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深的恐懼控制了他的大腦。如果一切公開坦白,那豈不是人人都知道我在覬覦何洪濤的妻子?
吳璠想要結束這一切。
他專門請了假,早早躺在床上,還特意從藥店裏買了安神的藥物付下,沉沉睡去。
那頭牛和那隻羊都沒有出現。
等到醒來的時候,吳璠發現自己再也無法離開這張床。
腿沒了。
整個腹部全都空了。
再然後,房門被撬開,何洪濤與謝浩然走了進來。
……
看着吳璠那張在病態青白中充滿了惶恐畏懼的臉,謝浩然搖着頭,再一次豎起了捏在手裏的金屬小瓶。
「看來你根本不知道這裏面裝着什麼。」
吳璠想起了在埃及時,大鬍子店主那種詭異的眼神。
儘管身體衰弱的厲害,他仍然掙扎着仰起頭:「告訴我,這……這究竟是什麼東西?」
謝浩然目光冷峻,聲音清晰:「你看過《天方夜譚》嗎?也就是原譯本《舍赫拉查達》那本書。裏面記載着一個故事。有一個漁夫,每天下海撒網捕魚。有一天,漁網從海底拖上了一個瓶子。瓶蓋上有所羅門王的封印。漁夫隨手把瓶蓋打開,從瓶子裏鑽出來一個魔鬼。魔鬼非但沒有感恩,反而還要吃掉漁夫。漁夫沒辦法,要求魔鬼在吃掉自己之前,一定要滿足他的最後一個願望。」
吳璠虛弱地點點頭:「我……知道這個故事。漁夫說瓶子那么小,魔鬼的身體那麼大,無論如何也裝不進去。所以……魔鬼一定是在欺騙他。」
謝浩然接着道:「魔鬼為了證實自己沒有撒謊,於是化為濃煙,鑽進了瓶子,漁夫立刻蓋上瓶蓋,把瓶子重新扔進了大海。」
吳璠是個聰明人。他盯着謝浩然手裏的金屬小瓶,瑟瑟發抖:「你是說……這東西……就是,就是傳說中的那個瓶子?」
謝浩然平靜地回答:「也許是,也許不是。我只知道這瓶子裏裝着一個魔鬼。」
吳璠神情頓時變得呆滯起來。他的嘴唇一直在抽搐:「……我,我打開過它的蓋子。」
不等謝浩然說話,吳璠突然加快語速,仿佛失去的體能重新回到了身上,那種模樣緊張又瘋狂:「你會幫我是嗎?救救我,我……我不想死。」
謝浩然用奇怪的目光看着他:「怎麼,你不想知道這瓶子裏裝的是什麼嗎?」
滿面恐懼的吳璠一個勁搖頭,胳膊撐着床,儘量把身體挺高:「我不想死。求求你,不管它是什麼,讓它把吃掉我身體的部分還給我。我……我……」
慌亂的眼睛看到站在對面的何洪濤:「我再也不敢了。何經理,求求你們救救我吧!」
何洪濤臉上全是冰冷。
沉默中的他仿佛被吳璠的哀求聲喚醒,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憐憫。
他轉過頭,望着謝浩然,後者從他的眼睛裏讀出想要表達的意思,卻搖了搖頭。
「沒用的。何經理,你最好找熟人和關係,把這裏的事情儘快處理。」
謝浩然的話很清楚:吳璠肯定是非正常死亡。如果警方介入,問題就會變得很棘手。畢竟,修道之人崇信的那些東西,在警察看來就是荒誕無稽的代名詞。
何洪濤很吃驚:「謝大師,吳璠……不能救救他嗎?」
對方雖然可恨,何洪濤卻也心軟。他畢竟長久以來崇神拜佛,信仰功德。
謝浩然嘆息着搖頭:「他連內臟都沒了,你讓我怎麼救?如果只是腿腳被吃掉,倒也還能留下性命。現在說什麼都太晚了,即便是大羅金仙下凡,也救不活他。」
神情呆滯的吳璠臉上掠過一絲不正常潮紅。他如觸電般將身體從床上彈起,卻沒有達到能夠坐直的高度,迅速倒了下去。隨着身體顛簸顫動,他發出沙啞慘烈的喊叫:「你……你騙我。你明明說過要幫我……現在,為什麼……」
「沒錯,我的確說過可以幫你。」
謝浩然用平靜口吻打斷了他的話:「我可以確保你的靈魂不被那隻怪物吃掉。至於你的身體,我也無能為力。」
靈魂?
吳璠呆呆地躺在那裏。
聽到與看見的事物,遠遠超出了他的正常認知。
我有靈魂?
世界上真有這種東西嗎?
突然,他赤1裸1的身體表面出現了大大小小無數道傷口。很小,每個長度只有半厘米。大量的血從傷口裏流淌出來。皮膚以可怕的速度變成了灰白,然後被粘稠的液體染紅。
何洪濤被這詭異的場面嚇壞了,不由自主連連後退,重重跌坐在一張椅子上。
謝浩然低頭注視着已經說不出話,臉上全是痛苦表情的吳璠,聲音壓得很低:「你的身體已經崩潰了。這是一種暫時維繫住內體傷口的特殊能量。從它吞吃你內臟的那個時候,其實你就已經死了。只不過,它得讓你暫時活着,所以你才撐到了今天。」
吳璠已經聽不到這些話。他被可怕的痛苦折磨,身體和面部所有肌肉都在扭曲。雙手不受控制般在身上亂抓,摳破了更多的傷口,導致破裂皮膚面積越來越大。鮮紅的肌肉纖維暴露在空氣中,手指隨即撕裂脂肪,把嫩黃色與鮮紅攪得一片混亂。
身後,傳來何洪濤膽戰心驚的聲音:「謝大師……為什麼……吳璠,他為什麼……會是今天?」
這些話語無倫次。
謝浩然聽懂了其中意思。
「那個怪物今天要對你下手。所以你才會在工地上被水泥預製板砸中。」
視線落到了捏在手中的金屬小瓶上:「契約已經達成,它也吞吃了部分血肉。買賣公平,交易自願,它必須完成委託,然後才能讓寄予願望的委託人死去。」
何洪濤渾身上下冷汗淋漓,話語中充滿了慶幸:「還好,我遇到了謝大師……還好……」
從身體表面突然破開那些傷口的時候,吳璠就不再發出聲音。他顯然是被某種力量控制了,也許聲帶遭到了破壞。他在床上來回亂扭,在可怕的痛苦中掙扎。最後,他的身體釋放出最後力量,猛然一顫,雙手抱住頭顱上下,分別朝着左、右方向狠擰過去,隨着清脆的「咔嚓」聲,整個人也徹底變得癱軟。
房間裏很多地方都濺上了血,床上和地上一片鮮紅。吳璠臨死前的掙扎使牆壁表面全是紅手印,大片的摩擦痕跡塗在上面,仿佛顏色濃淡搭配的詭異圖畫,而且還是用單一的紅色顏料繪成。
謝浩然轉聲看着呆若木雞的何洪濤:「何經理,找人過來處理吧!」
這句話把沉浸在恐懼和混亂中的何洪濤拉回了現實。他下意識從衣服口袋裏掏出手機,用顫抖的手指點開屏幕,牙齒上下撞擊發出「格格」聲,劇烈抖動的嘴唇怎麼也張不開。
「不要慌!」
謝浩然皺起眉頭,朝前跨了一大步,穩穩站在他的面前,伸手用力抓住何洪濤的肩膀,發出帶有不可抗拒力量的低吼:「看着我的眼睛!」
那仿佛是兩塊具有清醒特效的黑色冷玉,瞬間熄滅了何洪濤的恐懼之火。房間裏的空氣雖然瀰漫着血腥,卻有一股略帶香味,令人舒服的氣流鑽進鼻孔,直上大腦,讓一切都再次恢復理智。
《珍渺集》上記載:寧心定神咒。可驅邪物,獨善其身。
冷靜下來的何洪濤感激地看了謝浩然一眼,隨即點開手機屏幕,打開聯繫人名單,撥打電話。
謝浩然也沒有閒着。他拿出手機,分別撥打王倚丹和秦政的電話。
這次的事情有些意外,謝浩然無論如何也沒有想過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但吳璠已經死了,就只能應對,必須處理。
秦政來得比王倚丹更早。十多分鐘後,他帶着幾個人走進房間。
沒有詢問事情經過,秦政隨口與謝浩然寒暄額幾句,他帶來的人已經忙碌着搬運屍體,清理現場。
看了一眼同樣正在忙碌的何洪濤,謝浩然走到秦政面前,低聲道:「派個人,開車帶我出城。」
秦政微微覺得詫異:「現在?」
謝浩然點點頭:「事情很急。」
秦政立刻道:「走吧!我送你去。」
……
黑色的「切諾基」溶入了黑夜,在高速公路上怒吼奔馳。
「你要去哪兒?」
「找一個空曠的位置,只要附近沒人,僻靜,隨便什麼地方都行。」
秦政沒有多問。他看得出來,謝浩然的情緒有些緊張,手裏緊緊攥着一個金屬小瓶子。
謝浩然也沒有多說。目光隨着車身運動,尋找着外面任何一處合適的地點。
很快離開了城市,越過了收費站。越野車繼續沿着高速公路前行了十多公里,在鄰近郊縣的岔口轉向,朝着附近的荒野駛去。
上了土路,一直開進山谷,直到周圍再也看不到絲毫電燈發出的光線,秦政才踩下剎車,把車停穩。
謝浩然伸手攔住已經解開安全帶的秦政,認真地說:「無論你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就呆在這兒,千萬別下來。」
說完,他推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