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媽媽說完話,就悄無聲息地退下了。
慕雲晗站在門口,低垂着眼,就着昏暗的燈光,一直盯着自己的鞋尖。
她看得很認真,仿佛鞋尖上有一朵花似的。
實際上,她的鞋尖上的確也有一朵花,可是那不過是朵很普通的花。
而且燈光昏暗,什麼都看不清楚,不過就是模模糊糊的一團。
顧漪瀾往前踏了一步:「我從不知道……」
似乎覺得這句話不怎麼妥當,他又靜默下來,轉而道:「我……」
慕雲晗抬手制止了他:「你要我聽的,我都已經聽完了,要我看的,我都已經看完了。你打算什麼時候放我走?」
她的聲音帶着一種奇異的冷靜和冷酷。
顧漪瀾吃了一驚,他怔怔地看着她,不太明白她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反應。
被提及過往,而且是充滿仇恨和恥辱的過往,就算不淚流滿面,傷心欲絕,也該是心緒不平靜的,憤怒的。
可她,為什麼會這樣?
這種事情,說實話,他並沒有經驗。
原來設想好的事突然亂了節奏,接下來他就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他猶豫了一下,道:「你的外祖母,還有你,都撒在護城河裏了……」
屍骨無存……就連骨灰也被隨意地撒進了護城河,而不是什麼風景優美的地方。
他覺得太過分,就又想要換一個話題:「我真不知道,年輕時,有太多女孩子……」
「有太多女孩子向你獻殷勤,所以你根本分不清誰是誰,也不在乎誰是誰。對嗎?」慕雲晗突然打斷了他的話。
「是……」顧漪瀾突然尷尬起來:「我……」
他手足無措,想要表達太多,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武長老突然站出來道:「他從小就被內定為神官繼承人,一心修煉,從未將心思放在這上面。
公平的說,你不能因為別人利用他算計你,而你自己剛好夠蠢,就怪到他身上。」
「長老!」顧漪瀾連忙打斷武長老的話,試圖和慕雲晗說點什麼:「我是有責任的……」
慕雲晗並沒有他所預料的羞惱和難堪。
她靜靜地站着,靜靜地聽着,神色平靜。
她再次打斷了他的話。
「你們說的都沒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那個慕雲晗,她之所以走到那一步,的確是她夠蠢,也是慕蓉和慕侯府夠毒夠不要臉。不過,我想,在這件事裏,沒有人真的全然無辜。至少你不是。」
她看向顧漪瀾,微笑着道:「你是不是覺得,食用人血是天經地義的事?
所有那些供給血液的慕氏的女孩子們,能給你提供人血,幫助你成就神官的事業,是她們的榮幸,是她們的宿命?
你可能覺得,人天生就有高低貴賤之分,有人高高在上,就有人卑微渺小,物競天擇,這怪不得誰。
可是我覺得,那些人,包括我自己在內,也是有家有爹娘的,活生生的人。」
她聲音清脆:「你知道在我眼裏,你和阿麟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