指指甲在大腿上被蚊子咬得凸起的紅色小包上橫豎狠狠的掐了個「十」字。
「小賣部應該有賣花露水之類塗抹的膏藥,我去看看。」林越剛說完話,就作勢要起身。
「男生的細緻入微的確很討女生歡心。」時一本只是客觀的評價一句,可話出口,卻滿是不對勁的酸意,「你就是這麼撥撩女生的?」後半句她音量低了下來,說得及其小聲,眉眼低垂,看着腿上另一個紅包又掐了個「十」字。
「什麼?」林越反問了一句,指向不明,不知是沒聽清楚,還是想再確認一遍是否聽岔了。
「沒什麼。」沒聽到就算了,也好,一時腦熱,把內心疑惑說了出來到底是不好的,幸好他什麼都沒聽見,「我是覺得差不多該回班了,溜出來太久不太好,你也別買了。」
「我沒有。」
「恩?」時一為林越這前言不搭後語的一句話有些不明所以。
「我不是那種雨露均沾的人,你別誤會我了。」
林越聽見了。
所以,林越目前的所作所為,言下之意是……他撇清時一對他的誤解,她不敢過早妄自斷定、想入非非,只當是他的好心。
但這話對着時一說着實有些怪異,她努力不讓自己想偏,這與我無關的話不過是當下善意的謊言。
「哦。」她不知如何回應比較合適,只能有些心虛的簡單應了下。
「那我先走了,你也快點回大廳吧,影片放映完是要點完名後才能回宿舍的。」時一好意提醒,她沒等林越回話,就二話不說的兀自往教學樓的方向走,還努力表現得每一步都走得自然且穩當,卻不自主的加快了腳步,逃離這是非之地。不留結伴而行的機會,所以話開口也是不留餘地的婉拒。
「登記工作在你那吧!」林越對着急匆匆的背影喊道。
時一頓了頓步伐,微微一怔,沒有轉過身,惡狠狠的回了句:「別想賴掉。」
林越是個禍害,最起碼對她而言是這樣。時一咬牙切齒,恨自己的沒骨氣,亦柔亦剛隨意憑他拿捏的滋味好不自在。
林越到底是怎麼想她的,她不得而知。
但她知道,林越是她望塵莫及的深切渴望。
等她回去的時候影片放映的也差不多接近尾聲了,原本只打算隨便找個僻靜的地方透口氣,不知不覺時間竟也消無聲息的滑走。
時一弓着身子遁入黑暗裏,溜回到了座位。
她剛坐定,陳慕姿略有責備:「還以為你去去就回呢,也在外面呆太久了吧!」
時一深感歉意,往眾班主任座位的那一側看了一眼,虛心的問了句:「彬哥來過嗎?」
「來過兩次。」
「兩次?」時一刻意壓低了音量,但因震驚而條件反射性的尖着嗓子,顯得格外滑稽。
「不過還好,第一次來的時候只是交代周安餘一會散場後安排一些同學留下來檢查大廳衛生,光線挺暗的沒太注意你。」陳慕姿語調平靜,時一也略微緩了口氣。
如果被彬哥發現自己身為班幹部也不通報一聲就隨便離開,那真的是太說不過去了,以身作則的道理她還是懂的。
「那第二……」
「第二次來的時候,他一直站在旁邊有好一會,然後就發現你沒在,來問我。」陳慕姿沒等時一說完,就趕忙接話,「嚇死我了,我當然只能說你去上廁所了,好在他第一次沒發現,不然兩次時隔這麼久,你還沒回來,謊話都要不攻自破了。」
原來是虛驚一場。
「謝謝你了。」時一又不好意思道。
「對了,當時就你和林越不在座位上,雖然江則也說他是去上廁所了,但到現在還沒回來,應該也跟你一樣呆不住吧,聽說你們之前也是同班,看過的電影自然覺得沒趣了,情有可原。」然後又話鋒一轉,「你碰見他沒?」
「……」陳慕姿的突然問話,令時一始料不及,她沉默了一下,然後鎮定地回答說:「沒有。」
表情和語調都拿捏的十分真誠。
而剛才的那段敘述中,對於時一來說另一個側重點在於,陳慕姿聽說了她和林越曾是同班同學,也許不止她一個。
「哦。」她簡單應答,也沒再多問,她信了。
時一有點矛盾,她希望陳慕姿一臉曖昧的探過神來意味深長的笑笑說:「啊!少騙人了,是不是一起約好的?你倆是不是有一腿啊!相互喜歡的那種。」
隨後她掩蓋不住的嬌羞一笑:「怎麼可能啊,你想太多了。」
然後對方全然不買賬的一臉不捅破的心知肚明。如果陳慕姿真這麼說,她沒準還會在心裏反駁一句,其實她只說對了一半,他們不約而同,且只是她喜歡他。
而她知道嬌羞一笑不是她的作派,她只會如剛才那樣不露聲色的撇清他人從她這探聽種種的可能。
但陳慕姿一臉漠不關心的一個哦字,難免令她黯然神傷了一下子。雖然只是一下子。
看吧,在別人眼中都覺得自己跟林越是碰不到一塊去的人。時一暗想。初中同學又如何,緣分也只局限於此。好像陳慕姿剛剛的那句問話只為更進一步確認他們並沒太大能引人想入非非的關係。
電光火石之間是擦不出的花火。
陳慕姿信以為真。
但她又誠摯的希望,他們什麼都不知道,只要她自己瞭然於心就好。
林越姍姍來遲,正巧趕上了點名。散場後只留下了幾名男生檢查衛生,女生先行一步回宿舍。
後來時一又想了想,林越自是那種不隨意給人添麻煩的人,即使他人如何威逼利誘,不可撼動的便是他的原則,與她副班長一職和是否會念在早已認識而幫忙開脫無關。
他憑什麼覺得她定會偏袒他?憑着這層紙糊的關係,既不牢固還隨時一戳就破,橫隔在兩者之間,模稜兩可,或明或暗的面目。
時一睜着眼睛平躺在自己的涼蓆之上,蚊帳包圍得嚴絲合縫,她盯着上面的床板,睡不着。這一夜無眠,大家各自懷揣心思輾轉反側,雖然與前幾夜熄燈後的夜幕降臨的氛圍一樣,但到底還是能聽到偶爾翻身的床板咯吱聲和翻動被單的輕微聲。
身旁手機提示燈閃爍。
廖韻之說,他找我了。
對話框內只是這麼簡單的一句話,但她知道廖韻之的意有所指為誰,而這也不過是又一個難熬漫漫長夜的無眠姑娘。
斷不淨,捨不得,離不開。
世事變化萬千,你我也難逃於此。
09
校運會當天上午的項目結束後,中午她們三人結伴在學校附近的餐飲店吃飯,尤翹楚孜孜不倦的說着有趣的話題,時一配合的不時附和幾句,發表自己的看法,回應自始至終精力旺盛的尤翹楚是時一作為聽眾最得體的表現形式。可反觀廖韻之自落座後一直被低氣壓所籠罩着,勉強的簡單應答一兩聲,對着面前的食物挑挑揀揀,隨意吃了幾口飯入肚就放下碗筷,對着前不久自動重啟的手機,軟件一個個開啟又一個個劃掉,在她們看來也不知道廖韻之到底在幹什麼。
尤翹楚看不過去,覺得單單她和時一兩個兀自唱着雙簧很是沒勁,就關心的問了一句:「怎麼了,不吃飯嗎?」
「不舒服,吃不下。」廖韻之低聲底氣的說。
「好吧,那你休息會,一會再吃。」尤翹楚對着那幾乎完整的套餐覺得可惜,最值錢的那塊肉還一口都沒咬呢。
廖韻之本來胃口就小又因沒什麼食慾而吃得不多,時一隻是簡單的以為她是真的肚子不舒服吃不下,沒想太多過分在意。
而所有的異端都有其最本質的原因,只有她心知肚明。
晚上廖韻之跟時一談起這件事後她才知道,理由無他,時一隔着手機屏幕只覺得懊惱,中午怎麼就沒多問幾句,多留個心。
廖韻之因中午得知葉承彥先前發給她看的腹肌照也發給了他同班的女生,致使她的思緒紛亂繁雜,食不知味。
廖韻之說。
「心好累,總感覺他好像對我不一樣,卻總是一次次聽到他對我好像對其他人一樣。」
「繼續的話很累人,我倒羨慕你,默默喜歡,然後不會聽到太多他的緋聞。」
「班上的、隔壁班的,感覺他們總是有意無意的和我說些葉承彥什麼的之類有關的內容。」
時一終於明白這個女生想方設法的在他面前佯裝自然熱情,一點點獵取不遠不近的獵物,內心卻同樣承受着各種錯綜複雜,想過放棄,卻依舊相信奇蹟,努力屏蔽傷心的信息,卻無法掩蓋。那種仿佛全世界都注目着他,被迫曝光在她目之所及的範圍內的現實正努力蹂躪着她搖擺的心,卻只能暗自沮喪。
校運會結束後過不久是葉承彥的生日,「愚蠢」的廖韻之緊張到不行,一次次反反覆覆問時一的意見,一次次的精心改進方案。挖空心思的想要弄得盡善盡美又富有別致,澎湃的心想變得與眾不同。
「隔天一早就在想今天是你過生日,我要做什麼。不想在凌晨打電話怕吵到你,中午又怕打了聊不久,特意選在晚上想打給你,還沒到五點就開始想是要七點給你打電話,還是八點打給你,你比較有空,好不容易熬到了八點你卻關機了。之前想好的所有話題一下子都沒用了,我在想你應該是去慶祝生日了晚點回來再打。結果你回來後卻不怎麼理睬。本想問你,你難道不奇怪我最近為什麼沒找你嗎?可能你是無所謂吧。運動會那天我聽說你把你的照片發給了你班上的一個女生,你說過你的照片只發給幾個好朋友的,我那兩天真的很不開心,不開心我有什麼辦法嗎,我就不理你,甚至後來還躲着你,我生氣,氣你,也氣我自己怎麼那麼爛。但是有什麼辦法,說好不要理你,可是周五在年級走廊里你一打招呼我又很low地理你了,當初信誓旦旦地說不理你的話全都拋在了腦後。拜託你,如果你對所有人都這麼好的話那我就不要你的好了,今晚我真的很討厭你一句我去睡覺了就可以忽視我的感情,忽視我的存在,如果你都是這樣那我也承認,過去的就讓他過去,每次想要放棄是你又總是讓我感覺我不一樣,天蠍座性格造就了我的敏感,我也討厭愛胡思亂想的我,現在只求你不要打擾我的生活,以後見面不要打招呼了吧。」
以上是她碼給那位心如止水的當事人最真摯無奈的告白,心懷僥倖的期許他會有所挽留。可隔天葉承彥只是回了個再簡單不過的字眼:「恩。」
廖韻之卻因他的肯定回答而擊碎了心,自此杳無音訊,學會了不驚不擾。
廖韻之曾愚蠢的把葉承彥的聯繫方式屏蔽、拉黑、刪除,過後又很沒骨氣的加了回來,她唯一的傲氣就是自此以後再也不跟個傻逼似的主動找他聊天,盡扯些天南地北沒用的話題,冷場又尷尬,還要極力想着如何圓回來。
「最好笑的哪是我努力挖掘研究出的笑話,分明是我自己好嗎!」廖韻之坐在震耳欲聾的ktv包廂內,一聲聲地哭訴,哭累了,唱歌,唱到盡情。那天時一和尤翹楚誰也沒敢和她搶麥。
在她的身上時一仿佛遇見了另一個自己,見證了所有因為愛情而努力付出的少女心思,小心翼翼的設想考慮又心存私慾的計劃方案,會貪戀多聊一會兒天的感覺,會生氣自己的情緒被牽着鼻子走,會因為自己與他人別無二致而失望……於此種種的巧合都透着股蓄意。
「時一,你說,你老實告訴我,我到底該不該繼續放縱自己的情感喜歡他?」廖韻之唱到情深處,拿着麥克風對着時一一遍遍的質問。
時一答不上來,半句安慰的話都說不出口。感情的事太勞神傷精,傾注太多心血,最後卻毫無所獲,這筆買賣划不來。不過她並沒資格講這句話,以前,在她對廖韻之喜歡葉承彥這件事並不知情前,她總覺得欣慰,欣慰自己的好友都不至於淪落到苦心暗戀他人這般的如此困境,需要她這麼安慰。
廖韻之努力克制着情緒,趴在時一肩上啜泣,哽咽地說着:「時一我真羨慕那些人。旁人的愛情簡單概括起來便是,她喜歡他,他也喜歡她。可為什麼輪到自己則是,我喜歡他,他卻不得而知。」
時一知道廖韻之口中的旁人並不包括她,她和廖韻之也不過都是相差無幾的境遇。
然後廖韻之又突然從時一肩窩處抬起頭,熱淚盈眶地直視時一的眼睛:「不對,不得而知還能自欺欺人,可是他拒絕了我。」說到最後廖韻之掩面嚎啕大哭。
尤翹楚一次次用手順着廖韻之的背,安撫她的情緒。
多說無益,時一自己都無法自我安慰,讓她以什麼理由來說服廖韻之放棄。
在擦乾眼淚看清現實後,體育課,操場上,廖韻之會故意轉身躲避由此經過的葉承彥。
「其實每次我都不想怎樣,但是他又總是像昨天體育課那樣,故意呆在那,好像想讓我看到過去找他一樣,這樣又讓我想歪,他是不是想怎樣。」
旁觀者永遠也無法料想到一個平日舉止幼稚無聊的女生會因為一個已不相干的男生而一個晚上頻繁更改簽名四次。
接連幾日為了避而不見,沉澱心境,以身體不舒服為由課間操向班長請假,一個人呆呆地坐在空蕩的教室內。
因為葉承彥的狠心打破了廖韻之所有的美好幻想。而對方渾然不覺、無動於衷。
後來廖韻之告訴時一,其實葉承彥的生日當晚她收到了同班生的告白。起先她一面等着葉承彥回覆信息,一面陪着那名同學閒聊只當是打發時間熬過這不知所措的分秒。
廖韻之一開始是真的全然不知後續的發展會演變成如此,不然她定會扼殺這個開始,不留給尷尬任何一絲滋生的境地。她自認為只是純粹的與好友里的同學聊天,時間倒也過得極快。
她聊了一整晚,卻也等了一整晚。
對方告白時,她愕然了,也拒絕了。
所有的故事反轉都發生在了那天生日當晚——雨夜中。廖韻之終於明白「無巧不成書」的現實含義,她在等葉承彥的時候,越至深夜越覺心冷,玻璃心一截截的破碎,葉承彥的形象也轟然坍塌,一切都變得不一樣了,用她的話說「我都感覺今夜凌晨的雨都是為我下的」。而與此同時卻是始料未及的告白,她突然間覺得所有的戲劇性都發生在了她身上。最後因沒心情下線了。
「愛你的人和你愛的人你會選擇誰」這是她漫長的追逐過程中累積的傷心、失望後,拖着疲憊的心問出最為現實卻始終沒有準確答案的情感問題。
時一不知如何是好。
「我說多可笑,心剛碎了,就有另一個人來補,可惜他不是我愛的人。」
「其實我也想了下,我一直在追逐我喜歡的人,如果我回頭看,也許不會那麼累。」
「時一,我終於體會到他對我說出口的決絕,不帶一分情感。原來拒絕別人如此輕而易舉、毫無波瀾。我自己都如此,又怎能奢望他對我有所念想,怪他不懂我。」
留戀是滋養犯賤的搖籃。
時一以第三者的立場靜觀着一位青春期少女的小心思因某個魂牽夢繞的男生而跌宕起伏的心路歷程。各色的生活細節揉雜成一團,最終形成一段捋不直,道不完的青澀回憶,這份無果的追逐終將轉化為一場漫長的道別。
尤翹楚對廖韻之說:「他沒有,從來都沒有想過,你做了那麼多,又有什麼用?」
等廖韻之情緒終有好轉,安定了心緒後,一次交談中她和她們說:「想和男朋友去打第一個耳洞。」彼時仍舊單身的她又自嘲的笑笑,「但可能有點久了,要等到我結婚了。」
她哪是她自認為的差勁女生,只要她願意,談場戀愛根本不在話下。
只要……她願意。
她是在等一個她作為葉承彥女朋友的時機款款向他走去。
尤翹楚向來交際圈廣泛,她生性放蕩愛自由,此前分分合合的談過幾個,好在都好聚好散,不至於像時一和廖韻之現如今仍在一棵樹上吊死。
經歷這段挫折後,唯一讓時一和尤翹楚略感欣慰的是,廖韻之知輕重,雖在中考前的幾次市質檢中水平發揮略有不當,成績忽起忽落,但好在梳理好情感後,在最後的衝刺階段卯足了勁,取得了理想的成績。
這之間的那段日子裏,她無數次蠢蠢欲動的起過聯繫葉承彥的念頭,但一想到中考在即,就按壓了下去,硬生生的斬斷了不切實際的痴心妄想。
中考結束的那天晚上,她「不知廉恥」地打了葉承彥的手機號碼,時一可以想像出電話接通前廖韻之隨着手機聽筒中冗長的「嘟嘟」聲,心率極其不平穩的感覺,一顆心臟險些跳出胸腔,她是在給自己最後一次「不要臉」的機會。
意料之內,葉承彥再次拒絕了她。這次她真切地聽清楚了葉承彥隔着手機字句清晰的從嘴裏吐納出:「抱歉。」
毫無波瀾的歉意。
掛斷電話後,廖韻之由無聲的抽泣轉為不可控的哇哇大哭,就像丟失了心愛玩具的小孩,不顧臉面,撕心裂肺。
尤翹楚說真的很佩服廖韻之的毅力,不顧臉面,跌跌撞撞,勇往直前。如果換作是她,她根本做不到如此,堅持至今。
廖韻之是真的喜歡葉承彥。
她給她們的解釋是沒遇到對眼的人,暫時先不換目標,可是事實就是她打從心底里覺得任何人都比不過葉承彥,誰都沒有他好。
之前在喜歡的人面前那么小心翼翼維護彼此情誼的女生,卻恰恰是最願意為愛涉險的人。
廖韻之心如死灰。
但她沒料到的是自己一次次的死灰復燃。
尤翹楚看不下去,訓斥說:「喜歡到入骨就是他媽的倒貼!」
暑假那次尤翹楚的邀約,廖韻之坐在沁人的甜品店內嘴裏緊咬着吸管,單手支撐着下巴,隔着一整面的玻璃牆,室外的景象一覽無遺。
時一持着一小勺的雪糕送至廖韻之的唇邊,暗示她該將視線收回,把注意力集中在眼前的事物上。廖韻之配合地張嘴吞下。
「容易走神的人多半心懷鬼胎。」時一說,說完後她後悔了,驚覺說錯了話,自己開的玩笑一點都不恰當,她是怕廖韻之又因葉承彥而心事重重,不死心。
「現在已經不僅是鬼胎這麼簡單了,簡直都幻化成人形,就差沒走到眼前。」尤翹楚插嘴,結果被時一的一記白眼瞪了回去,只剩下一陣毫不掩飾的笑。
「我只是覺得周邊變化挺大的。」自初三起,學業繁重,她們已很久沒有好好的一同走在街上舒心的散心。
「喏。」尤翹楚朝玻璃牆外的方向揚了揚頭,用手指一一指明其中的變化。
時一和廖韻之耐心聆聽着她的講解,眼珠隨着她的指尖轉動。最後落在了不遠處正側身站立在街道旁打着電話的少年身上,他不時探身向前往左右兩旁的街道張望。
廖韻之下意識的躲閃,將視線收回,攪動着面前的飲品,低頭不作聲的喝着。
「他怎麼在這?」尤翹楚和時一顯然是慢了半拍,對視一眼後,把目光轉向廖韻之,一同問出彼此的疑惑。
廖韻之有點無語,這也是她心中的疑惑。
「我怎麼知道。」她現在只祈求不要碰面才好。
如果換作以前她們大可保證這份機緣巧合下隱藏着廖韻之蓄謀已久的成份,但今非昔比。
廖韻之對她們的疑心病不予理睬。
時一搖頭嘆息,感慨一句:「命中相生。」
「沒相剋就不錯了,還命中相生,那早八百年都幹嘛去了。」尤翹楚憤恨不平。
「恐怕與他命中相生的另有其人。」
如果是以前她們定會悉心照顧廖韻之的情緒,說些委婉的話安慰她,可就算處處繞道避開現實,她也仍舊次次被現實扇了響亮的耳光。
所以,她們也就不再避諱,直抒胸臆,總比間接性傷害來的強。
這樣來的快去的也快。
廖韻之不顧身旁的爭論,望着玻璃外同行的一對男女,難掩失望之情。
起初她扭頭是擔心隔着一整面的玻璃會將自己毫無保留的曝光在他的視線範圍內,過後才想起玻璃外的人根本看不到室內的動靜,此舉無疑是自己的多慮,才敢再次把頭扭向他站立之處的方向。
他同身旁俏麗的少女迎面走來,這才看清他的全部面容。
「我們走吧。」廖韻之斜跨擱置一旁的包,起身欲離開。
「可是這麼走出去不就正好在門口撞了個正着,那多尷尬啊。」尤翹楚是在替廖韻之尷尬,她自己其實倒是無所謂,可顯然對方並不領情。
「總好過坐在這假裝什麼都沒看見,等着他們上前打招呼,客套的回一句好巧,相互寒暄幾句,等他們在附近的桌前落座,眼神還會不時在空中交匯。這樣就不尷尬嗎?」廖韻之顯然按捺不住,她招架不了這麼窘迫的局面,她控制不住。
「在這也呆的夠久了。」廖韻之一邊朝門口的櫃枱走去,一邊掏着包里的錢。
「也許你說的沒錯,韻之心中的那枚鬼胎如今真的幻化成人形,走到了她的眼前。」尤翹楚用手遮掩着嘴,靠近時一,跟在廖韻之身後小聲說道。
結賬,轉身,朝門口走去。每一個舉動都刻不容緩,帶着假意的淡然。
廖韻之從內而外推開右邊的玻璃門,而此刻葉承彥正握着左邊的門把欲從外向內推開。
兩人站立在原地,都不再進行下一個動作。
到底還是難逃一面。
廖韻之內心沮喪,嘴角還是在葉承彥叫住自己的名字時微揚,回了一句:「好久不見。」
其實哪是那麼誇張的事,也不過是一個暑假,如她口中那般的恍如隔世,廖韻之對葉承彥傾注的所有歡喜都像是昨日重現。
這種回答完全是在情理之中,客套而應景,無任何多餘詞綴。
停頓了幾秒,禮貌性地朝葉承彥身旁的女生簡單的眼神示意以示招呼後,繼續手中的動作,將推門的幅度拉的更大,以方便全身而退。
頭頂晴空萬里,卻無法驅散廖韻之心中那片風雨欲來前,令人壓抑的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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