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勒一路疾行,設想着所有的可能。
一個月以前,余勒協助市刑偵大隊破壞一起校內死亡案件。
死者是一名大三的女生。趁室友外出上晚自習的事件,喝了毒藥,昏倒在寢室。被偶然串門的其他同學發現時,臉已經灰白。
宿管阿姨叫了120救護車。據刑偵檔案說,這名大三女生送到醫院時,已經沒有了呼吸,血壓為零,只有微弱的心跳,不僅臉,全身都灰白。搶救無效,不幸身亡。
急救醫生懷疑急性中毒。
經驗豐富的法醫很快確認是吞飲亞硝酸鹽致死。
亞硝酸鹽有劇毒,攝入0.2至0.5克可導致人體中毒,服用3g則在十分鐘內死亡。
而死者寢室內,確實有一支留有死者指紋的棕色小瓶子。
經調查,警方初步懷疑系自殺。
余勒之前並不認識這名女生,出於神探攝「積極積累破案經驗」的宗旨,他和其他會員各方打聽該女生的生平。
打聽後得知,這女生挺普通的,成績中等,長相一般,衣着打扮不浮華,為人處事不虛榮,沒有不良嗜好,不結交社會閒雜,家境普通。這樣的女生,似乎一抓一大把。而且,她沒有男朋友。
找不到任何值得懷疑的證據,磨拳擦掌的會員紛紛泄氣,傾向認同警方結論,是自殺。
只有餘勒很執著。
他執着地認為,沒有人心甘情願無聲無息消亡。如果是自殺,必定會有「遺書」——即使不是文字,也是某種可以辨識的表達。
死者女生的室友們驚訝高於害怕,說明該女生死前無公害,並沒有任何異常。
余勒寫了一封匿名信,闡述自己對「自殺」結論的懷疑。
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刑偵隊裏的計算機高手,通過郵件回逆,找到了余勒。
刑偵大隊隊長張濱找到余勒,大剌剌往余勒身旁的空位上一坐,瞄一眼余勒餐盤裏的飯菜,道:「你小子喜歡吃香菜啊。」
其實是成辛不喜歡吃香菜,將自己的香菜肉絲里的香菜全挑給了余勒。
「屍檢顯示她懷孕3個月,我們對外公佈初步懷疑系自殺,只是想讓隱藏在深水裏的魚在放鬆的狀態下露點馬腳。」
中午的餐廳雖然吵,但張濱說話的聲音一點不低調啊。
余勒不動聲色點點頭。
他可不想成為他們的誘餌,尤其是成辛坐在對面的情況下。
張濱呼啦嘩啦扒完餐盤裏的飯菜,同來時一樣,大剌剌又走了。全程沒看成辛一眼,也沒肢體碰觸余勒。
最後,余勒還是成了他們的誘餌。
余勒在警方的授意下,像個楞頭青一樣不知進退地大肆發表黑暗說。一會兒說這女孩曾經因為校園貸款而遭受催賬;一會兒說這女孩八成跟戀人有了孩子又慘遭戀人劈腿;一會兒說這女孩看似低調其實是某賭.博.網站的匿.名常客……
他的大放厥辭,在第五天就招致後果。
從自習室回來的他,直接被一塊扳轉拍上後腦勺。
幸虧他身上藏着隱形話筒,話筒里的人及時提醒了他。
他看似隨意,其實所走的每一條線路,都是事前設計過的,只有極少路段沒有被攝像頭覆蓋,而這極少路段,則至少安排兩撥暗哨。
那個拍扳轉少年,第一時間被抓。順藤摸瓜,真的摸到一個校園貸的放貸方,最後審出,「還不出錢肉償」的建議,正是這個放貸方提出的。
那個3個月的受孕胚胎,生父是誰,房貸方表示,真的不知道。
遺憾,余勒是青澀的,那女孩真的是自殺。雖然背後的推手是網絡賭.博.與校園.貸.。
亞硝酸鹽市場上禁售,可學化學的她,卻可以從學校實驗室里偷點出來。
只是幕後發生的充當誘餌且遭打擊報復的事,事後余勒對任何人均絕口不提。
對大多是人來說,女生自斃於寢室內是件意外的自殺事件。產生的後果限於封一間寢室,教導處加強學生心理建設等。
對余勒來說,後果卻是顛覆性的。
刑偵大隊長看上了余勒。
不是因為余勒認為自殺應該有遺書的看法,不是因為余勒敢於擔任誘餌的勇氣,而是因為余勒散佈的那些謠言。最後證實都有幾分事實的影子。
所謂的謠言,都是余勒的個人推理。雖然天馬行空,卻畢竟是真。
「有意思。」張濱拿着余勒的個人檔案,笑得有點意味深長。
顛覆性的後果,具體表現為,張濱提議特招余勒。
「我去過一趟你的寢室,趁你不在的時候。我也打聽過你的神探攝。你是干刑警的料,我不會看走眼。說吧,你想要什麼條件?」
余勒垂下眼。
他真的,從來,只是拿偵探、推理當愛好,從來沒有想過當職業。若是想當正職,早就考慮中國人民公安大學、中國刑事警察學院之類的學校了。
但是,雖然從來沒有往這方面想過,初聽的剎那,卻異常心動。
仿佛,他終於明白,這麼多年,自己為什麼如此熱衷看類似的書。
「我,不打算工作、生活在湘州。」余勒字斟句酌地回。
張濱從來沒有料過會是這個答案。
「你打算到哪個城市工作?」
「上海。」
「為什麼?」
「……」余勒沉默以對。
他怕他告訴大隊長是因為愛情,這位狡猾的大隊長會暗中下絆子。
「因為你女朋友想去上海?」
「……」這時候,沉默即默認了。
張濱嬉笑的面孔漸漸嚴肅起來,目光放空,倆人冷場了至少五分鐘。
五分鐘後,張濱拍了拍余勒的肩膀,留下一句話:「你改變主意的時候,來找我!」
余勒以為這就是全部的後果,顯然有些幼稚了。
一個星期後,他收到一封匿名信件。沒有寄信人,沒有郵戳,卻準確地夾在了他的書里。
是一封恐嚇信。
大致意思是你做的事我們都知道,賬,暫且記着,但絕不就此罷休。
余勒思量一圈,決定對成辛有所透露,以免她麻痹大意之下,出什麼紕漏。
「原來你想當刑警?」成辛卻別有重點。
余勒有點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那就去當呀!」成辛歡快慫恿。
余勒很意外。成辛的眼睛閃閃發亮,絕不是假裝。
「你真的贊同?」
「為什麼不?你那麼聰明,不干點服務大眾的事,豈不是辜負了這份上天賜予的聰慧?」
余勒很驚喜:「那我打電話給張濱,問他能不能把我推薦到上海去。」
「省會城市我也可以接受的。」成辛道。
余勒欣喜萬分,抱起成辛原地打了不止一個轉兒。
事實證明,兩個人都太幼稚了。
事情遠遠沒有完,又過一周,也就是半個月前,余勒意外遭遇了成辛的媽媽。
面對不遠千里急赴湘州的成辛媽媽,余勒做好放棄刑偵愛好的準備。他認為聰明才智用在哪裏都是用,不必拘於某個職業。可惜,有備而來的成辛媽媽並沒有給余勒這樣的機會。
棒打鴛鴦散的戲碼稀里糊塗就上演了。
余勒悔之莫及,卻回天無力。
他只好合理化它:正如開始很神奇,結局大約也是註定的。
他當下最擔心的是,成辛莫名出現在明媚錄像廳,是不是因為他的緣故。
走在連建區,看到明媚錄像廳,余勒不由心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