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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駕親征,這四個字里透着的力量讓人迷醉。
對於除去開國年間外,大明但凡每一次御駕親征,都意味着連篇累牘的非議。除開明太祖,明成祖這兩位馬上打下天xià 的主兒,後來的御駕親征幾乎沒一個有善果的。
比如英宗皇帝五十萬大軍遠征瓦剌,結果土木堡之變慘敗而歸,皇帝被擄,成為大明興衰轉折點。明武宗荒唐出宮,嬉戲玩樂與邊關大戰蒙古小王子,縱然取得應州大捷,一樣被文官竭力壓制。於是後世傳揚,頗多以荒淫無道之昏君形象。
再聯想朱慈烺初起之時就是出宮隱姓埋名造就的功業,也無怪黃道周提起此事就不由感覺悲觀了。
「閣老……不看好聖上御駕親征?」王鐸凝眉沉思:「縱然是大敵如瘟疫,聖上一樣旬月之間克復。為何閣老……」
談起公事,王鐸悄然間轉換了稱呼。內心之中,王鐸更是迅速評估起了朝中的輿情變幻。要知道,黃道周畢竟可是新內閣的人啊。
黃道周站起身,背着雙手,道:「這非是看好不看好的問題。瘟疫之難,那是因為已經逼近京畿,退無可退了。但御駕親征,卻絕非必要之舉。聖上端坐皇位,遙控文武便可,何必御駕親征呢?」
王鐸眯起了眼睛:「還請閣老賜教。畢竟今上乃雄主,一路掃平強敵,創立新制,無不是雄才大略之人。」
黃道周繼續道:「正是因為吾皇是雄才大略的中興之主,這才更不能草率啊。沙場之上,刀劍無眼。勝敗之中,難以廟算。對付一區區民賊,何須聖上御駕親征?尤其而今東面尚有吳三桂等反叛之徒虎視眈眈,建奴雖敗,猶有餘力。強如英宗,嬉如武宗,都是前車之鑑!」
王鐸緩緩點頭:「閣老所言,的確有理。然則……」
「嗯?」黃道周轉過身,看着王鐸。
王鐸有些擔憂道:「以聖上之心性,這些理由不會說服聖上的。」
黃道周道:「所以,如此正理,我必須說服眾大臣。不能退縮,不能畏首畏尾。為天xià 計,必須為聖上安危着想!聖上安危無誤,我大明社稷中興之路才有望!」
王鐸聞言,也跟着站了起來,左右踱着步子,想着朱慈烺打下的一系列勝利,頓時道:「如此,言之有理!閣老,如此國家大事,我曉得了。明日朝會,必面聖道個明白!」
「好!」黃道周頓時點頭:「既然如此,那我就去尋下一家了……」
……
內閣群輔、范府。
「你我同在內閣,此次我也就不多廢話了。聖上御駕親征,吾等不能不顧。」黃道周道:「聖上可以不顧危險,但我等身為人臣,卻要為聖上着想……」
「閣部不看好聖上此次出征?」范景文輕嘆一聲:「吾等,是要力勸聖上三司。」
……
方岳貢、吳甡……
黃道周一腔正氣,一個個走去,到了深夜,這才終於拖着疲倦的身軀回了家裏。眼見一個個大臣都認為要保守行事,不能讓皇帝置身險惡之地,他終於放鬆了一點,認為自己並沒有辜負這位新皇的信重&
京師,紫禁城,乾清宮。
西元1644年,大明二七六年四月六日。
紫禁城內的大明文武高官們滿滿當當地齊聚此地。
南京內閣首席大臣李邦華、財政與經濟大臣傅淑訓、教育與文化大臣黃道周、廉政大臣史可法、國防大臣高名衡、教育總署署長朱之瑜、關稅總署署長常志朗。
另外單獨出列的則是內閣首輔黃景昉、次輔吳甡以及群輔范景文、方岳貢。除此外就是六部九卿等職官了。禮部尚書王鐸、刑部尚書張忻、吏部尚書李遇知、進京述職一直沒走的漕運總督兼兵部侍郎張國維。至於六部其餘幾個,便是傅淑訓兼任了戶部尚書,范景文兼任了工部尚書,史可法兼任了都察院左都御史以及高名衡兼任了兵部尚書。
此前任職兵部尚書的是陳新甲,此人在建奴入寇京畿的時候分守通州身受重傷。朱慈烺給了個體面的職司讓他去了新開的樞密院任職樞密副使,不過陳新甲倒是知趣,領了職司十分低調,一直託病不出,偶爾開口,亦是對李邦華、倪元璐為首的樞密院工作十分配合。
除了這些核心文官,還有的就是皇家近衛軍團的將官了。
軍團長當然是朱慈烺,倪元璐兼任了軍團樞密處的首席軍師。朱慈烺思來想去,終究是覺得軍機處是滿清的東西,換了個樞密處的稱呼。
除此外來的武將里還有第一團朗將虎大威、第二團郎將陳永福、第三團朗將傅如圭。以及各部校尉如徐彥琦、猛如虎、劉勝、虎子臣、柳泉、徐鴻、劉振以及一些非戰鬥軍官如胡波、徐鴻。最是讓人驚yà 的是,這裏頭竟然還有一個女子:紅娘子。
紅娘子身着戎裝,英武不凡,站立大殿之上,引起無數議論,惹得列班御史不斷出言彈壓。
很快,眾人就無心議論了。
伴隨着眾人陸續的進入,朱慈烺做了一個不同尋常的決定:「給諸位大臣落座。」
朱慈烺話音剛落,一個個椅子被搬了出來。配合着椅子的,是一個個書桌。
一個個太監搬着椅子與書桌入內,眾人的議論焦點徒然變換了個個兒。
君前議事竟然有座位了!
要知道,官家這碗飯自大有國家起待遇就越來越不好了。不說先秦時期那種士卿時代,就說有皇帝之後。秦漢那會兒君臣之間還是跪坐着議事,畢竟那會兒沒椅子,大家雖然是跪姿,但好歹還是坐姿。
有了胡床,也就是椅子後,隋唐時期大臣也就是正經都是坐着了。
可惜,好日子沒多久。到了宋太祖趙匡胤的時候,忽然間就將群臣的椅子撤了,全體大臣議事都得站着。宋朝的烏紗帽之所以弄那麼長,據傳也是有為了防止私聊的緣故。
再往後,到了元朝的時候,大臣們與皇帝議事連站着的權利都沒有了,直接就得跪着。這還不是跪坐,而是跪拜的跪,脊樑就這麼又彎了下來。
大臣們盡皆都是些飽讀詩書,熟讀史冊的。這些變化自然胸中瞭然,可萬萬沒想到,這一位新皇登基,竟然給了一干大臣們發了椅子,能坐下來了!
頓時,一陣嗡嗡鬧鬧的議論出來。
還是黃景昉反應得快,當即引領群臣,山呼萬歲:「臣等叩謝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邦華緊隨其後:「臣等叩謝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臣等叩謝天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
文武群臣山呼萬歲,這一次,每一個人都感覺自己這空洞的口號是前所未有的堅定。
人群里,黃道周感受着好不容易有的椅子,心懷熨貼,前所未有的堅定起了自己的信念:「這一次,無論如何,也不能讓吾皇深陷險地!」
……
一番嘈雜的聲音響起,群臣們文武紛紛落座。朱慈烺端坐上首,在龍椅上看着群臣,忽然間有些想笑。
朱慈烺對家具的審美是頗為「超前」的,這一回的椅子更是特地打造的。為此,朱慈烺就照着記憶之中中學生的座椅弄了一套。
如此一來,堂堂帝國中心,君臣議事的乾清宮內,一個個大臣們紛紛坐着後世中學生坐的椅子上。也不知是誰開了個頭,雙手放在桌子上,甚至還有幾個把玩起了紙筆。
筆是鵝毛筆,紙是一本記事本。
這是朱慈烺的小禮物。
私底下的小動作知道侍班御史喊上了幾個給事中同僚一起上來這才將殿內的氣氛重歸嚴肅。
唯有朱慈烺壓抑着內心的笑容,覺得這仿佛是一堂考試。
仔細一想,朱慈烺的這個想法並沒有錯誤。
這的確是一堂考試,朱慈烺既是考官,又是被歷史所檢驗的考生。作為皇帝,朱慈烺直面的敵人已經漸jiàn 減少。但作為一個立志要改biàn 這個帝國,中興這個文明的國家領袖,朱慈烺的敵人又太多,多到他們難以用直接的指向去挑明。
眾人各安其座,內閣首輔黃景昉與李邦華各自開始開口議事。
黃景昉回憶着在保定府時的場景,道:「聖上,京師至保定的公路已然修繕完畢……」
李邦華道:「通過內閣大學士督師各處,京畿域內瘟疫漸jiàn 平定,業已對今年免稅免徵免攤派之政完成督辦……」
「聖上……」這時,楊文岳出列。
黃道周胸膛一挺,見此,王鐸等朝中官員紛紛凝神看過去。
朱慈烺笑着頷首,看向楊文岳。
見此,楊文岳沉聲道:「臣請吾皇御駕親征,討伐叛匪李自成!為此,樞密院、我軍各部都已經整戈待發,隨時準備出擊!」
殿內,氣氛徒然一變。
朱慈烺是皇帝,作為皇帝,那當然就不能單打獨鬥。朱慈烺要御駕親征,可放出風聲後卻不代表朱慈烺會親自撩起胳膊上前與群臣文武辯論。真到了那一地步,那才說明朱慈烺是成了孤家寡人,而不是富有四海,麾下文武無數的大明皇帝。
也正是如此,黃道周才會想着聯絡群臣。他們當然不至於將矛頭對準皇帝,但將提議的大臣壓下去,辯駁下去,就足以達到反對朱慈烺御駕親征之舉的目的。
這一次,代朱慈烺提出口號的就是楊文岳。而今大明樞密院樞密使楊文岳。
楊文岳剛一開口,殿內的禮部尚書王鐸沉聲道:「聖上!西府之舉,臣不贊同!」
楊文岳頓時凝眉。
但他一樣沒有着急開口,王鐸雖然為禮部尚書,但與楊文岳的身份可不對等。
倪元璐站了出來,作為副手,更作為此次計劃的策劃者,他挺胸而出,道:「敢問有何不妥?」
「因為,吾皇之重,重於泰山。吾皇之責,負起中興我朝之使命。吾皇之能,更為天xià 臣民翹首期盼,無不是敬候吾皇解救,再造我大明盛世。如此,吾皇如此重要,以至於不能有一點輕忽,豈能置身於兵家險地?」王鐸話語誠摯,發自肺腑。
被王鐸這麼誠懇的話一說,倪元璐頓時噎住了一下。人家不是找茬的,卻是光明正大的理由,有理有據不支持朱慈烺御駕親征。
內閣大學士方岳貢、范景文紛紛出列,道:「臣附議。」
「臣附議。」
……
倪元璐頓時感覺到了棘手,就當楊文岳與他齊齊沉默的時候,上首的朱慈烺開腔了:「這麼說,幾位愛卿以為,此次西征,為不安全之舉?」
「誠然。」王鐸躬身行禮。
「還有誰要說話?」朱慈烺掃視群臣,發現黃景昉面目倉皇心中瞭然,此事定有聯絡之人。
「聖上,臣要說。」黃道周顫顫巍巍地站了起來。
黃道周六十歲的高齡,在這個時代已經算得上長壽了。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朱慈烺,道:「臣一路所見,此生所見,未曾有見我大明此老大帝國能有如此生機之變化。此間緣由,老臣明白,實乃仰賴聖上之舉。御駕親征之言,還請聖上駁回。」
朱慈烺大笑:「黃卿,王卿,兩位愛卿一片拳拳維護之舉,朕如何不知道?朕一身安危有如何重要,這一點無復贅言。」
黃道周想要開腔,朱慈烺一步一步走了下來,將黃道周扶着坐下,然hòu 朝着眾人看去,在大殿裏背着手,用一種前所未有驕傲的語氣道:「朕啊,其實更想讓兩位愛卿,讓天xià 子民知曉。我大明,早已經不是那個國困民危,內外交困的大明了。我大明官兵,亦早不是那隻曉得欺辱百姓,而不自愛奮戰的官兵了。更重要的是,而今,端坐在諸位愛卿上首的那個人,更不是一個只曉得坐困愁城,以為在此咫尺方圓之間就決勝千里之無知小人了。趨利避忌,這是人之常情。但身為大明皇帝,擔負起一個勇敢戰士的責任,更是理所應當。此戰,朕,去定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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