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月夜。
清秋時節,百花調令,唯獨菊花盛開,伴着冷霜。
這個時節,洗一朵黃菊,泡一壺清茶,當是人生享受。
王猛就是這樣,成為丞相之後,身份地位,生活質量,也都變得好了起來。
但是,他卻沒有因此,而沾惹一些不好的習氣。
比如,城內還遺留的晉室奢靡之風,或者是男人都有的好色之風。
至今,王猛最懷念的,還是在華山上與師弟津津樂道,一起煮茶談論天下的回憶。
所以今夜,王猛又請來了冉操。
師兄弟對坐,王猛的臉上還是有幾分喜悅之情。
「師弟,相信你也知道了大王任命呂光為將,要掃除我國都城之東患了吧?」
「不錯,而且以師兄一貫的風格,肯定還會囑託呂光,讓他作戰勇猛,要直搗黃龍。」
「難道,有何不對嗎?」
「沒有……」
冉操笑了笑,但是這裏,他隱藏了一些自己的見解。
直搗黃龍,這確實是短時間內最有效最直接的作戰方法,而且呂光率領的氐秦大軍也一定能大獲全勝,因為現在的羌人戰力大減,而且都無心戀戰。
當然,王猛可以期待一場大勝,所以他很高興。
同時他也因為呂婆樓答應,只要冉操能夠治好苻堅的病,那他就不會再和冉操為難,而為自己的師弟高興。
冉操怎麼會說一些話,來壞了王猛的興致呢?
只不過,冉操卻覺得這樣一味追求速度和結果,卻不追求過程的戰鬥,其實也是一場冒險……當然,冉操也承認了呂光會打勝仗,因為呂光可以說是未來氐秦的第一名將了。
但是,如果從長遠的角度考慮,那麼只是一次勝仗的結果,其實並不保險。
俗話說得好,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
直搗黃龍,擊敗羌族,可也會讓許多羌族的有生力量因為被遺漏,而得以繼續生還,苟延殘喘。
等到將來這些人緩過氣來,屆時就有可能會在適當的時候,給予氐秦致命一擊。
歷史上,王猛死後,苻堅一統北方,唯偏安江左的東晉未平。於是苻堅不顧王猛臨終前的勸告,執意南征,重鑄九鼎,下令每十戶抽一丁,整合各胡族部隊,整軍九十餘萬,號稱百萬。旌旗連綿千里,聲勢浩大,苻堅也大放豪言:「我百萬大軍,投鞭即可斷流!」
可是,百萬大軍,卻被謝玄數萬北府兵擊敗。
也正是這個時候,羌人姚氏趁機起事,佔據關中建立後秦,打敗苻堅,甚至連苻堅的妃子都被生擒了。
而現在,因為西涼對氐秦的威懾與壓力與日俱增,加上國內流寇未平,而王猛又要搶在兩三年內把這些威脅全部清除,所以他要搶時間,便只好不拘小節,不在乎這些細節,先來一個快刀斬亂麻。
這樣做,未來就有了隱患。
王猛雖然人稱功蓋諸葛第一人,但他畢竟也是人,不是神,自然預料不到未來的事情。
他也不是穿越來的冉操,對於歷史有着先見之明。
所以,他並未在意,又對冉操說道:「今日還有一事,也值得歡談……太尉已經與我明言,若是師弟果真能治好大王的病情,他便不會與你為難。」
「哦?」冉操不置可否。
像呂婆樓這種精於權謀的人,他的話,冉操不是不信,是不敢信。
不過,無論如何,有了呂婆樓對王猛的這個保證,也算要好一些了。
至少將來冉操治好了苻堅,那麼明面上呂婆樓總該無話可說,不好再找他的麻煩。就算呂婆樓言而無信,到時候王猛也可以幫蘇景擋一陣。
明面上不行,相信暗地裏呂婆樓還是不會輕易放過冉操,不會放冉操這麼平安地回晉國。
但是,有神機坊的安排,冉操卻不擔心這些。
到時候,費盡心思,卻都是枉費了,不知道呂婆樓會被氣成什麼樣子!
想到這裏,冉操的心思也活絡了起來,笑道:「那劉蘇可得鄭重地謝過師兄了!」
「何必謝我?」
王猛笑道:「倒是師弟對於飲茶極有講究,自分別之後,我便再也沒有飲到過師弟所泡的茶。今夜正好皓月當空,你我二人都長飲一番,不服良宵!」
「好!」冉操笑着答應。
二人歡談一夜,只不過再也不能像以前在華山之上,那樣臥闌聽雨到天明。
因為,二人如今的身份,一個是晉室的臣子,一個則是氐秦的丞相,有了這一層差別,所以縱論起天下大勢的時候,未免都有些不能言談的。
比如說,晉室北伐。
這個北伐的結果,冉操雖然早有預料,但當知道消息結果之後,還是再震驚了一遍。
然後便是,北燕也派使者來了……
而且,還來得很快!
翌日,王猛前往皇宮覲見苻堅,便聽得這個消息,而且他知道消息的時候,北燕的使臣居然已經進入了關中。
「大王,為何此事,臣之前竟然絲毫不知曉?」
「那北燕使臣來得極快,不知道為何如此急促,故而寡人也是才知道。」
「不用想了!」
呂婆樓笑道:「定然是因為北燕大勝晉國,故而來與我們聯合,這是好事!大王,臣請諫,應該立即安排燕國使者入住別院,好生招待……當然,大王現在身子不適,定然沒有精力接見外邦之臣,不如就讓臣代勞,如何?」
「嗯,也只有這樣了!」苻堅沉吟着點頭。
王猛急了,勸諫道:「大王!如今晉國使者尚在國中,而且我們與晉國也達成了聯盟,若是更改豈不是失信於天下?更何況,大王你的病情,還得晉國的使者療理才行!所以,接待燕國使者之事,是不是還需要從長計議?」..
「誒,丞相此言差矣!」呂婆樓反駁道:「國與國之間建立邦交,皆是自由。豈能因為我們與晉室聯盟,便將燕國拒之門外的道理?丞相別忘記了,燕國與關中也不過是隔着黃河,丞相不樹晉國為敵,難道便欲立燕國為敵乎?」
一句話,問得王猛啞口無言。
因為呂婆樓說的,確實在理!
可是,他明明不是答應,不再和師弟為難的麼?
為什麼,現在卻要力主用更高的規格,來招待燕國的使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