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小天殺人了!」
大年二十九的下午,曹林打來一通電話,剛開口就把陳立嚇了一跳,都不知道大過年怎麼就出了這種事情。
曹林在電話里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是齊蕊剛剛打電話給他,說了這事,但是齊蕊在電話里情緒很激動,也說不清一個所以然來,而電話里的聲音也非常的嘈雜,能聽得出齊蕊打電話的現場有很多人在吵在鬧。
現在曹林懷疑可能跟拖欠民間借貸上門討債有關,但他這時候打電話給齊蕊想問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卻沒有接通,也不知道齊蕊是不是被情緒激烈的討債人控制住,他報過警,這時候正開車往張小天家裏趕過去,打電話過來告訴陳立一聲。
「你過去後,警方沒有到現場,你先不要露面。」陳立吩咐曹林道。
倘若是因為民間借貸討債糾紛搞出來的事情,曹林也參與過張小天當年搞的集資案,陳立就怕他被人認出來,也會被情緒激動的討債人揪住。
現在什麼情況都沒有搞清楚,一切都還是小心為好。
陳立猶豫着要不要讓趙陽帶兩個人去看一下,趙陽倒先將電話過來了。
附近派出所的民警早就有接到群眾的報警,這時候已經趕到現場,就是討債公司的人上門堵張小天,爭吵之下,大家的情緒都異常激動,張小天被討債公司的人追打不過就拿刀砍了人。
被砍者死沒有死還沒有確認,但有兩個人被砍,傷勢都很嚴重,在現場就休克了,救護車都還沒有來及得趕到現場搶救;張小天在現場已經被警方控制住了。
此案涉及到民間借貸,目前市里歸趙順年領導的工作小組還沒有撤消,派出所民警到現場後,即時將案情層層上報,也差不多以最快的速度通知到趙順年那裏;趙順年這時候帶着市委市政府的工作人員,也正往張小天、齊蕊新家所在的江港新村趕過去。
趙順年代表市里親自趕過去看情況,又有曹林、趙陽過去幫着處理後續事宜,陳立也就沒有出門……
零八年時,青泉民間借貸規模膨脹到一觸即破的邊緣,非法集資、捲款逃亡案件累積上百起,之後在多方的努力,主動將青泉的樓市泡沫刺破,才將青泉民間借貸規模硬生生壓減了近一半,看上去沒有那麼岌岌可危了。
而在塔元礦難發生後,孟學德重回青泉主持工作,在省委省政府的要求,強力的推動中小礦井的關並,不到半年時間,就強硬推出三百多家存在嚴重安全隱患的中小煤礦投資者退出。
中小礦井關並,差不多有上百億的資金從煤礦退出,青泉樓市也被新銳城幾家死死摁住、嚴禁熱錢進去濫炒,這促使青泉民間借貸規模進一步下降。
市里也沒有指望能徹底清除民間借貸市場,畢竟適度的民間金融,對地方經濟發展還是起到相當積極的作用,但問題不能太過瘋狂。
一年半時間,將青泉的民間借貸問題化解到這一程度,可以說是市里工作卓有成效,市里都打算將相關工作小組降格到市金融辦下面進行常規化安排,沒想到一零年春節前兩天,又發生這樣的惡性刑事案件。
到傍晚的時候,二叔陳標拉着陳誠到陳立家裏來。
陳誠雖然跟張小天的妹妹結婚時間很短,在華天集資案發後,兩人就解除婚姻關係,陳誠又另外談了女朋友,準備年後就結婚,但發生這樣的事情,也沒有辦法一點都不關心。
「兩個人送到醫院,有一個在半路沒能搶救過來,另一個能救活過來,也是重殘,」陳標解到的情況相對多些,進門坐下來就說道,「說實話,華天所欠的債已經不多了。年前市里搞清退,張華、齊洪手裏各有一座小煤礦被省礦業集團收購,都拿到一兩千萬的清退資金,足以將之前的欠債都清償掉,但他們不願意半輩子辛苦,落個一無所有,不願意拿這筆錢出來償債。張小天、齊蕊這兩年都在外面躲債,張華、齊洪雖然人一直在青泉,卻不理會那些討債的,那些討債的就找到一家討債公司,逮到張小天、齊蕊偷偷摸摸回來過春節堵上門,用的手段也相當過份,要不然張小天也不會被激怒做出這麼不理智的事情來。被砍的兩個是討債公司的人,也是青泉有名的青皮混混,沒想到幫着討債會出這樁事,現在張華、齊洪、齊蕊以及討債公司、債權人都被帶到市局去了……」
張華是被事着市局配合調查時給陳標打電話的,陳立願不願意幫忙說句話不管,他在電話里求着陳標一定要到陳立這裏走一趟。
「現在是人命案子,我能說什麼?」陳立苦笑着攤難手,說道,「這事是債權人跟討債公司都有一定的過錯,但根源還是張小天、張華他們惡意欠債不清償——二叔,你給張華說,將前債給清了,而兩個被害人家屬,也立刻找上門主動談賠償。這兩邊談妥了,債主跟死者及受傷者家屬願意承擔討債手段極端的責任而不叫喚,張小天或許不至於判得太重……」
陳標想想也只能如此,陳立原本跟張小天、張華那邊沒有關聯繫,能幫着出主意就不錯了,不要指望他能答應直接插手這種事情——這時候他想想倒是後怕,要不是早一步從華天脫身,也不知道現在會陷入怎樣的慘澹下場裏。
留二叔陳標及陳誠在家裏吃過晚飯後,他二叔還跟他爸在那裏吹牛逼,陳立拉鄭冰洋到也是今天才剛剛結束工作、回到青泉老家的張浩然家裏喝茶去了,趕着趙順年處理一天的事情,抽時間趕過去給張浩然拜年。
談起今天發生的命案,大家又是一陣稀噓不已,趙陽這時候打電話過來,說年前剛回家的范紅偉下午的也被警方控制起來。
范紅偉家裏找到曹林那裏,想着在年前將人撈出來。
當年的華天投資,經范紅偉的手所拆借未清償的資金已經很有限,但就算如此,范紅偉個人也沒有能力償還,這一年多都躲到外地打工去了,也是到年底偷偷摸摸回來。
范紅偉經手的這部分欠債不多,他自己打工賺到錢,也有一點點在努力償還,年前也就沒有什麼債主跑上門鬧事,但之前范紅偉又在市公安局那邊備過案,今天又發生這樣的命案,那市局也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將范紅偉以非法集資案嫌疑人先扣起來再說。
趙陽之前給他叔趙順年打過電話,但是市局那邊為防止萬一,先將人扣押起來,趙順年也不直接打招呼,現在還是要范紅偉經手的欠債清償掉了,將後遺症去除,他才能跟市公安局打招呼放人。
曹林跟范紅偉打小學起就是同學,甚至范紅偉的妻子,跟他家都多少有些沾親帶故,好在范紅偉經手的錢款所剩數額不多,總計不到一百萬,他跟趙陽已經先墊上了,這時候拿着幾家債主的諒解書趕到市公安局,但放人還是要趙順年跟市局的領導點頭同意。
陳立從張浩然家出來都已經快十一點鐘了,這時候周斌才從浦江坐飛機經商都回青泉來,周斌也是剛剛聽今天的事情,便打電話給陳立來問究竟。
陳立想着趙陽跟曹林這時候應該已經將范紅偉接到家了,他就讓周斌直接到范紅偉家跟他會合——他雖然不願意插手這種事情,但今天發生這麼多事情,從頭到尾都不露一面,在老同學眼底看上去也多少有些不近人情。
司機將車停在曹林家樓下,陳立與鄭冰洋下車從狹窄而陰暗的樓道里走上去,但走到曹林家門往裏一看就後悔了,只是曹林家的門打開着,屋子裏的人都看到他走上來,他想從原路縮回去也不可能了。
周斌拿起來手機,站在唐曉的身後朝陳立揚了揚,示意他也只是剛到這裏,想打電話通風報信都沒有來得及。
除了唐曉外,還有不少高中同學都在范紅偉家裏,而趙陽、曹林這時候也剛剛將范紅偉從市局接了回來,屁股都沒有把椅子坐熱。
也許是齊蕊最需要安慰,但張小天跟齊蕊的新家是案發現場,這時候齊蕊她人也還在市局做筆錄,還要跟着公公張華及她爸爸齊洪,跟債主及被砍者的家屬談賠償的事情,大家也只能到范紅偉家裏來聚集、等候消息。
唐曉看到陳立、鄭冰洋出現也是一怔,她還以為陳立一天都沒有露面,今天不可能露面,也沒有想到陳立這時候會拉着鄭冰洋一起過來。
一屋子人的眼神都詫異的在她跟唐曉的臉上掃來掃去,鄭冰洋恨不得再踹陳立兩腳才能解恨,但既然都已經過來了,就要心理強大的面對一切,斷沒有縮頭逃下樓的道理,而是安靜的站在陳立的身後,一起走進屋裏去。
張小天那邊是人命案子,陳立不想插手干擾命案,別人想幫忙也更幫不上什麼忙,頂天幫忙找兩個好的刑辯律師;而幫范紅偉這邊解決掉問題也算是盡了多年同窗的情誼。
范紅偉被逮到市局裏,也是嚇得夠嗆,這時候還是驚魂未定,看到陳立走進來,神色也是比較麻木的站起來找椅子,又有些慌亂的讓他爸媽給陳立沏茶。
「不要麻煩,我過來看看就走。」陳立站在門口,從兜里掏出煙來點煙,掩飾在這種場合乍遇唐曉的尷尬,讓范紅偉坐着,他跟鄭冰洋站在那裏聊幾天就好,要是坐下來反而不方便快速脫身。
不要去想周斌、趙陽了,哪怕想想這一年多來他跟曹林分道揚鑣之後,兩人各自的際遇,范紅偉也是感慨萬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