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道臨回到鶴山別墅的二樓書房沒多久,忽然發現氣溫已經大為不同,細細一想立刻明白過來:大明朝這個時候正處於要命的小冰河期,而此時的金陵已是春分之後,過幾天就是可以穿單衣上街遊蕩的清明節了。←,.
回來之前,朱道臨曾想直接空降到老戰友段德銘所在的貴陽以西百公里的小鎮,可那地方他從未去過,而且此次特意為宋少君的叔叔找回一套十二件的珍貴秘色瓷和兩尊戰國青銅鼎,加上需要在商品豐富、物流發達的長三角地區採購不少貨物,其中包括按照合同需要購買的數百噸銅材、5,000匹提花絲綢、2000套歐式骨瓷餐具和茶具等等,所以朱道臨最後決定還是返回鶴山別墅,爭取十天內處理完手頭的所有事務,然後再去段德銘那裏實地看一看。
朱道臨整理完此次需要採購的貨物清單,天色已經大亮,他收拾好所有銀行卡和分開羅列的採購清單,隨意紮起披肩長發,換上身春秋休閒裝,開始給相關客戶一個個打去電話,駕車出門時已經是臨近中午的十一點二十分。
朱道臨驅車前往印刷公司的半路上,沒來由忽然想起吳公公吳景賢,不知道他是否順利抵達京城?想了片刻他自嘲地笑了笑,把另一時空的所有事情壓在心底,專心辦好眼前的每一件事情。
幾乎同一時刻,朱道臨念到的吳景賢正與擔任東廠提督的老兄弟曹化淳一起,雙雙跪在養心殿大門口。
司禮監秉筆太監王承恩很快帶來崇禎皇帝的口諭,宣佈可以入見。
昂首挺胸宣完口諭,王承恩立刻上前將自己師傅曹化淳和久別數年的師叔吳景賢扶起來,壓低聲音簡要通報:
「萬歲爺剛散朝回來,在朝會上讓周延儒幾個閣臣氣得半死,叛賊孔有德佔了登州,糜爛膠東數月之久,統兵十萬前去平叛的文臣武將卻屢屢戰敗。西北數十萬暴民又在這要命的時候殺入山西,朝臣們卻在相互推諉,內鬥不止,戶部乾脆一兩銀子也拿不出來。萬歲爺難啊!」
「昨晚萬歲爺還在盼着師叔您老人家早點兒到來,儘快把押送的百萬貫銅錢和16萬8千斤紫銅送入內庫呢。」
吳景賢絲毫不敢在三十出頭的師侄王承恩面前倚老賣老,聞言立即鞠身致謝:「昨天傍晚接到您的密信後,咱家看水路難行,立馬命令手下崽子們卸船。轉陸路連夜趕回京城,終於在天亮之時把所有銅錢銅料送入內庫。若非你曹師傅一路相助,恐怕現在還到不了呢。」
輩分極高的信王府老人曹化淳微微一笑,說句「快快進去不能讓萬歲爺久等」,吳景賢立即把帶來的小木盒子送到王承恩手上,和曹化淳一同跟在王承恩身後,彎腰低頭,一路走到御書房門口叩見。
等候多時的崇禎皇帝扔下手中奏摺,大步走到匍匐在地滿臉淚水的吳景賢面前,細細打量他衣袍上拍不掉的塵土污垢和腳上唯一乾淨的發黃布襪。禁不住幽幽一嘆,親自把這位犯錯被貶之後仍然忠心耿耿的信王府老人扶起來,望着吳景賢被寒風吹裂的嘴唇和兩鬢花白頭髮,和藹地說道:
「辛苦你了,要不是你押送的都是朕急需的東西,朕不會催你這麼急,如今也只有你們幾個能為朕分擔點憂愁了。」
「奴才該死!奴才還是來得太晚了……」吳景賢再次跪下,激動得雙肩聳動,語不成聲,弄得邊上的王承恩和曹化淳都止不住流淚。
崇禎皇帝眼珠子也紅了。再次彎下腰把吳景賢拉起來:「別跪了,站着說話吧,內庫已報來消息,百萬貫銅錢和16萬8千斤紫銅清點無誤。還有三面從未見過的磨花大鏡子和一座比人還高的西洋大擺鐘,朕心裏又是安慰,又是愧疚,不知道去哪兒找銀子讓你填上這筆賬呢,唉!」
「好了,不說這些了。吳景賢你給朕說說,老曹和王承恩你們也說說,南京民亂到底是這麼回事?為何首輔周延儒和那麼多文臣,一致彈劾魏國公等人和茅山教派那個姓朱的道士聚眾鬧事,攪亂社稷?溫體仁一派和多位勛臣武將又為何紛紛站出來,指責南京六部和應天府官員濫用職權,激起民怨?南京那邊到底發生了什麼?」
吳景賢將事情的前因後果如實稟報,最後極為無奈地說道:「如今整個東南就像魏忠賢臨死前說的一樣,早已在各地世家豪強控制之中……」
「世家豪強在背後扶持的東林黨人上台之後,三年不到就佔據南京六部和各府各州縣近半官位,他們動輒就說體恤民情,閉口就是仁義道德,一旦有人提出開源節流,他們立刻跳出來說決不能與民爭利。」
「可是,等朝廷需要用兵需要銀子的時候,他們為了撇清自己的無能,不惜搬出之前被他們自己罵得一錢不值的各種捐稅,讓萬歲爺下詔明令天下,把所有稅賦攤到一無所有的平民百姓頭上,他們卻不用上交一文錢。」
「不知底細的大明百姓都以為是萬歲爺缺錢用,因此大明百姓縱有怨氣,也不會算在東林黨人和那些世家豪強頭上。」
崇禎皇帝滿臉愕然,儘管此前他也收到過諸如此類的密奏,卻從未有一次如同吳景賢所說的這麼詳細,這麼嚴重。
曹化淳和王承恩同樣驚訝不已,一邊替吳景賢擔心,一邊又想了解更多真實的東西,用以印證自己從東廠密報和其他地方獲得的消息。
吳景賢早已做好傾力一搏的打算,因此毫不膽怯地繼續稟報:「實際上,東南世家豪強和東林黨人早已控制浙江、南直隸、江西等地八成以上的土地,這些土地均被各級官府記在有功名的士子和朝野文官身上。」
「這百餘年來,根據祖制這些土地從不上交朝廷一文錢賦稅,致使朝廷稅賦一年不如一年,這三年幾乎已經收不到各地的土地賦稅,商稅更是一文沒有,就連前年萬歲爺萬不得已重開的寧波市舶司,也在東林黨上上下下的憤怒聲討和東南豪強世家的暗中打擊下,始終無法收稅。兩年來上繳朝廷的海貿稅賦不到10萬兩銀子。」
「一旦有人和東南世家豪強的做法不一樣,多上繳一些銅料和銀兩給朝廷,他們就群起而攻之,百般打壓。為保住他們享受了兩百年的好處無所不用其極。」
「魏國公幾個和紫陽觀小朱道長就是因為這樣,才得罪了貪得無厭的東南世家豪強,從而遭致東林黨官員派遣金陵兩縣一府500衙役前去大肆破壞,致使60餘名工匠和民夫被打成重傷,紫陽觀一怒之下。召集所有工匠和附近農夫進城抗議,期盼把事情鬧大能上達天聽!」
崇禎皇帝本就沒多少血色的瘦臉更為陰沉,他緩緩走回書桌後坐下,呆呆看着桌面上堆起一尺多高的兩摞奏章一動不動。
王承恩和曹化淳嚇得夠嗆,連忙上去又是遞水又是連聲請罪,好一會兒才讓崇禎皇帝抬起頭來。
「吳景賢,你走近點兒,過來給朕好好說說,魏國公除了給朕上呈密奏之外,還有什麼別的舉動?那個姓朱的茅山道士又是什麼來路?」崇禎冷靜地問道。
吳景賢連忙回答:「奴才臨行之前。魏國公到碼頭相送,情緒頗為低落,沒有提及如何應對東林黨的問題,倒是托奴才轉告聖上,若是南京兵部再不發給長江沿岸水師各衛拖欠了一年多的軍餉,恐怕大明水師最後這點兒力量也保不住了。」
「幾十年來長江水師沒添過一艘戰船,如今上至九江衛,下到長江口的寶山千戶所,所有水師官兵加起來不到8,000人,兵器不足。士氣低落,不少士卒要靠去碼頭當苦力才能養活家人,四百石以上的戰船和運兵船隻剩下11艘,而且都是幾十年前留下的舊船。其他各種小型兵船已經不到200條。」
「此次奴才委託魏國公調來運送18萬斤紫銅的兩艘沙船,還是向當地商人借的呢。」
「怎麼會這樣?我堂堂大明長江水師,怎麼落到如此境地?若是西北或者四川的暴民衝到湖廣順水而下,江南半壁江山豈不危在旦夕?」崇禎激動得拍案而起。
王承恩連忙上去解釋:「聖上,自去年開始,魏國公和江南一些武將就上過不少這方面的摺子。聖上日理萬機,全副精力都放在北面的滿清韃子和西北叛亂上了,因此這些奏章大多轉給了閣臣和兵部,但至今沒見任何回音。」
「奴才斗膽猜測,長江水師在朝臣們眼裏,早就是可有可無的東西,眼下時局艱難,國庫空虛,他們更顧不上遠在江南幫不上忙的水師了。」
王承恩的話雖然說得委婉,還是讓崇禎皇帝聽出許多東西,可如今國庫內庫空空如也,內患外禍,遍地戰火,崇禎皇帝就是想發火也沒了底氣,若是他把吳景賢陳述的事情拿到朝堂上討論,說不定轉眼之間整個朝廷就會癱瘓,甚至引發更大的震動和災難。
崇禎皇帝好不容易讓自己再次冷靜下來,也沒了聽取匯報的心思,剛要擺手示意吳景賢和曹化淳退下,精明的王承恩已經把那個精緻的小木盒送到崇禎案頭:「聖上,這是吳公公不遠千裏帶來孝敬娘娘的禮物,聖上用不用先看看?」
崇禎立刻來了精神,他最疼愛自己那溫婉賢惠的皇后,總覺得自己當上皇帝之後,不但沒能給妻子帶來榮耀,反而讓妻子和自己一同受苦受累,為了把所有的銀子用於抵抗滿清韃子的侵略,崇禎三年來沒添過一件新衣袍,連****都打上補丁,他賢惠的妻子自然也就沒有新衣服了。
************
ps:第二章送上!
現在訂閱依然不怎麼好,小火淚流滿面求之,請大家都到起點來支持!(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