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舒在桐院見過荀蘭,知道她是自己爺爺的夫人,她還不大能理解夫人的意思,她爺爺與外公差不多的年紀,這個夫人卻和娘親差不多年紀,莫非夫人就是爺爺的女兒嗎?
望舒眨巴着眸子,若有所思。
荀蘭溫柔一笑:「在想什麼呢?」
「在想你是誰呀。」望舒誠實地說。
荀蘭緩緩地蹲下身子,素白裙裾如一團祥雲,讓整片垂柳碧波都多了幾分仙氣。
她定定地看着望舒,眼神溫柔:「你覺得我是誰?」
望舒想了想,食指點着下巴道:「姐姐?」
荀蘭輕輕地笑了,抬手,撫了撫她鬢角的發:「我不是你姐姐。」
「那你是誰呢?你為什麼和我爺爺住一起?」
「我是……」荀蘭頓了頓,說道:「你可以叫我夫人。」
「哦。」
這個她早就知道嘛!
荀蘭溫柔地問道:「你剛剛在河邊做什麼?」
望舒道:「救人呀!石頭姐姐掉進河裏,我把她救起來了!」
總記不住人名的望舒,十分順利地將石榴變成石頭了。
荀蘭輕柔地說道:「你只是小孩子,貿貿然去救人,會很危險的。」
「哦。」
望舒鼓了鼓腮幫子。
荀蘭的手撫上她臉頰:「你說你要是不小心掉下水怎麼辦?你會鳧水嗎?」
望舒搖頭。
荀蘭的聲音,如垂柳照在水面的剪影,柔柔的,帶着一絲別樣的冷清:「那就是了,你又不會鳧水,一旦掉下去,就再也爬不上來了。」
望舒抱着小胳膊道:「爹爹會把我抱上來的!」
「是嗎?」荀蘭微笑,美如盛開的花蕊。
望舒不假思索道:「是呀!有一次哥哥掉下水,好多好多人下去找,是爹爹找到的!」
荀蘭唇瓣微微地彎起:「你爹爹在上朝。」
「哦。」
望舒假裝聽懂了。
荀蘭探出手,蔥白的手指輕輕地拍了拍望舒的小肩膀:「所以你看,是不是很危險?這兒又沒有人,要是你腳底一滑,掉進了水裏,誰都不會發現……」
「你不是人嗎?」望舒眨巴着亮晶晶的眸子問。
荀蘭的手頓了頓,笑容依舊清淡如風:「我是仙女。」
望舒睜大了眼:「哇!你是仙女啊,你是天上的仙女嗎?」
荀蘭道:「不是,我是水下的。」
「哦,你住水裏呀!」對孩子而言,沒什麼事情是不可能的,望舒看着碧波琳琳的湖面,瞬間就信了她的家真的是在水裏,望舒羨慕得不行了,她也好像做仙女啊,仙女會法術,仙女不用上學,仙女可以想吃糖就吃糖,不怕小蛀牙,「仙女夫人,你會法術嗎?」
「你要看嗎?」荀蘭問。
望舒剛想說要啊,可是想起來自己答應嬋兒姐姐要在恭房門口等她,悻悻地耷拉下了腦袋:「還是不要了,我要走了,再見啊仙女夫人。」
言罷,垂頭喪氣地轉過了身,朝着恭房的方向走去。
荀蘭的腳輕輕地踩在瞭望舒的裙裾上。
望舒並不知自己的裙子被踩了,大踏步地往前走,她好像有點走不動,小手輕輕地一扯,荀蘭摔進水裏了。
望舒聽到了落水的聲音,以為仙女夫人也回家了,回頭,沖在水中掙扎的荀蘭揮了揮手:「仙女夫人再見哦。」
走了幾步,想起了什麼,回到岸邊,將撲騰掙扎的荀蘭抓了起來,「仙女夫人,你明天再表演法術給我看吧,我回去和我娘親說一聲,她答應了就好啦,我和哥哥一起來看,就這麼說定了哦。」
荀蘭嗆了水,一句話說不出來,好容易得了呼吸,正要喊救命,就被望舒按進了水裏。
望舒絕對沒有惡意,只是想送仙女夫人早點回家啦。
荀蘭在水下死命地掙扎。
望舒又把她抓了起來,「對了,仙女夫人,我剛剛忘記告訴你了,我家小白也要來看的。」
荀蘭大口大口地呼着氣,一把抓住瞭望舒的手腕。
望舒軟軟糯糯地說道:「不用捨不得我啦,我要回去吃飯了,你也快點回去吧,記得我們的約定哦,明天不見不散喲。」
語畢,再一次地將仙女送(按)回(進)了水裏,這次用了全部的力氣,「仙女」果斷被沉下了水底。
我真是一個熱心的小姑娘!
望舒心想。
送了仙女回家,望舒心情棒棒噠,哼着小曲兒,一蹦一跳地走了起來。
「望舒!」
咦?
誰在叫她?
望舒轉過身,沒人呀!
「這邊!」
望舒原地轉了個圈,總算看見是誰了,大眼睛一亮,噠噠噠噠地跑了過去:「姑姑!」
姬婉可是被這小姑娘撞怕了,見她朝自己飛來,身形就是一閃,移到了一旁。
她這麼一移,身後的林書彥遭了秧,林書彥想躲都來不及,睜大一雙眼,被直直地撞飛了出去……
荀蘭在水下掙扎,拼盡了全力,總算抓着水草浮出了水面,然而不等她喘過一口氣,就被一個不明物體砸中,咚的一聲沉了下去。
林書彥被望舒那麼一撞,腦袋都懵了,他隱約覺得自己好像砸到了個人,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又什麼都沒有——
然而等他打算往上游時,又有一隻冰涼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腳脖子!
林書彥一直有個不為人知的秘密,那就是鐵面無私、威風凜凜的大理寺卿,其實是個怕鬼的乖寶寶。
林書彥低頭一看,正巧看見一頭隨波而動的頭髮。
剛剛還以為是水草呢!
這一定是個水鬼!
天啦!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來一趟姬家,居然被水鬼纏上了!
被水鬼纏上的林寶寶嚇壞了,抬起一腳,踹上了水鬼的腦袋,水鬼被蹬開了,林寶寶奮起上游。
水鬼又纏上來了!
還不怕死地揚起了那張可能會嚇壞林寶寶的臉。
林寶寶才不要看!
林寶寶一腳瞪了過去!
正中水鬼的鼻子,鮮血流了一路。
鬼是不會流血的,奈何逃亡中的林寶寶沒注意到這一異樣,他只想趕緊逃回婉婉的懷裏!
岸上,望舒十分愧疚地低下頭:「對不起姑姑,我把姑父撞下水了。」
姬婉雲淡風輕道:「沒事,你姑父識水性。」
識水性的姑父游上了岸,從來沒有哪一刻像現在這般想要從水裏逃走,要知道他娘是江邊長大的,他童年在外祖家可沒少下水,但有了今天的慘痛經歷,他恐怕這輩子都不敢再下水了!
林書彥抱住了姬婉,委屈地說道:「婉婉,下面有水鬼!」
姬婉看了他一眼,好氣又好笑地說道:「別瞎說,姬家哪兒來的水鬼?」
「真的有!她還抓我腳脖子!你看,都給抓腫了!」林書彥扯了扯褲腿兒,露出白玉般的腳踝。
腫不腫的,姬婉看不出來,倒是真的青了一塊,莫非真是水鬼?
望舒睜大眸子道:「不是水鬼啦,是仙女夫人。」
姬婉嗔道:「小孩子淨瞎說。」
「沒瞎說啦,我真的看見了!我還和她說話了!」
「啊啊啊!水鬼——」林書彥突然大聲叫了起來!
「哇哇哇!仙女夫人!」望舒也大聲地叫來。
姬婉看着在水面上掙扎的身影,眉心一蹙,什麼水鬼?什麼仙女夫人?分明就是……他爹的小老婆,荀蘭!
荀蘭被撈上來時已經不省人事了。
鼻青臉腫的,林書彥踹的。
頭髮禿了好幾塊,望舒揪的。
林書彥與望舒低下頭,像犯了錯被抓包的孩子,排排站,手放好。
姬婉瞪了二人一眼:「你們……你們真是……」
二人心裏苦啊。
望舒:我又不知道她是個假仙女。
林書彥:我也不知道她是假水鬼。
姬婉當然不會認為他們是故意的,先說望舒,一個孩子懂什麼呀?是她自己不要臉地說什麼自己是仙女,望舒還這么小,肯定就相信她咯。
再說林書彥,他自小怕鬼,當時的情況,會誤會什麼也正常,誰讓她一上來就抓人腳脖子?換誰誰不怕呀?
姬婉着急替兩個小活寶脫罪,倒是沒去懷疑荀蘭什麼了。
姬婉親自將荀蘭送回了桐院,說是親自送,其實就是找來幾個丫鬟婆子抬着荀蘭,跟着她一道上桐院罷了。
姬尚青一貫寶貝這個小嬌妻,姬婉恐他生望舒與林書彥的氣,壓下對姬尚青的不滿,嘴甜地講了一大堆好話,總算把這件事壓下了。
隨後姬婉將濕噠噠的林書彥帶回了明月樓。
明月樓是專為姬婉建的小繡樓,姬婉出閣前其實是住在桐院,後面桐院來了個新的女主人,姬婉便讓人在弟弟附近建了明月樓。
回明月樓的路上,望舒的小臉墜墜的,小眉頭皺成一團,情緒特別的低落。
「怎麼了呀,望舒?有什麼不開心的?」姬婉問。
望舒低低地說道:「我闖禍了,娘親會生氣的。」
姬婉就道:「她生氣了會打你嗎?」
望舒搖頭。
姬婉笑了:「不打你你怕什麼呀?」
「她會不讓我吃糖的。」比起不能吃糖,望舒寧願被娘親揍呢,反正揍了她又不疼。
姬婉捏了捏她小臉:「要不,你跟姑姑回去住幾天,等你娘親的氣消了再回來?」
望舒眨巴着眸子:「這樣可以嗎?」
姬婉笑道:「當然可以了!姑姑家有好多好多的糖,隨便你吃!」
望舒吸了吸口水:「可是我不能離開娘親……」
姬婉:「糖葫蘆、椰子奶、紅棗凍……」
望舒:「偶爾離開一下也沒關係。」
耿直的望舒小朋友就這樣被狡猾姑姑拐走了!
然後沒多久,半路的景雲也被壞姑姑「劫」走了!
得知孩子被姬婉帶走,喬薇沒說什麼,也許京城的女人中,討厭姬婉的,一百個里就有九十九,但這並不代表姬婉真的就是一個壞人,至少對冥修、對兩個孩子,姬婉真的好到了極致,就是招呼都不打一個便把人帶走了,總感覺有些怪怪的。
逃一般飛奔的馬車上,姬婉很高興,捏着兩個孩子的小臉,越捏越喜歡。
林書彥古怪地問道:「我們不是來找喬氏看不孕症的嗎?」
姬婉大囧。
忙着搶孩子,正事兒給忘了。
……
姬冥修下了朝回來,見喬薇獨自坐在房中,走上前,在她身側坐下,湊近她,問:「孩子呢?」
突然起來的靠近,氣息一下子籠罩了她,有他身上淡淡的香氣,也有獨屬於他的男子氣息,很是好聞。
喬薇的睫羽顫了顫,合上手中的賬冊,面無表情道:「被你姐姐接走了。」
姬冥修眉梢一挑,一抹喜色划過了眼角,長胳膊一伸,搭在了她的椅背上,看上去,就像她被他納入了懷中一樣:「這麼說,只剩我們兩個了?」
那語調,該死的意味深長!
喬薇的心裏有些發毛:「怎麼會?還有碧兒!」
「哦,碧兒。」姬冥修的手指在椅背上輕輕地敲了幾下。
剛走到門口的碧兒聽了那漫不經心的調調,不知為何,心裏打了個突,只覺告訴她,她要是敢端着這盆清水走進去,就別想在好生生地走出來。
碧兒抬起的腳,又收了回來,默默地轉身,回了自己屋。
喬薇在屋子裏等了半天,沒等到自己叫的那盆水。
姬冥修的胳膊始終搭在她的椅背上,手指輕輕地敲着,每一下,都好似敲在了她的心上,他另一隻手倒是規矩,把玩着扇墜子,如玉精緻的指尖在扇墜的美玉上輕輕地摩挲着,一本正經的動作,卻不知怎的,就是透着一股別樣的誘惑。
他翹着二郎腿,這姿勢換別的男人,或許不怎麼好看了,他做起來卻格外的慵懶,慵懶中又自有一分不羈的風流。
他的頭微微仰着,喉結看上去,莫名有些誘人。
「好看嗎?」他輕輕地問。
「好看啊。」喬薇下意識地說道,說完,驚覺不對,眉心一跳看向了他眼睛,就見他一雙深邃如淵的眼睛,盈盈的全是笑意,喬薇尷尬地紅了臉,「我是說……扇墜子好看!」
姬冥修含笑說道:「我也是說扇墜子,不然娘子以為我說的是什麼。」
喬薇道:「沒什麼。」
姬冥修輕輕一笑,摘了面具,側過身子,冰涼的指尖,輕輕捏住她下顎,他長了一張全天下女人都無法拒絕的臉,只是那麼看着,都會心慌意亂,他低頭,覆上了她軟紅的唇瓣。
他唇上的味道也迷死人的美好,軟軟的,甜甜的。
他淺淺一嘗,並未深入。
喬薇抿了抿唇瓣。
姬冥修笑:「娘子好像意猶未盡啊……」
喬薇拿眼瞪他。
姬冥修抬手,拇指撫過她柔軟的唇瓣,輕輕地壓了壓。
喬薇肚子上的小邪火,呲溜一下點着了。
這傢伙從前是不是個風月老手啊?怎麼這麼會撩?
姬冥修說道:「和你說件事。」
火都點着了,卻要說件事,喬薇登時感覺一盆冷水澆下:「什麼事?」
姬冥修的眼底掠過一絲深意:「海十三,打探到你娘的消息了。」
喬薇眼睛一亮:「是不是我娘還活着?」
姬冥修頓了頓:「這個目前無法確定,只知她被幾個高手帶走了,至於他們帶走的是她的人,還是她的屍體,有待查證。我得提醒你,她生還的可能不大。」
喬薇就道:「那也比什麼都找不到的好,那些是什麼人?把她帶去哪裏了?」
姬冥修道:「一切未知,但你娘的身份,可能並不簡單。」
喬薇也這麼認為,若是足夠簡單,就真名真姓地嫁給她爹了,怎麼還會借了藥谷千金的身份?她娘要麼真是個在逃的罪犯,要麼就是身份不簡單。
可究竟多不簡單,喬薇又猜不出來,她只知她娘用的書是金紙做的,她娘醫術高明,她娘很有錢。
姬冥修拍拍她肩膀:「海十三那邊一有消息,我會馬上通知你,吃飯吧。」
喬薇怔了怔:「吃飯?」
不是應該……
姬冥修淡淡地勾起唇角:「娘子不吃飯,想幹嘛?」
「吃……飯啊!」
喬薇目不斜視地站起身,親自去打水了。
晚飯因少了景雲與望舒,喬薇讓小廚房略減了幾個肉菜,可儘管如此,還是滿滿一大桌,二人都不是特別能吃的主,挨個嘗了幾筷子便飽得差不多了。
下人進屋放了熱水,喬薇下午看診出了一身汗,已經洗過了,但泡個花瓣澡能舒筋活血,她還是進去泡了泡。
泡過之後便合衣躺在了床上。
孩子不在,只他們兩個,說不緊張是假的。
只是,也沒想像中的那麼尷尬,可能是已經適應了彼此的關係吧。
喬薇好心地幫他也攤開了被子,然後自己裹了一床被子。
這個意思很明顯,你睡你的,我睡我的。
姬冥修泡完澡歸來,看到床上的被子,已經裹得緊緊的「粽子」,不禁失笑。
喬薇閉着眼,一副已經睡着的樣子。
姬冥修熄了燈,坐到床上:「娘子睡了嗎?」
無人應答。
他淡淡地說道:「看來是真的睡了。」
是的,我睡了,所以你不要打我主意了!
姬冥修拉開她的棉被,一滑而入。
喬薇的小身子瞬間一僵!
下一秒,他的吻落了下來。
喬薇推她,卻被輕鬆地扣住。
他不容拒絕地含住了她軟紅的唇瓣,舌尖撬開她貝齒,在她檀口中攻城略地,吸允着她柔嫩的舌尖,讓她呼吸都凝住。
喬薇漲紅了臉,身子漸漸有些綿軟。
夜色,無盡地催濃。
情yu的氣息在空氣中緩緩地瀰漫開來。
衣衫一件件地從被子裏拋了出來。
他滾燙的肌膚,貼在她冰涼的身軀上。
值夜的下人聽到了不同尋常的聲音,暗暗紅了臉,她們每日漿洗上房的衣裳,其實是知道少爺與少夫人一直沒能圓房,但今日小主子們不在,二人終於能修夠成正果了。
喬薇被吻得意亂情迷:「你……你輕點。」
「我知道。」姬冥修親了親她被吻得紅腫的唇瓣,忍得有些辛苦,他額角都出了汗,他輕輕地壓下。
卻忽然,門外響起了周媽媽悽厲的尖叫聲:「不好了大少爺!老夫人出事了!」
……
半刻鐘後,姬冥修披着外袍,眼神冰冷地走了出來:「出了什麼事?」
周媽媽着急道:「老夫人暈倒了!老爺出事了!」
姬冥修冷着臉:「到底誰出事?」
周媽媽苦着臉道:「是老爺先出的事,老夫人去看老爺,然後一着急,也暈倒了!大夫人已經差了人去請大夫,但大夫住得遠,也不知幾時能趕到,奴婢聽說少夫人能給人瞧病,能否請少夫人……先去桐院看看?」
姬冥修冷冷地掃了她一眼,回了屋。
喬薇聽到了周媽媽的話,已經換好了衣裳,順帶着把姬冥修的也拿了出來。
姬冥修愧疚地看着她:「抱歉。」
喬薇清了清嗓子,若無其事地笑道:「抱什麼歉啊,走吧,別讓老夫人等久了,她是中過風的,萬一再中風,情況就不妙了。」
姬冥修迅速地換了衫,牽着她的手,一道去了桐院。
接連兩位主子出事,桐院的下人都嚇壞了,戰戰兢兢地候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一下。
有人給姬冥修與喬薇行禮,姬冥修漠然地問周媽媽:「老夫人在哪兒?」
「在夫人的房裏。」周媽媽將姬冥修與喬薇領進了荀蘭的房中。
荀蘭的臉上戴着面紗,因下午的事,姬尚青並未讓人宣揚,是以二人不知她的臉上受了傷,只覺奇怪她怎麼大半夜的還戴個面紗,不過奇怪也沒問。
「冥修,小薇,你們來了。」她打了招呼。
姬冥修淡淡點頭。
喬薇客氣地喚了聲夫人。
姬冥修帶着喬薇來到床前。
喬薇探了老夫人的鼻息,再看了老夫人的瞳孔,最後把了脈,又檢查了一下身體:「沒有明顯外傷,也不是中風,一會兒就能醒了。」
果不其然,喬薇只掐了掐姬老夫人的人中,姬老夫人便悠悠轉醒了,醒來第一句話便是「尚青怎麼樣了」。
姬尚青是老夫人唯一的兒子,說不疼是假的,他疼姬冥修多少,就疼姬尚青多少,在心中並無差別。
姬冥修聽到姬老夫人問起他親爹,表情十分冷漠。
倒是周媽媽開了口:「回老夫人的話,老爺還沒醒呢!」
眼看着姬老夫人又要暈過去,喬薇一把按住了她的穴位:「祖母,您可不能再激動了!再激動,就真的中風了!」
姬老夫人忍住不激動,但她擔心兒子啊!
「尚青,尚青……」她眼淚都掉了出來。
喬薇寬慰道:「我去瞧瞧父親。」
姬老夫人這才想起她是懂醫術的,忙不迭地握住她的手:「好!好!快去瞧瞧!」
喬薇被周媽媽領去了姬尚青的屋子。
據周媽媽交代,姬尚青是在書房看書時犯的病。
原來,姬尚青有十分嚴重的哮喘,不發病時與常人無異,可一旦發起病來,就會非常的危險。
今天恰巧他一人在書房看書,發病時身邊沒人伺候,等鎏哥兒來喊爹爹吃飯時,就發現爹爹倒在了地上。
喬薇蹙眉:「不是我說你們,你們的心是不是也太大了?老夫人一把年紀了,又是中過風的人,這種事就該瞞着她才對,怎麼還讓她知道了?」
周媽媽連連點頭:「少夫人教訓的是,我們原本也不想告訴老夫人的,是請大夫的時候被別的房的丫鬟給聽見,傳到落梅院去了,那丫鬟已經被我好生教訓了!」
現在教訓又有什麼用?早幹嘛去了?
喬薇搖頭,進了姬尚青的屋子。
荀蘭的屋子,一看就是女人住的,華麗優雅,處處透着溫婉的書香氣,姬尚青的卻古樸、顏色單一,走進來有種冷冰冰且十分刻板的感覺。
喬薇給姬尚青把了脈,對周媽媽道:「把窗子打開。」
周媽媽遲疑:「這……老爺病了啊,吹風不好。」
喬薇就道:「他缺氧啊!你還關着門窗,空氣流通不暢,要不要他醒了?」
「要要要!」周媽媽趕忙打開了窗子。
喬薇淡道:「你去一趟青蓮居,讓碧兒把我的箱子拿來。」
「什麼箱子?」周媽媽問。
喬薇只道:「碧兒知道的。」
周媽媽不再追問了,低眉順目道:「是!奴婢這就去!」
這個媽媽不是膽兒挺大的嗎?敬茶的時候就敢與她兒子頂嘴,這才幾天,怎麼就好像變了個人,對她這麼卑躬屈膝了?
周媽媽的速度很快,不一會兒便將碧兒請來了。
碧兒把喬薇的工具箱放在桌上:「是這個箱子嗎,夫人?」
喬薇點點頭:「是的,你們出去,把門帶上。」
周媽媽古怪道:「幹什麼呀?」
碧兒白了她一眼道:「我家小姐給人治病,不喜歡人家在旁邊看着!」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規矩?周媽媽心裏嘀咕,卻不敢開罪喬薇,與碧兒一道出了屋子。
碧兒合上門,大佛似的擋在了門口。
周媽媽灰溜溜地想走。
碧兒呵呵道:「你要是想去窗子那裏偷看,當心我家夫人戳瞎你眼睛!」
周媽媽縮了縮脖子,又灰溜溜地回來了。
喬薇在喬崢的手札上看過一套壓制哮喘病的針灸之法,還沒在臨床上試驗過,不知對姬尚青有沒有效果,她解開了姬尚青的外衣,按照記憶中的穴位,把金針一一地扎進去。
「夫人在裏面?」姬冥修來到了門口。
碧兒道:「估計是在施針。」
兩刻鐘後,喬薇拎着工具箱出來了。
姬冥修拿過她手中沉甸甸的箱子:「累不累?」
「還好。」喬薇笑着搖搖頭。
周媽媽忙道:「少夫人,老爺他怎麼樣了?」
喬薇就道:「脈象與氣息都沒多大問題了。」
周媽媽往裏瞧了瞧:「那……老爺怎麼還沒醒?」
喬薇想了想:「這個可能就是體質問題了,別的患者幾針下去就能醒了,你家老爺身子骨比較弱吧。」
牛哥兒那麼弱,他爹也差不多,真是父子啊。
二人回了荀蘭的屋。
姬老夫人靠在床頭,握住了喬薇的手:「你父親如何了?醒沒醒啊?」
喬薇輕聲道:「暫時沒大礙了,祖母,您的身體要緊,趕緊回屋歇着吧。」
姬老夫人道:「我不!尚青不醒,我哪兒也不去!」看了看新婚的小兩口,抱歉地說道:「耽擱你們歇息了,你們先回吧,待會兒盧大夫就來了。」
「夫人!夫人!」一個丫鬟神色匆匆地走了進來。
荀蘭輕輕地責備道:「冒冒失失的,成何體統?有事說事。」
「是。」丫鬟低頭,站定了說道:「盧大人出診了,他不在家。」
這就麻煩了。
姬尚青這樣的情況,是萬萬離不了大夫的。
眾人齊刷刷地看向了喬薇。
荀蘭道:「那就再去請別的大夫。」
喬薇道:「我留在這邊吧。」
荀蘭就道:「這如何使得?」
使不得我人也來了,就這麼一走了之說得過去嗎?
這丫鬟也是個豬腦子吧,請不到盧大夫,難道不會順路請個別的大夫?
喬薇壓下腹誹,說道:「父親病了,我在跟前盡孝是應該的。」
姬老夫人拍了拍喬薇的手:「那就辛苦你了,孩子。」
荀蘭輕聲道:「有小薇在這兒就好了,母親,您和冥修都回吧。」
姬老夫人仍不放心,榮媽媽勸道:「少夫人的醫術您還不放心吶?您要是把身子骨熬壞了,就是在給少夫人添亂了!」
姬老夫人一想,是這個理,便不再堅持了,這若是別的大夫啊,她還真不放心,可小薇,那是她的救星啊,她出馬,尚青的命就算是保住一半了!
「冥修也回吧。」
姬老夫人知道兒子不待見這個後娘,與她在一塊兒,尷尬又膈應。
姬冥修確實不方便留在這裏,喬薇留下是形勢所迫,他可不行,他與荀蘭到底不是親生母子,該避嫌的地方總是要避的。
姬老夫人握住姬冥修的手:「你送我回落梅院。」
姬冥修看向喬薇。
喬薇笑笑:「去吧。」
姬冥修扶着祖母出了桐院。
天上的明月,不知何時隱入了雲層,夜色有些灰冷。
喬薇坐在荀蘭的房中,荀蘭端了宵夜入內:「餓了吧?要不要吃點東西?」
喬薇沒有半夜吃東西的習慣:「不用,我不餓。」
荀蘭把托盤交給周媽媽撤了下去:「要不你先睡,老爺那邊有什麼情況,我再叫你。」
喬薇想了想:「也好。」
喬薇坐到床上,脫了鞋,就要躺下,見荀蘭沒走,便道:「你也要在這裏睡?」
荀蘭沒說話,走到門口,關上門,插上了門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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