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溝橋鎮比起往常由熱鬧了許多,十一月天裏一片冰霜,但各處鎮內卻有各種各處消遣冬日閒暇時光的場所。
戰爭的時光離開了小半年後,恢復和平的京畿露出了幾絲歌舞昇平的氣息。盧溝橋鎮距離京畿不遠,也感染了幾分這樣的景象。
恆信酒店所在的河前街便儼然新的商業中心,匯聚了鎮上最一流的上鋪。自然,也包括休閒商業場所。
這其中,又以位於恆信酒店斜對面的清秋小院最為知名。
這所謂清秋小院是一個名作盧秋的大同人開辦的。去年大同、宣府以及山西遭到叛軍與韃虜內外夾擊,又遭逢瘟疫,百姓苦不堪言,於是便有大量百姓逃難四方。京畿作為大明帝都,又有朱慈烺這一位堪稱大明戰神在,自然就成了四方百姓逃難的首選之地。
因為人多了,京畿的地面也就房價飛漲,物價騰貴。盧秋非是大戶之家,千里逃難而來已然耗盡積蓄,想要開辦一處營生也就沒去尋京畿那等本錢高昂之地。
他眼光不錯,最終在盧溝橋鎮辦起了這清秋小院的地方。
很快,盧溝橋鎮裏稍稍體面一些的人家就都曉得這裏有個大同人辦了個清秋小院。不少人一聽,便紛紛是目光一亮。
這可不是什麼地域歧視亦或者其餘攻擊。
若說誰要進了山西要尋個玩的地方,男子們私底下便會笑嘻嘻地唱起了一句順口溜,也就是北地四景:薊鎮城牆、宣府校場、朔州營房以及……大同婆娘。
而今,大明二七六年十一月七日的清秋小院裏。
見多識廣的呂偉迎招呼着幾個好友便道:「都道是揚州瘦馬天下聞名,但身在北地,卻是不能提啊。這天下艷麗四分,揚州瘦馬是多了幾分名,可要說有多好,那卻未必。」
「那是,呂哥兒可是天下四大男人神往之處都去過的主兒。」一旁,盛慶和迎合着。
這都是男人,這會兒又是在這清秋小院裏,大家聽着盛慶和的話,頓時紛紛哄然大笑。
當然,也有那不懂行的,
比如跟着呂偉迎進來的陳賢,也就是那日招收呂偉迎進來的那個招新辦公室的工作人員。
陳賢一臉茫然,但由看着幾人紛紛哄然大笑樂開懷的表情,好奇得緊又不敢問。
一旁的呂偉迎耳聰目明,自然就有留意這一位曾經還想驅使自己的辦公室老人,接過話題解釋道:「這四處地方啊,便是那揚州瘦馬、西湖船娘、泰安尼姑以及這大同婆娘。哈哈哈,這四處地方一說,陳兄弟肯定懂了吧?」
「原來如此!」陳賢一臉受教的表情,聯想幾人之前說起這裏有大同婆娘時的激動,頓時一副瞭然的表情。
他們自然是懂了。
三人進了門,此間的主人文玉京便笑着連連過來相迎。
沒錯,這清秋小院顯然就是一處妓院。不同的是,人家做的是相對高端的生意。比如說,顧客主要來源於本地大戶,以及士子們。
他們實際上面對的是那些有社交需求的人。而很多時候,女色便是一個人際的潤滑期。
這文玉京是個年歲三十上下的婦人,生的********,一步步走來,端的是搖曳生姿,看得陳賢眼珠子都要凸出來。
見此,呂偉迎丟了一個眼神給了文玉京,又瞥了一眼陳賢。
文玉京見此,自然是媚笑一聲,朝着陳賢湊了過去。
顯然,這陳賢還只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伙。在國子監坐監的時候碰上禮部嚴查校風便成了循規蹈矩的那一批乖學生。這一回跟隨着分配來了盧溝橋鎮,每日忙的昏天黑地,自然是沒工夫解決個人問題,更是沒嘗過男女之事。眼下一見有這麼一個讓他激發全身荷爾蒙的少婦,頓時便暈頭轉向,紅着臉,一下子沒了節奏。
要知道,這些大同婆娘比起揚州瘦馬可端的是格外不同。揚州瘦馬講究的是從小養起來,琴棋書畫無不驚嘆,詩詞歌賦各個通宵,進了飯桌上便可以與士子們談論有話題不冷場。
而大同婆娘就不同了。
這大同婆娘因為六朝時期有大量宮女被許給當地將士為妻,於是整個大同地區女兒家的顏值猛漲了一大截,幾百年下來更是變得出類拔萃。
顏值夠好還不是關鍵,關鍵的是北地兒女可不喜歡揚州瘦馬那一口。雖然看起來清瘦由氣質,但不夠性感呀。
這大同婆娘其實就頗為符合後世人的審美,盤靚條順,臉盤子好看,最緊要的更是身材上佳。自然,更加********誘惑。
眾人見此,自然又是一通哄堂大笑。
在這樣的氣氛里,那歡暢的感覺又是深了一籌。
很快,酒肉便上了桌。陪同的果然是名不虛傳的大同婆娘。此前戰亂讓不知多少人流離失所,甚至有曾經的官家太太,大戶小姐都被迫出現在了這樣的場所里。
有就有肉有美人,陳賢樂得有些找不着北。身邊女兒家一番吹捧,說話都有些大舌頭,更是變得口無遮攔起來。
「哎呀,要我說,這一回朝堂就是亂折騰。收稅收稅,哪裏是這麼好做的。這看吧,好不容易把稅收上去了,還說讓我們複查複查,不能亂收稅。這不行那不行,那縣太爺倒是自己下來做做試試。每日千頭萬緒的活兒都做不完,誰還有心思一個個複查麼?」陳賢說着。
眾人便一陣符合。
「為朝廷做事真是辛苦啊……」文玉京低聲說着。
「不過朝廷既是要辦學,又是要擴軍,的確是要銀子。這等事情,只能咱們做帝國子民的多多費心了。」盛慶和隨口接着話。
「只是啊,看樣子咱們此前的就白忙活了。上頭一旦下來人,那些事情還得繼續複查,收上來的稅交不上去,這差事便不算完,還得繼續做呢。」這時,呂偉迎隨口道。
「若是為了這個,那倒是大可不必擔心。」陳賢嘿笑了一聲道:「這一回朝廷支援宛平縣配置各級區公所人手,用的就是從京師國子監里抽調的人來的。國子監里有多少人,我還不清楚?人嘛,是夠用的。可這可堪一用的人有多少……那是遠遠不夠的。沒人用,誰來複查?縣太爺有時間,倒是得他還得有這能力!」
場內微微冷場了一下。
文玉京很快便拿起了手中的酒杯,輕笑着將此事揭了過去。
很快,一陣祝酒詞響起,你一杯我一杯,陳賢便顧不上這些牢騷了。
呂偉迎丟了一個眼神給了盛慶和,致歉告退了。
兩人尋了一處僻靜的雅間,呂偉迎率先:「這一回,縣裏看來是知曉了我們的動作。」
盛慶和撇了撇嘴:「曉得了又如何?關鍵是縣衙里能做什麼。誰不知道現在縣衙里還有幾個人可用?」
「還好費丁開了個頭,其餘人都不敢跟着。而且,六房書辦都對這一回開辦區公所的事情極為警惕……」呂偉迎笑着,表情琢磨。
盛慶和聽聞了此事:「都是怕往後沒了飯碗,自然不會讓吳英科這一回得手。」
「是極是極……」呂偉迎笑着,更加得意了起來。
「哦?是嗎?」忽然間,一人大步走了進來。身前,是幾個身高體壯的精壯漢子。這幾個漢子呂偉迎認得,不是因為這些區公所的人,而是因為這幾個都是他官場來清秋小院裏能見到的人。沒錯,這幾個人都是這裏的龜奴。
龜奴有分兩種,有那伺候人的。也有那等被當作看家護院使喚的。
這幾個精壯漢子一看體格就能明白是屬於後者。
但這幾個往常間一連兇悍之色的龜奴卻是連連後退,一臉驚慌。
沒多久文玉京便走了出來,他一見來人頓時大驚失色:「席……席所長,哎呀,什麼風怎麼把你給吹過來了。這真是……有失遠迎,奴家的罪過。若有做的不周到的different還請席所長行個方便,奴家這就立刻蓋章。還請給個機會啊……」
「文東家。你看這妓院做買賣,只要沒那傷天害理的事情,倒是不屬於我警務派出所負責。」來者赫然就是席斌,也就是這盧溝橋鎮警務派出所的所長,掌管着上百號人的力量。
此刻,他身後便是一半帶着派出所內數名正式警官,以及從下面各處村莊抽調而來的十數民兵。警官們身着黑色警服,民兵們亦是穿着墨綠色無肩章只有一個民字的軍裝。
制服帶給人的震懾不言而喻。
而席斌的目的更讓文玉京驚恐南岸。
這麼多人出來一趟,那顯然是大事件啊。
見文玉京走了出來,呂偉迎忽然間心底猛地咯噔了一下,悄然後退,想要抽身離開。
卻不料,此刻席斌喊道:「當然,這一回也不是我要來尋你們幾人麻煩。這一回的正主……盛科長,有情了。」
聽着這個姓,呂偉迎目光一瞪:「盛勇為!」
「看來呂同學今日還記得我啊,真是難得難得。」說話的,赫然便是盛勇為。
「你……你不是在大興縣?等等……是了。前幾****聽聞你因為伯父伯母的事情回了盛家莊……那一日,我也見了你父母……你……你怎麼出現在了這裏?什麼盛科長?」呂偉迎心底里濃濃不妙的感覺。
「沒錯。我的確是已然移民去了大興縣。這一回要不是你做出了這一番事情,我甚至也不會有這個機會亮出我的身份。我一年前就讀了聖上當年在南京辦的南京師範學校。眼下……忝為錦衣衛廉政公署宛平督查科科長。眼下,請老同學移步跟我走一趟吧!」說着,盛勇為沉聲道:「我以聖上授予錦衣衛的職權向你陳述:作為帝國公務人員,你必須按照入職時的宣示,隨我在規定地點交代規定問題。此為:雙規!」
說着,盛勇為大手一揮,道:「跟我走一趟吧!」
「我不服!就因為你一己之私嗎?我舉人功名,我見官不跪,豈能因為你區區一個小吏一言之詞就能帶走我?」呂偉迎大吼一聲,大步後退者,怒視眾人。
實際上到了秀才這一步的時候就已經可以見官不跪了。到了舉人的時候,更是可以有了做官的資格,實際上社會待遇與官員也不差了。
如此一番威勢之下,眾人愣愣地看着,竟是真的有些不敢上前一步。
「哼……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說着,盛勇為輕哼了一聲,道:「憑什麼帶走你?你若還有膽氣,可敢隨我再去一趟盛家莊?」
「不去!我回我的南呂村!憑什麼回去!」呂偉迎心中那抹不妙的預感越發濃重了。
「哈哈哈哈哈……」盛勇為大笑一聲,曉得呂偉迎猛地一沉。果不其然,盛勇為嘲弄地看着呂偉迎:「那就去南呂村!」
呂偉迎硬着頭皮跟了過去。
很快,他就明白為什麼盛勇為大笑了。
盛家莊在南呂村的西面,隔着一條小溪便是。
自然,要從東面的盧溝橋鎮去西面的盛家莊,便會先通過南呂村。
沒多久一行人就到了南呂村。
只是剛到了這裏呂偉迎便愕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怎麼這麼多人?」
之見此刻的南呂村里,赫然數百村民齊聚村口。
而村口上,恰好搭了一個高台。
兩個穿着儒衫的士子忙前忙後,帶着一個戲班子在村口打起了擂台。
「唱戲?」呂偉迎能理解,但他無法理解這幾個士子竟然十分面生。顯然,這一回盛勇為敢帶着他過來,依仗就是這幾個讀書人。要知道,這些讀書人鬧騰起來的時候,那可是比起莽夫還要難纏!
人家有知識,而知識便是力量!尤其在面對政策執行傳達與監督的時候……
果不其然,當這戲班子將曲目道出來時,呂偉迎頓時眼前一黑。
「奸相逃稅惹百姓家破人亡,包青天丈量田畝為民請命!」
這赫然是一處講解政策的戲文。而開頭一句便是:「我大明皇帝頂呱呱,新君登位改田賦,只加官紳不加民,若有那奸邪來使壞,更有廉政公署來執法,來執法!」
聽着這麼一句,盛勇為只覺得自己胸口廉政公署那幾個字一下子格外鮮艷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