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約莫十丈的距離,一個在空中,一個在地面。或者準確地說,是在一塊石頭上。
由下往上望,猴子可以隱約地看到蝙蝠精的身影懸停在空中拍打着翅膀,看到迷霧正在隨着他翅膀的節奏緩緩變換着形狀,看到他已經朝自己這邊望了過來。
然而,他只是確定了自己的方位,還是已經看到自己了呢?
猴子不確定。
這一刻,他只能是繃緊了神經,等着。
時間仿佛靜默了一般,那躲在暗處的小妖們一個個拳頭緊了又緊,汗水緩緩地滑落。
遠處,匆匆趕來的道徒落到樹杈上,雙手一掐,一捋,在他的眼中,那無處不在的迷霧竟消失不見了。
「妖怪?」當看清了來者,他那眉頭不由得蹙了起來。一扭頭,他又看到那中年道士走在另一端,磕磕碰碰的,好不狼狽:「還有一個人類?」
短暫的沉默之後,蝙蝠精的嘴角微微上揚了。
這一剎,猴子基本已經斷定對方看到自己了,眼睛不由得又瞪大了些許。
不過,蝙蝠精並沒有如同意料之中那樣衝殺過來,而是將二指放到口中,吹了一個口哨。
「咻——!」
刺耳的聲響,頓時,分散在迷霧森林之中的妖將們一個個都聞風而動了。
猴子的心咯噔了一下,連忙高聲喊道:「分散逃跑,別跟着我!娘的,忘了蝙蝠不需要用眼睛看了!」
說着,他一個轉身已經跳下了岩石,狂奔了起來。
一轉眼間,蝙蝠精已經伸展着翅膀從其他人的頭頂滑翔而過了,就好像全然當其他人不存在一樣。
那其他的妖將們,連同已經負傷的鱷魚精都在以極快的速度朝這裏聚過來。
隱藏在暗處的牛頭、大紅、黑尾互相對視着。
大紅小聲問道:「接下來,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救猴哥呀!」
「可是……可是我們不可能打得過他們的!而且猴哥都說了讓我們不要跟着他了!」
「所以你準備不救了嗎?」牛頭轉身朝着黑尾望了過去,只見黑尾也是一副曖昧的態度。
「媽的王八蛋!猴哥當初就不應該救你們這兩個混賬東西!」恨恨地唾了一口,牛頭一巴掌朝着黑尾掃了過去,直將他整個掃翻在地。
一個轉身,牛頭已經朝着猴子離去的方向跟了過去。
……
「你想往哪跑?」鱷魚精的身影出現在了前方。
猴子猛地剎住了腳步,一個轉身,發現蝙蝠精已經懸停在他身後不足三丈的地方。
那四面八方,其他的四個妖將也都一個個露面了,將他團團圍住。
當再望向那滿面淚痕的鱷魚精的時候,猴子卻是笑了出來:「為了我一個人興師動眾地,辛苦啦。」
「不辛苦。」鱷魚精猙笑着把斧子扛在肩上,道:「能把你碎屍萬段,我覺得值。」
「你真不打算把我帶回去嗎?不帶回去折磨一番,你解得了恨?」
沒有理會猴子的話,鱷魚精左右瞥了兩眼,問道:「其他幾個呢?」
……
草叢裏,牛頭緊張地注視着前方的包圍圈,慌亂之中也不知道從哪裏撿了根木棍握在手中,不斷深呼吸着。
「牛哥,現在怎麼辦?」白霜臉色慘白地擠到牛頭旁邊。
看到白霜,牛頭不禁嘆了一句:「那猴子沒救錯你呀。」
白霜抿着唇,沒有回答。
正當此時,肥腸也從身後擠了過來。
「你也來了?」牛頭有些意外。
支支吾吾了半天,肥腸低聲說道:「我,我……其實,我只是找不到大紅和黑尾……」
說着,肥腸一個勁地撓頭,惹來牛頭和白霜一臉的鄙夷。
那身後,大樹上的白衣道徒低眉瞧着整整齊齊貓在草叢裏的三隻小妖。
……
「找其他人作甚?」猴子攤了攤手,笑道:「當初是我慫恿他們當逃兵的,也是我帶着他們逃的。一人做事一人當。再說了,你們應該只能追蹤到我吧?霧這麼大,你們真準備在這裏搜下去?」
話是這麼說,可猴子那額頭上分明冒着冷汗。
「你倒是承認得爽快。」鱷魚精一步步朝着猴子走去。
猴子撓着頭,嬉笑着:「不爽快還能怎麼着?」
話音未落,只見鱷魚精已經一個箭步,一拳重重打在猴子的腹部。
一瞬間,猴子酸水都要吐出來了,整個蜷縮在地面上。
又是一腳重重踩在猴子背上,鱷魚精直接將他整個踩倒在地。
……
白霜瞪圓了眼睛,不自覺地緊了緊手。
「你們……當初為什麼要當逃兵?」
「因為不當逃兵就得死。」牛頭緊張地從自己身上扯出兩塊布條捆在木棍上,分別遞給白霜和肥腸,道:「妖軍里有一種部隊,專門用來送死的,主要作用是吸引天軍注意。我們就是那種部隊裏面的,不逃跑,活不過三天。如果不逃也是死,逃也是死,為什麼不逃?」
那身後的樹上,白衣道徒淡淡嘆了口氣。
「看來,當妖也不容易呀。」
……
隨着鱷魚精揚起斧子,反手一甩,猴子被整個拍飛了出去。
那身軀重重地撞在一棵大樹上,一口鮮血噴灑而出,濺得滿地。
很明顯,鱷魚精並沒有打算立即要了猴子的命。
一步步走到猴子面前,一伸手,鱷魚精拽着猴子頭頂的毛髮將他整個提了起來。
無力地望着鱷魚精,猴子緩緩地笑了。
頭已經磕破了,鮮血順着臉頰流下,那笑變得格外猙獰。
「你還笑得出來?」
「還等什麼,快點殺了我。你不知道戲裏的壞人,都是死於廢話太多嗎?」
「哼,讓你就這麼死了,太便宜!」冷笑着,鱷魚精揚起斧子,將斧刃頂到猴子的臉上。
那是透心的冰涼。
仰起頭,鱷魚精喊道:「不要躲了,都給我出來,我數三聲,你們要是還不出來,老子就從他身上切一塊肉下來。一塊一塊地切,切乾淨為止!一!」
……
「怎麼辦?怎麼辦?」白霜攥緊了手中的木棍,不斷喃喃自語着。
……
「二!」
……
肥腸呆愣地想要往前,被牛頭死死地壓住。
「還不能出去……現在出去,不但救不了,還得一起死。」
慌亂之中,牛頭的目光不斷閃爍着,可無論怎麼看,他都沒找到任何一個合適的機會。
實力,太懸殊了。
……
「不要怕。」鱷魚精扯着嗓子喊道:「我不會殺你們的,帶回去,就算是廢物,也還可以利用一下不是?殺了你們對我有什麼好處?不過你們這次實在太過分了,沒辦法,我得把你們帶回去交差,不然殿下不會放過我的。這不能怪我對吧?」
稍稍緩了緩,鱷魚精又接着喊道:「也就是回去審一審而已,打個幾板子,就會放了你們的。出來吧,不用怕。」
話音未落,卻聽猴子猛地嘶吼道:「不要相信他!千萬不要出來!快跑!有多遠跑多遠!」
說着,猴子猙獰地笑了起來,對着鱷魚精輕聲嘆道:「說謊,我可比你在行。你騙不過我的。」
鱷魚精的眼角不由得抽了一抽。
「你特麼找死!」一聲暴喝,下一刻,一個膝撞已經扎紮實實地打在猴子腹部,緊接着,鱷魚精扣着猴子的咽喉,將他整個頂到了樹上。回過頭,他揚起斧子叱道:「快出來!不然,老子現在就卸了他的胳膊!」
此時此刻,猴子已經徹底地虛脫了。渾身是血,雙手無力地在空中亂抓着,那口中仿佛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
眼看着鱷魚精的斧子已經朝着猴子的肩靠過去,正當白霜準備要站起來的時候,忽然間,對面的草叢微微晃了兩下。兩個身影出現了。
鱷魚精的表情一下僵住了。
「大紅、黑尾……你們腦子給驢踢了嗎?」猴子無奈地笑着。
望着猴子,大紅支支吾吾地說道:「我們不出來,他,他真會殺了你的。我們出來了,也許你還能活。」
聞言,猴子的眼睛一下紅了,苦笑道:「平時那麼怕死,怎麼這時候就這麼不過腦子呢?」
在一眾妖將的注視下,只見他們兩個畏畏縮縮地從草叢裏走了出來,一步步靠近。
黑尾小心翼翼地問道:「你……真的不會殺我們嗎?」
沒有回答,鱷魚精只冷冷地甩了一句:「拿下他們。」
兩個妖將當即上前將他們反手扣住了。
「看到沒有?我沒殺他們。」鱷魚精又是扯着嗓子喊道:「還有三個,都出來吧!再不出來,他這隻手就沒了!」
猴子無奈地苦笑着。
那另一邊,白霜與牛頭、肥腸的身影一個個出現了。
「你們,怎麼就那麼傻啊……咳咳咳咳……」猴子望着天,無奈地咳着。一縷縷的鮮血從口中溢出。
很快,另外三個妖將奔上前去,將白霜、牛頭和肥腸都扣住了。
「看來你這頭當得不錯嘛,手下都對你忠心耿耿。」回過頭,鱷魚精瞧着猴子冷聲道:「不過,到此為止了。」
一甩手,猴子又是整個被甩飛了出去,砸在空地的正中央。
鱷魚精拖着斧子一步步走過去。
白霜驚恐地瞪大了眼睛,連忙喊道:「你說我們出來你就不會殺他的!」
那其他的小妖們一個個都哆嗦着,沒有開口。每一個人都明白,到了這份上,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是,我是說過。」鱷魚精哼笑着答道:「我還說過你們不出來我就卸他一隻胳膊呢。忘了說了,你們要是出來的話,我卸他兩隻胳膊。」
「看到了吧?都說了……不要相信他。」猴子重重地喘息着,苦笑着:「你們這幫傻瓜。」
鱷魚精緩緩舉起了手中的斧子。
正當此時,「咻」的一聲,一道白光從天而降,落到了距離鱷魚精不到三丈的地方。
所有人都朝着那裏望了過去。
只見一把銀色的劍立在那裏。
下一刻,一個白色的身影從天而降,單腿落到劍柄上,負手而立。
手中的斧子垂下,鱷魚精一下咆哮了出來:「什麼人!」
「闖進別人家裏還問這種話,應該是我問你們什麼人吧?」來者冷冷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