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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馬車駛入一片戈壁,夾道兩邊是近百尺高的紅色山岩,透過不遠處的峽谷口,已能望見遠處勺關連綿的城牆在風沙中隱現。
唳——
一隻頸上有圈白毛的鷹隼從被紅色山崖分割成一線的蔚藍天空中飛下,停在一個騎士手臂上,那騎士對陳山君說了些什麼,陳山君便沉聲對所有人道:「都停下吧。」
李長安握緊了刀柄,他們已快到達勺關,而此處地形又適合埋伏,那些跟着的流民們若有目的,必然會在此刻動手了。
就在這時,馬車前後方谷口齊齊冒出一群人影。
他們衣衫襤褸,身材枯瘦,手裏拿着的木棍、破瓦片與其說是武器,其實比拳頭的殺傷力也大不了多少,很顯然這是一群普普通通的流民,一群毫無戰鬥力的傢伙,不用陳山君出手也不用馬車邊三位騎士中的任何一個出手,憑李長安一行十人就能輕鬆制服他們。
萬浩樊虎八人已沖了出去,那韋風猶豫了一下,停在了李長安身邊。
馬車中,傳出了南寧王的聲音:「山君,只傷不殺。」
陳山君便大喝道:「只傷不殺!」
他一聲大喝整個山谷都能聽見,蘊涵着刀戟相擊一般的殺氣,山岩上沙礫簌簌下落,谷中武者還好,流民們卻被一下驚得腿都發軟。
李長安便見到身邊的韋風臉色一白。
陳山君這一聲大喝顯然不是簡單的嗓門大,其中包含的那股殺氣似乎是以特殊方式發出,李長安甚至感到了道術的痕跡,但王成武說過若道武雙修之人到了練血境,渾身真元會被鎖住,那陳山君這道術又是如何使出的?
李長安往那邊瞥了一眼,心道:「只怕王成武說的也不盡然,姒家就可能擁有可以道武雙修的秘術。」
邊上的韋風緩過神來,見李長安已提刀向流民們沖了過去,便也跟上。
這群流民雖人數將近有兩百,但羸弱不堪,李長安用刀背便很快打倒一片,而他們卻不怕死般齊齊向着馬車衝過去。
李長安與萬浩等十人不能下重手,兩面都有流民衝過來,自然不能完全攔住,而那些流民衝到馬車邊,便齊齊跪下磕頭。
…………
車廂內的姒景陳沒有掀開車簾,但外面的動靜已都落入耳中。
流民對於掌權者來說向來是個麻煩,聚集在湯、勺二關邊的流民已不下百萬,昆南城周流民更多,在東荒人命不值錢,死了就會生,再死還會生,一個個村寨出現又滅亡,一波波流民便會來回遷徙。昆南城周開墾了六十萬頃良田為流民提供工作,但也只能讓一部分流民能勉強餓不死。
現在姒景陳面對着一個難題。
越國五百年前被大承擊敗驅逐到東荒,從此不能立國而只能稱之為姒家,卻還能站住腳跟,便是因為一個「仁」字,若他現在給這些攔路的流民金錢上的救濟且不計較他們冒犯之過,想來回昆南城後便能得到父親麾下幕僚交口稱讚。但他若當真如此,那法度又何在?何況,這群流民冒犯的不是他姒景陳一人,而是姒家的尊嚴。若一夥流民的脅迫就能讓南寧王妥協,豈不是說姒家軟弱可欺?
外面傳來陳山君冰冷的聲音:「你們難道不知這是姒家馬車,還不快退下?」
有流民淒聲道:「只求南寧王慈悲,給我們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求南寧王慈悲!」眾流民聲音嘈雜。
車內,姒景陳撫摸着玉矬子,淡淡道:「山君,聽我吩咐。」
…………
流民已盡數下跪,李長安等十名武者便袖手靜待南寧王如何處置。
只見陳山君靠近馬車邊,側耳傾聽一陣,便對眾流民道:「你們是哪裏的人?」
見沒人應答,他冷冷道:現在說出來,比被我查出來的好。」
頓時有一個枯瘦老者便道:「大人,我們是湯關往東十里雙鷹寨的,只因……」
「不用多說了。」陳山君揮了揮手,「半月內,便會有糧食布匹送到雙鷹寨。」
眾流民聞言喜極而泣,叩首不止,那老者眼中閃過一抹微不可查的愧疚。
「好!」陳山君喊了一聲,取下一隻青銅鐧,語氣一變,冷冷道:「現在便該計較爾等冒犯之罪了,誰是首領?」
眾人被他動作一下,沒人敢說話,但目光都不由自主瞧向那之前說話的老者。
陳山君一眼掃過,頓時瞭然,二話不說便隔空揮出一鐧,他這一動渾身便爆發出一陣可怖的殺氣,空氣發出一聲爆響,那老者應聲而倒,臉朝地下,鮮血漸漸蔓延。
山谷中鴉雀無聲,眾流民瑟瑟發抖,陳山君收了青銅鐧,道:「收了此人屍體,還不快退下?」
眾流民仿佛此刻才想起他們包圍着的是姒家的馬車,雖然寨主被殺,許多人悲憤不已,但有幾個人站出來抬走寨主屍體後,便都退出了峽谷。
李長安身邊,樊虎冷笑道:「這群流民真是不知死活,連姒家的主意都敢打,也是南寧王仁心,不然殺光都不為過。」
萬浩笑道:「他們也算佔便宜了,那老頭的命往多了算就能值個幾十斤糧食,南寧王下令要送他們錢糧,絕不會少了去,不過就要看他們能不能拿穩了。」
有武者道:「也虧他們豬油蒙了心,敢動南寧王的馬車,也讓咱們算是立了小功。」
萬浩嘆了口氣,似是不滿意道:「也聊勝於無了。」
李長安看了看地上血跡,又看了看始終沒有動靜的馬車,若有所思。
…………
到黃昏時分,馬車過了勺關,在關城中停下。
眾人終於能享受客棧中的熱水棉被還有好酒好菜,不用在野外紮營露宿,原本有人按捺不住想去勾欄里吃花酒,但卻被樊虎制止,以防給南寧王留下了壞印象。
時至深夜,李長安確定旁邊房間內眾人已入睡,便收拾了東西,放輕手腳,欲要離開。
經過韋風門前時,李長安略微猶豫,還是輕輕敲了他窗戶,屋內韋風並未睡熟,輕呼道:「什麼人?」
「是我。」李長安道。
韋風輕輕打開門,見到李長安,面色疑惑,「長安前輩?」其實他年紀比李長安大,但江湖上有些人稱呼前輩以實力而論。
李長安只道:「我要走了,你若要走,便也趁此時。」
他沒多解釋,說完這句話後,轉身就離開。
韋風怔了怔,心中猶豫不定,他原本看李長安穩重冷靜,準備跟他一起走,但想到白日裏那群流民,又覺得護送南寧王並沒什麼危險。
過了勺關,離昆南城就只剩兩百里,有人要動手也早就動了,何必等到此時?
又想到自己妻子的重病和那二百兩銀子,韋風咬了咬牙,合門回房便睡了,並未跟上李長安。
此時,李長安便已出了客棧後門。
客棧後門外是一條小巷,月光幽冷,兩邊黑瓦白牆夾道,只有六尺寬的距離。
李長安在巷眾走出五步,便見到前方巷口站着兩個人,頓時心中一凜,頓住腳步。
只見站在側後方的是陳山君,而他前方那個青年人,穿着極具質感的長袍,在月光下映出如水的光澤,五官俊美非常,帶有三分陰柔,卻不顯女氣,站在那兒,便散發出一種久居高位的威嚴。
他狹長的眸子凝視着李長安,淡淡開口,一說話,李長安頓時便知曉了他的身份。
「孤很好奇,你為何在此時離開?是誰派你來的?」
李長安靠着牆,手已扶上刀柄:「不知你誤會了什麼,原本我只是因為沒有名籍於是想跟你的馬車進入昆南城,不過現在我想離開了。」
似乎是因為聽到李長安沒有敬稱,陳山君冷哼一聲:「放肆!」
姒景陳卻眼中閃過一抹訝色,「孤原以為你是大哥或者二哥派來的,現在看來卻不是,因為若是他們派出的人,便不敢對孤直呼『你』這個字。」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哪能摻和貴家之事。」李長安搖頭笑了笑,刀柄卻暗暗握得更緊,道:「既然你也說我不是誰派來的,就請讓開兩步,讓我過去。」
姒景陳搖頭,「不行,孤還不能相信你。」
「為什麼?」李長安皺起眉頭。
「畢竟……」姒景陳用沉靜的眼神看着他,「你自始至終用的都未曾以真面目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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