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四當真糊塗,你恐怕是算錯數量,這鑄成的兵器,哪有那麼多。www」二爺似笑非笑看着方老師,毫不猶豫拆他的台。
這二人之間的貓膩,歐陽傑也不是傻子,怎麼會看不出來?
可他對這兩個人的爭鬥並沒興趣,他現在只想知道自己這一次能夠拿走多少貨。
若非情況緊急,他怎麼會親自來?
歐陽傑收斂笑容,冷冷放下酒杯。「二位這是何意,該不會,這貨,交不出來吧?」
氣氛一下冷凍,詭異的氛圍在三人身上流轉,各懷心思的三人,都沉默不語。
方老四不開口,是察覺歐陽傑此刻前來,比之前都多些心思。若是從前,他立刻就把這裏的事捅穿,但未知的變數,讓他有些猶豫。
二爺則想得更多,如今這架勢,貨是交也得交,不交也得交。但這數量上,只剩半個月,卻要交齊三千套兵器,本來就有些吃力。
作坊內的貨堆積如山,卻大都是半成品,勉強只能湊出一千套交差。一半都不到,這數字他如何敢開口?
方老四的眼珠子轉了轉,剛要開口,外面卻衝進來一人,驚慌喊道「二爺,不好,出事了!」
二爺此刻最怕聽到的,就是這句話。「何事?」縱然他努力鎮靜,可拿着酒杯的手,也忍不住一抖。
酒水溢出來,落在桌面,看在歐陽傑眼裏。
「守衛被下藥昏迷不醒,山洞裏的工匠全不見了。」那人一說完,跪在地上,頭都不敢抬。
方老四心裏一樂,自己的計劃成功了。面上卻陶然大怒,站起來質問「怎麼回事,厲澄明幹什麼吃的?!」
別人不清楚,二爺怎會不知,自從工匠慢慢恢復,厲澄明就盯着人,日夜趕工,只為早點完工。
誰知偏偏他這一離開,山洞剩下的工匠居然全部失蹤?思及此,他立刻看一下方老四「老四,何必在這裏裝模作樣。你平日裏與我為難,處處跟我作對也就算了。」
「可你千不該萬不該把主意打到這批貨上,你為了弄死我,真是處心積慮,連主子的命令都不管。」
搶佔先機潑髒水,總好過一會兒,被這小子算計好。
方老四還沒反駁,二爺立刻對一旁淡淡的歐陽傑告狀「事已至此,老夫就不再隱瞞。歐陽公子,一個月之前,作坊里的工匠都得了一種怪病,渾身長滿膿包,無力開工。」
「若是平日也就算了,大不了再找一批工匠進來。可眼看要到交貨日期,老夫實在沒有時間再去找工匠,只能找大夫來為這幫人治病。」
「可誰知,這找大夫的人,全都死在外面。若非厲澄明運氣好,半路上碰到一對懂醫術的夫妻,只怕現在,我連一半的貨都交不出。」
「可公子你也看到了,眼看你來取貨,我的工匠就出事了,這說明什麼,這說明有的人想置我於死地。想讓公子拿不到貨,無法回去交差。」
「做這件事的人,還真是其心可誅!」最後一句話,二爺盯着方老四的臉吐出。www
如此姿態,誰都能看得出來,他是什麼意思!
誰知方老四聽他說完,不急着辯駁,反而道「公子,眼下要緊的可不是潑髒水,還是趕緊去查看一下,到底出了什麼事,以免工匠逃出去耽誤工期,到時候咱們誰又能逃過主子的責罰?」
歐陽傑一把收起扇子,站起身往外去。兩人冷冷看一眼彼此,不屑轉開,大步跟上去。
走到一半,歐陽傑忽然頓住。返身看向二爺「二爺剛才說,最近一直是一對夫妻,在給工匠治病?」
「公子放心,這件事情之後,我立刻處置那對夫婦絕不」
「那對夫妻人呢?」歐陽傑打斷他的絮叨,出聲質問。
「這」二爺一時沒明白,歐陽公子為何問這個,「他們應該在屋子裏休息,公子」
「公子的意思是,山洞守衛怎麼會無緣無故暈倒?這山上能用藥的人,可就只有那對夫妻!」方老四譏諷的看二爺,就這樣的腦子,上面之所以用他,看的就是他忠心。
二爺總算反應過來,立刻命人去抓那對夫妻。可歐陽傑只不過深深看一眼二爺,抬腳往山洞走去。
還沒走到,一陣火光從村口冒起,再接着,又一個守衛,匆匆帶傷跑來「二爺,不好了,兵器庫被搶,作坊被燒,損傷慘重!」
歐陽傑的臉,已經鐵青!二爺驚慌失措,不敢看歐陽傑,而方老四已經完全愣住,不對事情,不該是這樣。
按照他的計劃,那些人分明應該往小路上逃去,在眾人束手無策之際,報信的小嘍囉,會來告知那幫人的去向。
他們順着線索找過去,工匠因為負隅抵抗,傷的傷,死的死。那對夫妻也會被人射殺,到時候,再也沒有人可以為他們醫治病人,他們也抽不出工匠繼續做事。
如此無能,老二難辭其咎,再忠心,主子還會用嗎?
「厲澄明呢?他不是守着作坊嗎?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到底是什麼人搶劫了兵器庫?這些人是怎麼上來的?下面的崗哨都是瞎子嗎?」二爺氣的一腳踹過去。
守衛吃痛,卻不敢反抗,只能驚慌道「小的也不知,就是一群黑衣人,簡直跟從天而降一樣,突然就出現在兵器庫,搶劫了兵器不說,還殺了不少弟兄。」
又是黑衣人,此時此刻聽到這三個字,二爺顧不得其他,狠狠質問老四「先是用黑衣人,殺了我派出去找大夫的人。現在又用黑衣人搶劫兵器庫,火燒作坊!」
「方老四,你個蠢貨,難道以為這樣,你就能成為這裏的老大?我呸!」二爺一口吐沫啐在他臉上,若不是,有人阻攔,此刻他都撲過去將人殺了。
歐陽傑冷冷看向方老四,手裏的扇子扇出來的不是冷風,而是殺氣。「四爺,果真如此嗎?」
方老四踉蹌後退兩步,艱難站穩。眼神飄忽,一看就知道心裏有鬼。他迅速轉動腦子,緊張又惶恐道「公子,不要聽他胡說,分明是他的手下看管不嚴,放賊人上山,才導致這場災禍。」
「他,他那對夫妻,那對夫妻是他弄來的,我第一眼看到他們就知道不對勁。那兩個人年紀輕輕的,怎麼可能治得了這種怪病?」
「我明白了,我明白了。老二,是你眼看,找不到大夫,又找不到工匠,註定無法按期交貨,所以設了這麼一個局,讓歐陽公子親眼看到黑衣人作亂,好好把這一切推到我身上,老二,你可真歹毒!」
二人各執一詞,吵罵不斷。誰都不肯承擔責任,一口咬定是對方幹壞事。
歐陽傑終於忍無可忍,暴喝一聲「都給我閉嘴!」
見二人不再吵罵,立刻吩咐手下,一方面集結寨子裏的兄弟,趕緊集合應對黑衣人。此時此刻,好歹抓住兇手,也算對上面有個交代。
至於到時候讓誰背鍋,歐陽傑心中冷笑,橫豎這替死鬼不是他。
二爺立刻吹響號聲,可往日裏,出列迅速的手下,竟然稀稀拉拉才跑來幾個。
不僅二爺驚訝,方老四歐陽傑都被這情況鎮住。不可能,寨子裏的兄弟少說也有二百餘人,可這稀稀拉拉跑來的,不過才十餘人,其他人到哪裏去了?
正疑惑間,厲澄明帶着帶着一身傷匆匆跑來「二爺,趕快跑,工匠們造反了!」
看到他出現,剛剛有一分開心的二爺,立刻心涼到谷底。厲澄明可是他手下最厲害的高手,誰有如此本事能將他重傷?
「好端端的工匠怎麼會造反?他們才二十幾個人,哪有本事能把你打成這樣?」方老四不信,一口咬定這是二爺的苦肉計。
歐陽傑滿臉懷疑,八成信了幾分。這個地方易守難攻,山下關卡,層層把控,如果不是監守自盜,怎麼會忽然間頹敗至此?
只是這內鬼到底是誰,還有待商榷!
他掃一眼,發現似乎少了一個人。「吳柒呢?這種時刻,他人在哪裏?」
詹家人留在這裏,其實也是互相制衡監控的意思。歐陽傑的主子從來不相信絕對忠心,只相信絕對的利益。
「只怕是正帶着人殺人放火,樂不思蜀呢!」二爺譏諷看向方老四,十分斷定,他的屁股絕對不乾淨。
厲澄顧不得其他,知道事情危急,這裏再也不能留,必須護着二爺離開,等到達他們的安全地,再算賬不遲。
「二爺,不要再廢話了,趕緊跟我走。」他眼裏除了二爺,誰都不管。
也不知這黑衣人到底什麼來歷,如此兇狠厲害。自己手下十幾個兄弟,沒一個活口。
歐陽傑有心要留下來,奈何手裏沒人,又不知對手到底如何,只能先跟他們走。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忽然間,跑出來幾十個舉着火把的人,將他們團團圍住。這些人有些是工匠,有些身着黑衣,還有一些是礦工。
被圍困的人,不約而同感到一陣,從未有過的危機。
「事情還沒辦完,幾位爺怎麼着急走?」梁融緩緩走來,熊熊的火光之下,他不再是那個唯唯諾諾,一臉慫包樣的富家公子。
厲澄明若非認得他這張絕色的臉,簡直要以為,自己看錯人。
眼前這個身姿挺拔,神情沉穩,一身貴氣的男子,居然是林公子?
不,不對,也許這才是他的真面目!
「你到底是什麼人?為何跟我們過不去?」厲澄明怒問,此時此刻,想要吃了他的心都有。
梁融不說話,反而看向歐陽傑。「歐陽傑?本王還以為,你跟章平侯早已離開南海,想不到此時,竟會在這裏相見。」
歐陽傑努力鎮靜,僵硬笑笑「草民見過承王殿下!」
一錘定音,整個南海,沒有任何人不知道承王殿下的威名。二爺跟方老四驚恐,誰能想到他們胡亂抓來的大夫,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承王?
梁融微微頷首,繼續笑「本王與你也算是故人相見,難得一見,歐陽公子不如留下,也好跟本王說道說道,你家主子到底是何方神聖。」
「不僅能夠在貧瘠暉葉山找到鐵礦,還有本事召來如此多的工匠,為他所用,私下鑄造兵器。」
「可千萬別告訴本王,是你們歐陽家私下所為,你們還沒這個能耐。」
梁融一字一句砸在歐陽傑心上,他一邊小心翼翼觀察周圍,一面盤算逃離的可能。
落到承王手裏,就算不死也要扒層皮。他本就是造反之人,雖沒有對他發佈通緝令,可暗地裏找他們的人不少。
他還年輕,並不想現在就丟了命。
「王爺說笑,鄙人不過是應朋友之邀路過此地,全然不知這裏是做什麼的,王爺是否弄錯了!」
梁融輕輕挑一下眉,雙眼含笑,可這笑容意味深長,讓人十分忐忑不安。
「本王途經此地,莫名被人抓上山,這才知道這裏還藏了一處兵器坊。本王治理下的南海,居然有人明目張胆違背朝廷的法令,私自拐人上山鑄造兵器。」
「甚至為趕工期,不顧匠人礦工的死活,生生讓他們傷殘無數。歐陽傑,你也是讀書人,能否告知本王,這樣的罪,該怎麼判刑?」
眾人紛紛看着歐陽傑,歐陽傑內心從沒如此痛恨被人矚目。他覺得很難堪,僵硬的笑笑「王爺說笑了,草民不過讀了兩本閒書,識了幾個字,不懂朝廷律法。」
一邊說着話,他的身體一邊緩緩轉動方向,讓人沒有察覺。
「哦?那是本王弄錯了,也罷,既然你不知,那本王來說一條。」梁融忽然微微一笑,歐陽傑直覺不好。
「本朝律令中,有一條明確記載,舉凡身犯重罪者,若能檢舉主謀,戴罪立功。依照立功大小,輕,可免死刑,改判流放。重,可就地釋放,寬恕一切罪責。」
說到這裏,他看向二爺幾人「本王知道你們上面還有人,本王在此允諾,只要你們供出所犯罪行,並交代上線,便可免你們一死。」
「幾位,意下如何?」
這分明是威逼利誘,把他們困在此地,不急着他抓捕他們,反而侃侃而談,跟他們談判?
歐陽傑覺得不對!
方老四一聽,有些動心。他不過就想爭個礦場的管事權,好多撈錢財,並沒有興致向誰賣命。更沒有那顆忠心,為誰赴湯蹈火。
可就這麼衝出去,好像還不是時候。
二爺跟厲澄明對視一眼,沉默不語,不知想些什麼。其他的十幾個匪徒,面面相覷,一時間也不知如何決定。紛紛等着,看誰先出頭。
「怎麼,沒人站出來?」梁融不疾不徐,靜靜看着這幫人,再次誘哄「本王給的機會可只有這一次,誰先開口說了本王想知道的事,誰就能活。」
「不僅如此,本王還會因為情節大小,給他賞賜。」
「可如果有人說的話,本王已經聽過,那就對不起,你只能下獄!」
果子只有一個,誰先出手誰先摘,慢了就只能等死。
一番話說的這群人蠢蠢欲動,眼看有人就要走出去,歐陽傑立刻大聲高喊「你們不要聽他胡說,他一個人被抓,肯定沒有屬下跟隨。就算拉了這幾個工匠礦工,也不過是幫烏合之眾。」
「你們做的事情,哪一樁哪一件不是殺頭的大罪?真以為憑他輕飄飄一句話,朝廷就能放過你們?可別忘了,當初你們為何上的山!」
「朝廷的官員說話都是放屁,騙你們放下武器回去自首,等你們全部招供,就只有死路一條。」
歐陽傑的話,成功讓那些蠢蠢欲動的人停住。以前章平侯在的時候,不是沒有用這一招誘惑匪徒。
表面上把人放了,可實際上卻是挨個暗殺,一個活口不留。
都是朝廷的官員,誰知道章平侯跟承王有什麼不同。只怕天下烏鴉一般黑,都是黑心腸子的狗官。
歐陽傑見自己的話勸住眾人,又繼續高喊「兄弟們跟我衝出去,你們手裏的刀,豈是這幫幹活的雜碎能對付的!別忘了,咱們還有上百個兄弟!」
「只要再過一會兒,他們就會」
「他們來不了了!」一個女聲穿雲而來,冰冷打斷歐陽傑的狗血演講。
那女子提着一把沾滿血的刀,緩緩從人群中走來。在她身後,是因十幾個跟她一樣,渾身沾滿血的壯年男子。
「你們要是等人來救,我看還是省省。我早已在水裏中下了藥,他們現在,那怕被人用刀子捅,都醒不過來。」
厲澄明看着這個嬌小的身影,驚恐瞪大雙眼,不可置信「你,你是剛才那個,破壞作坊的黑衣人?」
他明明是林公子的妻子,怎麼會忽然之間成了武林高手?
厲澄明自詡武功高強,在南海少有敵手。作坊衝進黑衣人,他根本沒放在眼裏。
可從跟關離交手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處於劣勢,被關離壓制。自己渾身是刀傷,卻只割下一片關離的衣角。
手段靈活身形鬼魅,他從沒見過如此高深莫測的功夫。所以嚇得逃離,不敢正面抗戰。
「我更喜歡,世人叫我另外一個名字,南海王關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